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明央的眼神就像是一個人浮在大海里,抓着了蘇鳳錦,自以爲抓到了一根救命的稻草:“好妹妹,你不知道,那新上任的侍郎屢次找我的麻煩,我已經受夠了,我要將他狠狠的踩在腳底下,你不知道在朝堂裡沒有後盾是多麼痛苦的一件事情,父親不過是個從八品,他連早朝都去不了,更何況是旁的事情了。”
“可……可是,可是將軍不會聽我的話的,我,我同他也不是你想的那樣。”蘇鳳錦有些緊張,不知是幫着蘇明央還是幫着戰青城,到底這些日子戰青城待她掏心掏肺的,蘇鳳錦本也不是什麼鐵石心腸的人,這麼一來更是猶豫,不知所措。
“那是哪樣?”戰青城不知什麼時候來了她的身後,嘴角噙着一抹陰沉沉的笑,瞧着跟烏雲上探陽來的陽光一般,說不出的詭異。
蘇明央面色一慌,戰青城將蘇鳳錦帶進懷裡,玩味一般喚了句:“大舅子,天色晚了,我讓安吉送你回府。”
蘇明央不敢同戰青城逼視,只瞧着蘇鳳錦,那慌亂的模樣同收放自如氣勢凌人的戰青城比起來,兩個男人瞬間高低便分了出來,蘇鳳錦忽的有些失望,自家大哥原也是個頂天立地的人,何時變成了今日這個模樣了。
蘇明央因着戰青城那一聲大舅子心裡去了幾分不安,笑得諂媚:“那就有勞妹夫了。”
安吉朝蘇明央道:“蘇大人請。”
蘇鳳錦瞧着蘇明央那塌了不少的背影忽的覺得有些心慌,就好似她偷了送給別人的點心一般,分明點心是你的,可是你的心裡卻依舊忐忑不安,好似你犯了什麼大錯處似的。
戰青城下巴擱在她的肩上,笑盈盈的問:“他同你說了什麼?”
“沒……沒什麼,就是得空了說了些家常。”蘇鳳錦糾着帕子,沒敢告訴他。
戰青城見她嚴肅巴巴的,不由失了笑,他的鳳錦一直便是這般,傲氣得很。
戰青城帶了她回裡屋,邊走邊道:“你若吹吹枕邊風,我也不介意。”
啊??
蘇鳳錦有些茫然的瞧着戰青城那挺拔而自信的背影,這樣的背影同蘇明央的有着極大的差距,一個是天之嬌子般頂天立地的男人,而另一個,卻是被現實與朝堂 折磨得疲憊不堪卻又不甘屈居人下的蘇明央,這兩者若不比,蘇鳳錦只覺大哥千般好萬般好,如今放在一起,她忽的有些心疼她大哥,只是這吹枕邊風……
怎麼個吹法?
蘇鳳錦琢磨着跟了戰青城回了裡屋,挽珠與芳姨伺候着他們用膳,蘇鳳錦沒吃多少,戰青城也就沒吃多少。
見他累了一天,當真只吃蘇鳳錦的一倍,蘇鳳錦以覺不夠,於是咬了牙又吃了些,戰青城瞧在眼裡,樂在心裡。
他的錦兒就好像冬天的碳火夏天的摺扇,雖瞧着平淡無奇,卻缺之難捱。
待躺下之後,蘇鳳錦躺在他的懷裡,睜着眼睛琢磨了大半宿,在後半夜的時候偷偷爬了起來,趴在戰青城的身旁,靠近他的耳朵吹了吹氣。
戰青城忽的睜了眼,嗓音低啞:“你這是做什麼?”
蘇鳳錦眨了眨眼,那雙明亮的眸子裡染着幾分水霧,面色因着緊張漲出幾分薄紅,她糯糯道:“吹……吹耳旁風……”
戰青城忽的翻身將她壓在身上,扯了脣角壞笑:“吹耳旁風可不是這麼吹的。”
“我……我不知道怎麼吹。”蘇鳳錦緊張兮兮的在戰青城的身下扭,想逃出他的牽制。
戰青城眼神變得熾熱似火一般,沉聲道:“別亂動。”
“你你你壓着我了。”蘇鳳錦當真不敢動了,僵在戰青城的身下,緊張兮兮的瞧着他,渾身開始發抖,戰青城就這麼壓着她僵了好一會兒,最終躺在了她的身側,瞧着帳頂嘆了嘆氣。
“罷了,這耳旁風就當是吹過了。明日我抽空去同你大哥談談,看能不能爲已所用。”戰青城與蘇鳳錦隔得遠了些,刻意不聞她的味道,不與她有所觸碰。
蘇鳳錦卻是個不明那檔子事兒的,湊了過來,歡喜道:“你當真要幫大哥?”
“他若是能成爲我的助力,在朝中我也能鬆口氣。”戰青城摸了摸她的發,滿眼無奈。
他怕是真的栽進這妮子手裡了,栽得嚴嚴實實的,再爬不起來。
蘇鳳錦瞧着他直皺眉:“可是,你會不會很爲難啊?”
“孝敬岳父家,理所當然,對了,你父親是個什麼官職?”戰青城想着,既然提了蘇明央,何不連着蘇正清那老狐狸也幫一把,畢竟難得有蘇正清那般明理又懂得把握機會的人了。
蘇鳳錦想了想才道:“我也不大清楚,聽大哥說爹是從八品,是個什麼官兒我就不知道了。”
“嗯,睡吧。”戰青城將她撈進懷裡。
蘇鳳錦默了半天,憋出一句話:“是不是很難受啊?”
