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奴婢就是覺得憋屈,小姐分明是冒了性命相關的危險去求今上的,怎的卻還比不過一個就知道在老夫人面前討好賣乖的……”
“挽珠,不要胡言。”蘇鳳錦打斷了挽珠的話,生怕再因着這些話惹出些什麼事端來。
挽珠蹲在牀邊,委屈得緊:“我就是心疼小姐。”
“總會熬過去的。”蘇鳳錦被子底下的手緊了緊。
“小姐,奴婢聽梧桐院的人說,老夫人有意要將檀香給爺做填房,這會兒尋爺過去,會不會就是因着這個事兒啊,原本府中就有這麼幾個了,若是再添些新人進來,難免會鬧騰起來,到時候東屋不是更沒個安靜。”挽珠到底聰明瞭不少,不像先前那般呆頭呆腦不暗世事了。
蘇鳳錦瞧着窗外頭隱約可見的櫻花樹枝椏,秋雨下得淅淅瀝瀝,屋子裡頭透着一股子的潮味兒,因生着碳,這股子潮味兒也就去了不少,今日又是一個雨天,雨勢未曾停過,頗有越下越大的架勢。
春芽剛從東屋的小花地裡頭回來,因着踩了一身的泥,於是換了一套衣服才進屋:“眼下這麼個天也真是,見天的下雨,走哪兒都溼糊糊的。”
芳姨端了熱湯過來,春芽將採來的花兒插進瓶子裡:“方纔安吉抱了好幾個這樣的花瓶兒過來,奴婢瞧着插海棠花真真是好看。”
深秋了,最後一季海棠花也已經將落未落了,因着今年秋季的雨水比往年的多些發,所以花落得也晚些。
蘇鳳錦瞧着那擺在窗邊的那個高頸花瓶,瓶身全白,襯得海棠花多了幾分生氣,屋子裡頭的安神香混了些海棠花的香味,心裡卻是空蕩蕩的。
過了好一會兒,安吉領了一羣人搬了一堆東西過來,在安吉身旁便有檀香,安吉朝蘇鳳錦見了見禮,替檀香引見:“大奶奶,老夫人吩咐,打今兒起檀香便是四姨奶奶了,爺讓四姨奶奶來東屋住着,您看住哪間合適?”
印象中檀香不大說話,雖是丫鬟卻是細皮白肉的,柳葉眉襯着一雙杏眸,身段也是窈窕得緊,那胸脯……蘇鳳錦默默作了個對比,忽的有些挫敗,胡亂的點了點頭:“芳姨,你安排吧。”
芳姨掃了眼面色壓抑不住嬌羞的檀香,總覺這丫鬟不好對付,於是故意挑了個離蘇鳳錦的屋遠些的予她,檀香雖是姨奶奶了,可是卻也沒有給她安排人,只道是讓檀香好生在東屋裡頭呆着,檀香見天色尚早,便將東西一一擱好將屋子打點了一番又去尋蘇鳳錦。
見蘇鳳錦已經睡着了,檀香便跟着春芽一道打理這屋子,春芽陰陽怪氣的笑:“呦,您現在可是四姨奶奶了,當真是厲害了,奴婢可不敢勞您大駕,我家大奶奶還睡着呢,您還是先回去吧,待我家大奶奶醒了你再過來。”
芳姨當真是難得聽見春芽這麼損別人,又深知檀香其實是個好姑娘,忍不住插了一嘴:“春芽,後院裡頭的那些花你快去翻一翻,當心燒了。”
那花兒是用來薰衣服的,如今檀香負責的便是這一塊兒,當即將手中的雞毛撣子扔給芳姨,一溜煙跑了出去。
檀香緊了緊帕子,身上還穿着丫鬟的衣服,不安的瞧着芳姨,倒底是府裡呆了這麼多年的,卻還站得住。
外頭下着雨,陰沉沉的,寒氣從未關的門外頭撲進來,凍得人直哆嗦。
“芳姨,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明日再來見大奶奶。”檀香面目白淨,脾氣也是個極好的,語氣溫溫婉婉,好似溫水一般,聽得人甚是舒服,這可是老夫人身旁的貼身的丫鬟,同雅竹是一塊兒伺候過戰青城的,原是個極好的性子,可惜了,做了填房,可若不做戰府的填房,便是嫁了旁人,許還沒有這樣好的境遇。
送走了檀香,芳姨琢磨着今夜這爺是要過來還是不過來,結果這一等便等到了蘇鳳錦醒。
外頭春芽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低聲道:“芳姨芳姨,爺去檀香那……”
蘇鳳錦一顆心忽的沉了下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只覺冬天要來了似的,天格外的冷。
“你也別難過了,老夫人本就急着抱孫子,你自己不努力,那就只能將這大好的機會讓給別人了。”春芽將菜擱在桌上,掃了眼面蒼白的蘇鳳錦,又覺心情實在不痛快得緊。
雨聲漸漸的下得大了,蘇鳳錦捧着碗扒拉了兩口飯便沒了胃口,這沒胃口的,除了蘇鳳錦還有蘭馨,蘭馨屋子裡頭的東西又砸了不少,和着雨聲一道響得稀里嘩啦的,熱鬧得很。
秋婆子攔着蘭馨急道:“少奶奶,這是老夫人送的,砸不得。”
蘭馨默了默,將那花瓶扔給海棠,站在窗口,氣得面色青白:“千防萬防萬着東屋的,卻沒曾想讓檀香得了便宜!她原不過是個丫鬟罷了!有什麼資格填房!爺去了她那裡,爺竟去了她那裡,我哪點不好,爺要去她那裡?是我不夠漂亮?不夠有才情?爲什麼所有的人都看不見我”
蘭馨終還是一怒之下將老夫人賞的花瓶砸碎了。
蘭馨本也是長安城裡頭的一位才女,可惜,有丞相之女卿如玉的光環在,蘭馨便註定了要默默無聞的做一個第二名,無論什麼樣的事,世人皆會提及卿如玉,然後才提及蘭馨,蘭馨本也是天之嬌女,哪裡受得住那樣的忽略,後來她便以死相逼,嫁入了將軍府,成了卿如玉最愛的那個人的平妻。
本以爲她是幸福的,她只需要等戰青城回來,便能夠得他寵愛,萬般呵護,畢竟她爲戰青做了這麼多,還有誰會同她一樣,一出嫁夫君便出征,她在府中一等便是五六年!
