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青城靠着柱子笑:“母親這是做什麼?當真以爲兒子還是那個打一頓就會聽話的小孩?母親若執意要以此來看看兒子的真心,來就是了。”
老夫人到底是捨不得的,一旁的蘭馨瞧着也是心驚肉跳,擋在戰青城的身前,秀眉輕皺,哽咽道:“母親,爺原是一時糊塗,您放過他吧,東屋的姐姐我瞧着欺負也沒有您想的那般,許是外頭的風言風語傳得過了,這長安城這樣的地方,您也是知道的,以訛傳訛這樣的事情本就多見……”
老夫人柱着柺杖,瞧着戰青城恨鐵不成鋼:“你看看你看看,蘭馨這麼好的媳婦你不寵着,你見天的去跟東屋那棄婦撕混,那棄婦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了,讓你這般上心。”
蘭馨垂眸,語氣透着三分哽咽:“母親,您瞧着爺這一身的傷,爺上戰場的時候可也不曾受過這般的苦處啊,蘭馨知您心疼,這件事情就交給蘭馨規勸好不好?天色也晚了,你該歇息了,要不又該頭疼了。”
老夫人擺了擺手:“把他給我擡去西屋,我告訴你,你若是再搭理那東屋的,就別怪我對東屋的不客氣!”
蘇鳳錦抱着手裡的骨灰,一手捂着脣不敢發聲。
她眼睜睜的瞧着戰青城被拖了下去,其實戰青城不是回不了手,只是,戰青城不回手而已。
若是當真讓戰青城出手,這屋子裡頭的人都不夠他塞牙逢的。
戰青城就這麼被擡走了,衆人走到一半,蘇鳳錦突然一個跟頭從那畫像裡頭栽了下來,慌忙之中只來得及護住那骨頭,腦袋磕到了地上,頓時血流不止。
蘇鳳錦只覺得頭疼得厲害,一擡頭便見老夫人一權杖打了過來,戰青城不知什麼時候掙脫衆人跑過來的,他替蘇鳳錦擋了那一下,取了先前蘇鳳錦好了給他的傷藥抹在蘇鳳錦的額前,伸了手將蘇鳳錦抱了起來,慌張道:“我帶你去瞧大夫,你忍着血。”
老夫人瞪着戰青城咬牙切齒:“孽子!反了天了你!你若是敢踏出這個門,你就再不是我戰家人!”
這話說出去老夫人就後亂悔了,見戰青城終於頓了腳步,老夫人心裡又升騰起幾分希望來。
蘭馨在一旁勸道:“爺,老夫人身子不好,您莫同她置氣了,您把東屋的姐姐交予我,你放心,我自會請頂好的大夫來爲她瞧傷。”
戰青城抱着蘇鳳錦,扯了扯脣角:“既然母親早有此意,兒子亦不會違背,從今日起,母親多多保重。”
他抱着蘇鳳錦便要出祠堂,蘇鳳錦扯着他的衣襟,你聲道:“放我下來。”
“我帶你去瞧大夫。”戰青城將人抱得緊了些。
蘇鳳錦咬着牙沉聲道:“戰青城!不要讓我討厭你!你敢踏出這個門一步,我就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戰青城掃了眼身後氣得發抖的老夫人,忽的低頭親了親蘇鳳錦,朝老夫人道:“母親既然要問我爲什麼不願同旁人花燭夜,那我告訴母親,我只喜歡這一個人,我只想同她花燭夜,天天花燭夜都可以,但是旁人,不行。母親若再傷她一分,那麼兒子馬上自請淨身出戶。”
老夫人瞪着戰青城,咬牙切齒:“孽子!我當年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孽子,若是你妹妹沒離家出走……”
“有一事我要告知母親,妹妹之所以離家出走,原也不過是母親逼的,若非母親逼着她學那些勞什子經史子集,她也不會一跑多年再不回府,母親,這些年孩兒敬你重你,但這一次,您讓孩兒很失望。”戰青城抱着蘇鳳錦大步走了出去。
蘇鳳錦頭暈得厲害,緊糾着戰青城的衣袍,聲音有些啞:“戰青城,你去看看老夫人,她身子原就不好……”
戰青城冷哼了哼,大步流星的奔向張紀全的府坻邊道:“她身子不好?裝的罷了,以她的身子骨,活到七十歲都沒問題。”
蘇鳳錦有些詫異:“你怎麼……”
“她到底是我母親,善用些什麼技兩我還是很清楚,倒是你,你方纔說,要跟我老死不相往來?蘇鳳錦,誰給你的膽子說這樣的話?嗯?”戰青城怕她睡着,一直同她說話,讓她的意識保持着清醒,畢竟這傷着腦袋了,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天知道會摔出個什麼後遺症出來。
戰青城衝進張紀全的府坻時天色微微亮,張紀全正在一個巨大的鼎上做什麼,這會兒捏着針下了梯子,見戰青城抱着滿臉血的蘇鳳錦走了來,氣得緊:“我說,你小子又作了什麼孽了,把人家女娃娃打成這樣。”
戰青城將蘇鳳錦輕擱在軟塌上,急着:“說來話長,張御醫,你快瞧瞧她,她頭暈得很,而且還想吐,來的時候已經吐了一次了。”
張紀全掃了眼戰青城身上那件染着血的白色長袍,上頭血跡,污漬,瞧着跟個調色盤似的,什麼顏色都有,戰青城也顧不得身上的狼狽,擔憂的瞧着蘇鳳錦。
張紀全將戰青城揮開,一臉嫌棄:“老頭子我可不喜歡男人,你別湊這麼近,她可是從高處摔下來摔了腦子?”
