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趁着夜黑風高偷偷出了將軍府,直奔紅袖坊而去。
宋仁義閒來無事倚在紅袖坊的窗臺子上,睥睨着下方來來往往的人羣。燈紅酒綠車水馬龍裡他那身影便覺空寂,有種世人皆醉唯我獨醒的做作之感。
蘇鳳錦原是來救人的,沒曾想門還沒邁進去便被人擋了:“唉我說,這兒可只有爺能進來,你一個女人進來做甚?”
蘇鳳錦低頭看了看自個兒的男裝:“看的出來?”
那紅袖坊裡的姑娘捏着帕子笑:“瞧你生得小家碧玉的,怎的?想來紅袖坊裡頭?”
挽珠擋在蘇鳳錦跟前,挺直背脊粗聲粗氣道:“我家小……少爺這是頭一次來。”
宋仁義捏着摺扇,掃了眼那頭喝得醉熏熏的戰青城,捏了捏身旁美人的手,笑意風流:“讓她進來。”
這美人擡眸一看,輕笑道:“是個女扮男裝的女子呢,莫不是來尋狀元爺的?”
宋仁義懶洋洋的倚着軟塌,一隻手搭在曲起的腿上,有一搭沒一搭的晃着手中的扇子,打發了美人去說了幾句,那些個姑娘家的態度便好了,將蘇鳳錦請進了紅袖坊裡頭。
這紅袖坊裡蘇鳳錦也不是頭一次來了,卻是頭一次女扮男裝進來,瞧着哪兒都透着幾分新鮮感。原本是想當個客人,將劉玉月找來,可如今看來,怕是不好找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有位美人來到蘇鳳錦跟前,打量了她一番才道:“三樓天字房,狀元爺請你過去一趟。”
蘇鳳錦靈光一閃,還有宋仁義不是!
挽珠陪着蘇鳳錦去了三樓。
宋仁義正倚在窗邊飲酒,見她來了,也不避諱,執着身旁美人的手笑:“你這夜半三更的來紅袖坊做甚?”
“想找你幫個忙。”蘇鳳錦坐在宋仁義對面,沒有瞧見那妙曼白紗後頭那張牀,以及牀上的醉過去的戰青城。
“憑什麼?”宋仁義擱了茶盞,懶洋洋的瞧着蘇鳳錦,
“憶秋去清虛觀了,我暫時找不着她,所以只能來找你了。”她糾着帕子,與宋仁義對視的目光坦蕩得很,如此問心無愧又理直氣壯的一個人,戰青城那樣正值的性子,又怎麼會不喜歡蘇鳳錦。
宋仁義掃了眼那已經坐起來的戰青城,勾起一抹笑:“你大可去找戰青城,何苦來求我?”
“我……不想太麻煩他。”蘇鳳錦面色微僵,捧着茶盞盯着茶麪上升騰而起的熱氣,忽的覺得心裡慌得厲害。戰青城於她,到底是幾分真心,幾分假意,她很清楚。
“哦?你們不是夫妻?怎的還這般生份了?莫不是最近戰將軍在夜宿紅袖坊,你們吵架了?”宋仁義最喜歡的就是八卦了,特別是戰青城的八卦。
“若是宋狀元不願意幫忙,那就算了,我再去想法子就是。”蘇鳳錦起身,轉身就見戰青城站在她身後,似是喝醉了,眼睛有些發紅,盯着她就像狼似的,透露着幾分兇狠。
蘇鳳錦一驚,詫異的瞧着他:“你怎麼……”
“把你先前說的,再說一遍。”戰青城高大的身影陰沉的語氣壓得蘇鳳錦喘不過氣來。
宋仁義起身摟了美從笑盈盈的朝蘇鳳錦搖了搖摺扇:“既然你們夫妻兩有事兒要談,那我就不打擾了。”
蘇鳳錦從宋仁義那風流的笑裡看出幾分故意,忽的覺得,這個人就是沒事挑事兒的。簡直唯恐天下不亂!
人都走了,挽珠也退了出去,順手關上了門,整個雅間顯得格外的寂靜,蘇鳳錦低頭糾着帕子,像個犯了事的孩子。
戰青城坐在軟塌上,喝了兩盞茶醒了醒酒,這才道:“將你先前說的,重複一遍。”
“我……說什麼了?我不大記得了。”蘇鳳錦站在戰青城對面,兩人中間隔着一個茶盤,秋天裡微涼的風拂進來,搖曳着屋子裡的燈盞,拂起滿屋的白紗,一時氣氛有些曖昧。
戰青城扔了茶盞,眯着眸子凝着她:“說!”
“就……宋狀元不願意幫忙,我再想法子……”蘇鳳錦瞧着他陰沉沉的臉,有些心虛。
戰青城靠在軟塌上,修長的腿搭在茶盤上:“上一句。”
“我……我就是來救個人,原是……原是她說的,若是讓你知道了這件事情對戰府不好,所以我纔沒找你,如若不然,有你這麼好的後盾,我作什麼不用。”蘇鳳錦心頭一慌,一股腦什麼都交待了。
戰青城朝她招了招手:“過來。”
蘇鳳錦站在原地,忐忑不安的瞧着他:“我原都說了,你還想怎麼樣。”
“救誰?”戰青城酒醒了不少,朝蘇鳳錦伸手。
蘇鳳錦這才注意到他衣衫微亂,緊了緊帕子,忍着莫名的怒意,低聲道:“借我些銀子。待我明天去錢莊取了再還你。”
戰青城擡眸望向她,劍眉緊擰:“借?”