秋婆子憤憤的道:“原都是東屋那個骯髒的地方搞的鬼!若是沒有東屋的,想來少奶奶也不會這般憂心了。”
蘭馨鬧了大半宿累了,坐在椅子上,瞧着一屋子的狼藉,眸子裡透出幾分傲氣:“我蘭馨在尚書府裡被寵了二十年,斷沒有讓旁人欺負了我的道理!她蘇鳳錦既要跟我鬥,那我便同她鬥上一鬥,看看是我這個尚書府的厲害,還是她那個九品芝麻官家的厲害。”
秋婆子囁嚅着脣角,低聲道:“咱們派去東屋的那些人……都……都被打發了回來,東屋裡頭的人嘴巴都緊得很,奴婢找了許多法子也不曾問出什麼來。”
蘭馨伏在桌面上,瞧着窗外,內心的暴躁去了不少,連帶着語氣也淡了幾分:“我讓你備的酒你要記得時時備着。”
“是。奴婢每日都備着呢,不敢怠慢。”秋婆子掃了眼收拾屋子的海棠,終覺揚眉吐氣了一回。
半空的雲似要從天上掉下來一般,沉沉的壓在屋頂,雨聲稀里嘩啦的從屋檐流淌而下,檀香緊張的站在戰青城的跟前,垂眸瞧着捏了茶盞飲了足有半個時辰的戰青城,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戰青城終於擱了茶盞,瞧着時辰也差不多了朝檀香道:“從今日起,我讓你對外說什麼做什麼,你只需照做即可,若敢往外說半個旁的字出來……”
檀香詫異的瞧着戰青城,面色一點點的變得蒼白:“爺,奴婢……”
“你既是填房了,就要像個填房的樣子。”戰青城走到門口,忽又停了下來,轉身瞧着她,笑意滿面道:“我記得你那叫檀竹的弟弟,似乎是在木副將的麾下?”
“是。”檀香有個親弟弟,是跟着戰青城一道去的戰場,只是她弟弟到底年少,那時不過七八歲罷了,如今也不過十四五歲,檀香已經許久不曾見過那個親弟弟了,雖思念得緊,可每每瞧着他寫來的書信,那裡寫的多是對戰青城的敬佩崇拜之情,久而久之,這份情意便扎進了檀香的心裡。
檀香忽的覺得戰青城的笑有些恐怖。
戰青城打檀香房裡出來時雨聲大得出奇,嘩嘩味啦啦的,似要將東屋淹了一般,他撐了一把青竹傘踩過漫了水的青石小路,失笑,沒曾想蘇鳳錦竟也是個會吃醋的性子,將這檀香的房間隔得這般的遠。
繞了一會兒終於偷摸着進了屋,蘇鳳錦睡着頭,躺在牀上發呆,驟然見一個黑影溼搭搭的湊了過來,嚇了一跳,擡腳便踹,戰青城握住着她溫暖的小腳,笑盈盈的:“你這警惕性倒是高了不少。”
蘇鳳錦心裡頭貓撓狗撕的折騰大半夜,他倒好,睡完了旁屋的又來了這兒,這齊人之福當真是想的好!
思及此蘇鳳錦一股無名火便竄了上來:“誰許你進來的?你滾出去。”
“我可沒在旁屋歇,你怎的這般態度?莫不是……吃了醋了?”戰青城笑盈盈的瞧着蘇鳳錦,屋子裡頭只亮着一支蠟燭,光線暗得很,襯得戰青城這張臉笑得有些陰沉。
“您這府裡妻妾成羣的,我可吃不起這個醋,既是去了旁屋還回來做什麼?去享你的齊人之福去,我不稀罕!”蘇鳳錦又擡另一隻腳踹他,另一隻腳也被戰青城握在手裡,一時氣得漲紅了一張臉。
戰青城溼嗒嗒的湊了過來,苦笑:“我從旁屋冒着大雨過來,你當我是要享什麼齊人之福的嗎?自從同你在一起,我可曾碰過誰?蘇鳳錦,你這清高的假性子什麼時候收一收?你還要我忍到什麼時候?還是你當真以爲我能忍你一時,便能忍你一月?一年?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