不遠處的樹影之中,雲北冥和冥星並排而立,看着顧九手執酒壺,失魂落魄的模樣,不由憂心忡忡。
“皇上,得把她從這兒接出去啊!這園子,太邪乎了!”冥星低聲感嘆,“這個厲風,死了還害人!”
“這園子是厲風一腔癡情凝結之處,對她來說,卻是可以與他魂靈對話交流的地方,睹物思人,自然會神思癡狂,難以自控!”雲北冥幽幽回。
“那就更該早點把她接出去了!”冥星着急道,“這要是待久了,沒準兒把她的魂魄也攝走了!”
“可是,她一定不願意離開的!”雲北冥輕嘆。
“她不願,我們可以硬擄啊!”冥星擼擼袖子,“皇上,這事兒,交給我了……”
“若是硬擄便可以,朕擄不走她嗎?”雲北冥緩緩搖頭,“她如今滿腔抑鬱悲傷,這園子是寄託哀思之地,你將她擄到別處,那哀思無處宣泄,還不憋出病來?”
“哪有你說的那麼複雜?”冥星不以爲然,“正常來講,咱們失了親人,不都是換個新的環境,慢慢忘記就好了嘛!”
“對於普通人來說,的確是這樣!”雲北冥回,“可是,她的遭遇,卻不是普通人的遭遇,這種感覺,冥星,朕懂,但你不懂!總之,不可以強硬的將她從這園子中帶走!”
“那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到底該怎麼辦?”冥星急道,忽又鬱悶道:“王妃也是!她風哥哥重要,可是,皇上你在她心裡,就這麼沒份量嗎?怎麼能一見到她的風哥哥,就把你忘得一乾二淨?”
“因爲厲風之於她的意義,就好似,你之於朕……”雲北冥想起厲風的話,喃喃解釋着。“假設你是女人,跟朕青梅竹馬,相依爲命十數年,至成年時情動,卻突然遭遇劇變分離,如今乍然重逢,卻又在短短的時間內,再度死別,你,會如何?”
“唉!”冥星被他說得忍不住代入其中,忽然也淚盈眼眶。
“莫說是有男女之情,便只是兄弟之情,這般相依爲命,驟然離散,驟然重逢,又驟然死別,怕也是要痛斷肝腸!”
“是啊!痛斷肝腸!”雲北冥輕嘆一聲,“並非她不在意朕,她只是,暫時沒有時間,去想和朕之間的事,他們原本是可以牽手一生的,卻數度擦肩而過,那種遺憾和不甘,難過和煎熬,再加上那令她痛苦的慘烈過往……是能令人成瘋成魔的!換作朕,一時半會兒,也是走不出來的!”
“但那到底怎麼辦啊?”冥星急急道,“要不,你去陪着她?”
“朕,用什麼面目,去陪她?”雲北冥苦笑,“北大夫?還是,一個陌生人?不管是誰,她都猜得出來的!她這個時候,大概也不想看到朕!看到朕,她就更煎熬了!”
“你光說,怎麼解決啊!”冥星急得直撓頭,“出不得,也進不得,可不成憋死貓了?”
“朕進不得,別人未必進不得……”雲北冥深吸一口氣,“一直以來,都是她在給朕治病,這一次,輪到朕來給她治了!”
……
雨打梨花深閉門。
春雨瀟瀟,滿室靜寂,香爐中,輕煙繚繞。
顧九斜倚在窗前的軟塌上昏昏沉睡。
她不喜歡這溼漉漉的雨天。
細雨紛紛,很容易便將那惡夢帶來,是以,這一整天,她都沒有出門,將池風留下的一些安神助眠的藥吞了一些進肚中,想以恍惚的沉睡,避開這令人厭惡的春雨。
安神丸的藥效不錯,她自服用後,便一直睡着,睡到正午亦懶怠起來,惹得園中的婢女青妍偷偷來牀前看了好幾遍,一會兒試她鼻息,一會兒又試她脖頸,過不多時,又來摸她的額頭,看那情形,竟似怕她睡死過去似的。
顧九本就睡得不甚安穩,被她一摸再摸,輕嘆一聲,睜開眼來。
“九姑娘醒了!”青妍驚喜的叫了一聲,一顆高懸的心也放下來。
“不然,你還以爲我死了嗎?”顧九輕哧一聲。
“九姑娘一直這麼睡着,委實叫人不放心!”青妍因是簡心調教出來的,也頗伶俐,此時輕笑道:“該到用午飯的時間了,九姑娘想吃什麼?”
“倒沒覺得餓!”顧九有些懨懨的,“你們隨意做點便好了!隨便什麼都好!”
“那姑娘要不要出去走一走?”青妍又道,“這外頭的空氣,可新鮮了,這會子,雨停了,花更豔,草更綠,出去轉一圈,一準心情大好!”
顧九微笑看着她:“我乍醒,還有些瞌睡,你先去準備午飯,等我用了午飯後,再出去轉一轉!”
青妍無奈,只好點點頭去了。
顧九便又靠在窗邊發呆。
遠遠的,看到一個年輕男子自輕淡的霧氣之中跑過來,步伐矯健輕靈,一襲藍袍,飄飄灑灑,雖說離得遠,看不清眉眼,但那青蔥靈動的神態,讓顧九這懨懨的人瞧來,只覺得生機勃發,十分養眼。
那男子見到青妍,便上前與她說話,顧九以爲是園中新來的夥計,也就沒有再看,順手自塌邊的書案上拿了一本書,在眼前隨意翻看。
池風在看書這方面,倒跟她的口味相同,都喜歡看些志怪遊記雜記之類的,畢竟,對於他們兩個現代人來說,這些古代人的書,多晦澀難懂,但這些遊記和志怪雜論,因是市井百姓愛看的,倒寫得十分直白有趣。
她翻了一會兒,忽然從書頁中掉出一張紙來,她拿起來一看,不由無語凝噎。
那筆跡是池風的,寫着的,卻是他們以前最愛念的句子,那段夢裡花落知多少。
然而那日期,卻是在厲風剛住進顧家不久。
那個時候,他便已隔着顧九思的皮囊,認出了她。
顧九握着那頁紙,心中大怮,不由淚盈眼眶。
“小九兒!”耳邊突然響起低醇沉厚的男聲。
“啊!”顧九嚇了一跳,扭過頭,呆呆的看着不知何時站到面前的人,怔怔問:“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