“我方纔來的時候已經問過了,要八百兩,我現下也沒有八百兩。”蘇鳳錦將荷包取了出來,正欲打開,戰青城忽的起身,一腳將茶盤踹開,來到她的跟前,一把將人扣起懷裡,掐着她的下巴,沖人的酒氣和着脂粉香鑽進蘇鳳錦的鼻子裡,她忽的覺得有些鼻酸。
“不借就算了!你放手。”蘇鳳錦拍了拍戰青城的手。
戰青城帶着滿身的酒氣忽的低頭親了過來,才碰到脣,蘇鳳錦便給了他一腳,戰青城悶哼了一聲,鬆開了她,擦了擦脣角邊的血,整個人清醒不少。
一個道慵懶嫵媚的聲音從那牀裡頭傳來:“將軍,您還斷……斷袖?”
蘇鳳錦目光凌厲的望向戰青城,忽的笑了:“戰將軍,您慢慢玩,我就不打擾了!”
戰青城頓失方纔的冷硬,跟在蘇鳳錦後頭解釋:“今日我原是來宋仁義談事,一時喝多了,不是你想的那樣。”
“與我何干,讓開。”蘇鳳錦瞪着這擋在門口戰青城,小眼兒刀似的。
那美人忒沒眼力見兒,從牀上起了身,身上遍佈紅痕,姿態妖嬈的來到戰青城的身旁輕笑:“將軍怎的碰了便不認人了呢?”
戰青城掃了眼那高聳的胸,跟沒看見似的,冷笑:“你也配?”
美人面色一白,咬了咬脣,低聲道:“將軍……”
“滾!”戰青城一擡腳便將一半門踹倒在地,美人面目一縮忙抱着衣衫逃似的跑了出去。
蘇鳳錦轉身欲走,戰青城忙抱着她,嘆了嘆氣:“我當真沒有碰那些人。”
“你愛碰誰碰誰,同我有什麼干係!”蘇鳳錦擡腳又要踹他,戰青城將人緊扣在懷裡,只覺憋屈,分明什麼都沒做,可是到了蘇鳳錦這裡,沒做跟做好像也沒什麼區別。
“你要救誰?”戰青城只得轉開話題。
蘇鳳錦忽的靜了:“劉玉月。”
戰青城掃了眼外頭的安吉:“聽見了?還不去找人。”
安吉忙一溜煙的跑了。您不好對大奶奶發火,那也不能對着這些下人發火不是。
安吉只覺得,自從戰青城同蘇鳳錦在一塊兒之後,這兩個便越來越像了,蘇鳳錦越發會使冷暴力,戰青城如今能動手的絕不會動嘴。
蘇鳳錦拂開戰青城坐在軟塌上,掃了眼戰青城。
挽珠站在門外,瞧着英明神武的戰青城乖乖的將那茶桌扶正,替蘇鳳錦倒了盞茶,蹲在蘇鳳錦的軟塌邊,戾氣盡消,瞧着,有點像一隻順溫的大狗兒。挽珠被這想法嚇了一跳,站得端正了些,憋着一張臉。
“你若再生氣,你打我一頓,我保證不還手。”戰青城去拉她的手,蘇鳳錦避開了,望向窗外,視線有些惆悵。
“你父親已經從主簿升到了縣令,明兒我陪你回去一趟。”戰青城見蘇鳳錦緘默不語,心裡有些煩燥。
安吉領了個姑娘進來,蘇鳳錦這才收回窗外的視線。
大廳城站着個衣着露得傷風敗俗的小姑娘,身上掐得青青紫紫的,唯獨那一雙眼,冷冷的瞧着蘇鳳錦,似刀一般,忽的開口:“殺了我吧。”
戰青城挑了挑眉,瞧不出來,小小年紀還挺有骨氣。
安吉朝蘇鳳錦笑道:“大奶奶,奴才已經付了贖身的銀兩了,現下如何安置?”
蘇鳳錦順手拿了宋仁義落下的披風搭在這小姑娘的身上,側頭問她:“你可願跟我走?”
“我要跟他。”她指向戰青城,表情固執得很。
戰青城煩燥得很,朝安吉揮了揮手:“扔去軍營裡,別在這裡礙眼。”
劉玉月跪在地上,給戰青城磕了兩個頭:“主子在上,受玉月一拜。”
“……”蘇鳳錦有點懵,這孩子未免也忒會識人了些。
安吉將劉玉月帶走,蘇鳳錦出了紅袖坊,挑了條人少的巷弄往前走。
戰青城慢吞吞的跟在她的身旁,跟了大半條路,這才道:“我原就是喝得多了些……”
“你若是生氣,你再找我一頓……”
“說話。”戰青城有些暴躁,提了蘇鳳錦便將人抵在牆上,月光籠在蘇鳳錦的臉上,卻見蘇鳳錦脣角帶血,莫名的慌了神:“怎麼了?你怎麼了?”
蘇鳳錦捂着肚子,臉色煞白:“我……肚子疼。”
“去瞧大夫。”戰青城將人抱了起來,朝着張紀全的府坻竄去,也不等人開門了,直接便爬牆進了張府,這若是被人瞧見了,當真是大牙都要笑掉了。
戰青城可顧不得這些,一腳踹開藥閣的門,朝正在煎藥的張紀全急道:“快給她瞧瞧,她肚子疼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