“嗯?”戰青城低啞感性的嗓音直擊蘇鳳錦的心口,這聲音當真是好聽得緊!
“你……你那個……戳着我了。”蘇鳳錦悶在被子裡吱吱唔唔。
戰青城嘆了嘆氣坐了起來,朝蘇鳳錦道:“我多抱牀被子來。”
“我……我其實可以幫你的。”蘇鳳錦忙拉住戰青城。
但是在戰青城一轉頭那狼一樣的目光將蘇鳳錦嚇得不輕,她哆嗦了一把:“用……用手。”
“好!”
總是要一步一步來的不是?戰青城美滋滋的享受了一把夫人的伺候,見她一臉噁心巴巴又認真的模樣,戰青城畢生的忍耐都使了出來才忍着沒動她。
月亮羞進了雲朵裡,長安城攏進了半暗半明的夜色裡,街道上行人喝得醉了,搖搖晃晃的走着。
紅袖坊裡頭李均之帶着他家夫人陸雨微同宋仁義在喝酒,沒曾想陸雨薇一個人就喝扒下了兩,這會兒正扛着李均之回府。
宋仁義趴在桌子上,模糊不清的喚着一個模糊不清的名字,聲音微弱而細小,連他懷裡的美人都不曾聽得真切。
趙阮誠坐在燈下批公文,那傅文櫻已經差人來催了他好幾次讓他去就寢了,他卻了無睡意。
直到油盡燈枯了,趙阮誠才起了身,趙舍重新續上了一盞燈,低聲道:“爺,時辰不早了,那頭的已經差人催了好幾次了,您也該回去歇着了。”
自打傅文櫻入了府,就沒這小妾楊燕亭什麼事了。那楊燕亭礙於傅文櫻兇悍與家世,一直老實的呆在她的院子裡頭,平日裡若是沒什麼大事,也極少出了院子,老實得不像話。
趙阮誠朝趙舍揮了揮手:“就說我還有公文不曾批完。”
“那小的給爺端些宵夜來?”
趙阮誠點了點頭:“讓柳媽去做。”
柳媽曾經同蘇鳳錦一塊研究過宵夜,自是知道趙阮誠喜歡的是什麼胃口的,趙舍垂眸退下,出了書房嘆了嘆氣,朝後廚去了。
趙阮誠這纔打開那個退回來的盒子,這盒子裡面擱着蘇鳳錦喜歡的一味茶香,若是盒子被打開,茶香便會散去,這香味兒在趙阮誠打開之後才散開來,他瞧着盒子裡頭的那一對鐲子苦笑道:“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鳳錦,你當真將你我的情意都忘卻了?”
那兩隻鐲子質地溫潤,乃上等暖玉所制,據人傳聞,這鐲子靈性得很。
他瞧了那盒子許久,無數遍的想像着蘇鳳錦收到是什麼模樣,也無數次的在想,若是她瞧見了這鐲子,又是個什麼樣的神情。
曾經蘇鳳錦是極喜歡那句詩的,如今那雙跳脫送到了她的面前,她卻連看也不再看一眼了麼。
外頭趙舍端了一碗陽春麪進來,門被推開,起了些風,秋雨涼涼的撲進來,令趙阮誠略精神了一會。
那般熟悉的味道令他有些恍然,好似蘇鳳錦還在一般。
回想起新婚之後的蘇鳳錦,當真是又乖又可人,做什麼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做錯了些什麼,總喜歡問他,公公喜歡什麼?婆婆喜歡什麼?阿津喜歡什麼。
阿津是趙阮誠先前養的一條狗,挑食得很,也不大近人,不過半個月的時間,卻同蘇鳳錦很親。自從蘇鳳錦被休棄扔出趙府,阿津也跟着蘇鳳錦出了府,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夜裡少了犬吠,以及蘇鳳錦那嘰嘰喳喳的聲音,剛開始趙阮誠還覺得沒什麼,後來日子一長了,瞧着窗外總會想,那個小小的人兒會不會像當初一樣,從窗口蹦起來,朝他笑盈盈的招手,軟糯糯的喚他阿誠?
他拿了筷子開始吃宵夜,用到一半時便見趙舍匆匆走了進來,低聲道:“爺,夫人來了。”
趙阮誠瞧着這剩下的半碗麪擱了筷子,傅文櫻一入書房便瞧見了那碗麪,面裡頭就灑了些蔥花,以及一個雞蛋,雞蛋吃了一半,搭在面裡,在傅文櫻的眼中,這是極寒酸的吃食,當即大驚小怪瞧着趙阮誠。
“夫君你也是,疲了大半夜的了,怎的吃這樣的東西?我差廚房裡燉了些參雞湯,你補補,還有些菜點,皆是請了一品閣挖來的那位廚子做的,原是些新菜式,你嚐嚐,可還喜歡。”
她吩咐了身後的人將菜食擱在桌案上,這些菜瞧着極其精緻,香味亦全,只是多少失了些家常的味道,件件菜瞧着跟擺宴席似的,趙阮誠見她挺着個大肚子,不好拂了她的意,也就任她拉着坐到了那餐桌前,任着她夾菜,她夾什麼他便吃什麼,偶爾掃一眼那未吃完的陽春麪,總覺這樣的人生,沒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