“是,嚴重嗎?缺什麼藥材,可需要我做什麼?”戰青城又湊了過去,趕都趕不走。
“摔着腦子了,倒也不是什麼大礙,躺幾天吃兩副藥就沒事了,不過這額前的傷可要定時上藥,要不然留了疤可就破了相了。”張紀全的藥童田七將洗了的帕子遞過來,戰青城替蘇鳳錦擦了臉上的血,鬆了一口氣:“無妨,本來就夠醜的了,本將軍不嫌棄她更醜。”
“哼,我還嫌棄你耍流氓呢!”蘇鳳錦憤憤的瞪他,瞪了幾眼又覺頭暈,於是閉目,還是暈得厲害。
張紀全當真是受夠了他們兩個你儂我儂的模樣,揮了揮手朝兩人道:“你們慢慢聊,我去抓藥,哎呦,這一天的,破大點事都往我這兒跑,合着我成了你將軍府的御用大夫了不成?抓了藥你兩趕緊走,別在這裡礙我的眼。”
這張紀全這麼說也不是頭一天了,對於戰青城這麼見天一點小傷小痛往張府闖的行爲,長安城的百姓們總結了一句話,張神醫給將軍治病,那是因爲將軍死不要臉,不給旁人治病,那是因爲病人還沒不要臉到將軍這個程度。
張紀全走了之後整個藥閣就只剩下了藥滾開了發出咕咕的聲響,蘇鳳錦緊握着拳頭極力忍着。
戰青城將手遞過去,直皺眉:“疼就咬着。”
“不咬。”蘇鳳錦雖過臉,心裡忽的就軟成了一片海。
“心疼了?”戰青城晃了晃他手臂上的腱子肉,得意得很,放眼整個長安,哪個男的有他這樣的好身材? 趙阮誠那樣兒的,頂多就是隻瘦雞罷了,能有什麼身材!
“我也不知怎的,就從那木暗櫃裡頭跌出來了,戰青城,你說會不會是你家祖宗也不喜歡我?不過,還好沒把你家祖宗的骨灰罈子摔壞,要不然,老夫人不得打死我。”蘇鳳錦說着還有幾分慶幸,如今想想,當真是作了天大的福氣纔沒將骨灰罈子摔着。
戰青城捏了捏她的臉:“那些原不過是死物罷了,若是你摔出個好歹來,誰賠我一個夫人?嗯?”
蘇鳳錦忽的想到了卿如玉,一時緘默了。
其實即便沒有了她這個冒牌的假貨,還有卿如玉那個正品在那兒呢。這麼一想,那份水一般的柔情又寒了不少。
“我頭暈,想睡會兒。”
戰青城握着她的手,笑道:“我們掰手腕吧,你若是贏了,我任你處置。”
蘇鳳錦撇了撇嘴:“我又不傻,幹嘛和你比。”
“那我讓你七成力,如何?”戰青城握着她冰涼的手,微微皺眉。
蘇鳳錦面色忽的變得蒼白起來,她一隻手悄悄捂着肚子,臉上泛起一絲不尋常的紅:“你……你能不能把挽珠喚來。”
“怎麼?可是哪裡不舒服?我去找……”戰青城緊張兮兮的就要去尋人,蘇鳳錦忙拽着他,搖了搖頭:“不是,我就是……就是那個來了,你幫我把挽珠喚來就好。”
戰青城狐疑的瞧着她的肚子,表情裡帶着些茫然:“那個?哪個?”
“……戰青城!”蘇鳳錦面色微紅的瞪着他,瞧着水汪汪的雙眼,似小貓兒一般,委屈又驕傲。
“好好好,我去找她。田七,你過來,好生守着她。”戰青城將正在熬藥的田七直接拖到了蘇鳳錦的軟塌邊,田七看了看那正熬着的藥,再看看凶神惡煞的戰青城縮了縮脖子,應下了。
蘇鳳錦頭暈得很,躺在軟塌上只覺天地都在轉,田七當真就坐在軟塌旁的小凳子上,一眨不眨的瞧着她。
蘇鳳錦忍着不適問:“瞧什麼?”
“你同一個人很像。”田七還是個年十三的孩子,平日裡就是替張紀全扛扛藥箱子,熬一下湯藥什麼的,想來跟着張紀全也是見過不少達官貴人的。
“是……卿二小姐?”蘇鳳錦默了一會兒,終是說了出來。
她與卿如玉是五分形似而神不似,她沒有卿如玉那股子高高在上的尊貴氣質,同卿如玉站在一起,她倒更像卿如玉的丫鬟,而不是身份相同的官家女眷。
田七側頭想了想,搖了搖頭:“不是,我是在一張畫像上看見過,那畫後來好像被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