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府同戰府原也不遠,只前後隔了兩條街罷了,穿過一條繁華的夜市與一條入宮正道便是趙阮誠的趙府了。因着是生辰,所以門口點了許多盞燈,那鞭炮聲遠遠的便能扣着,喜樂之音朗朗上揚,真真是鞭炮齊嗚,絲竹宣天,氣派非常。
那趙府裡頭宴會的佈置多是趙阮誠那位夫人的手筆,真真是大方又賢能的一位夫人,入府諸親讚不絕口。
趙阮誠偕同傅文書站在門口迎客,見戰府的馬車停了下來,戰青城下了馬,朝馬車裡頭的人伸出手。
那從馬車裡頭遞出來的一隻手纖細嫩白,襯着暖黃色的燈光與宣鬧的人羣,竟有幾分出塵之感,她將小手擱在戰青城的大手中,挽珠拂開簾子,蘇鳳錦便在衆人滿是期盼的視線中緩步而出。
蘭馨自後而來,匆匆下了馬畫,來到戰青城的另一邊。
趙阮誠近前來迎:“戰將軍當真是會享這齊人之福。”
蘭馨生怕蘇鳳錦開口似的,緊接了話:“趙大人說笑了,我與姐姐伺候將軍原是我等的福氣。”
趙阮誠掃了一眼蘇鳳錦,下一眼便被戰青城寬大的衣袍擋了個十成十。
“走吧。”戰青城拉着蘇鳳錦便入了府。因着趙阮誠在朝中混得頗開,所以這文臣武將有不少,連刑部尚書雲逸都來了,他同宋仁義、李均之坐在一個不大起眼的角落裡頭。
宋仁義遠遠的便朝戰青城招手,戰青城想來也無旁事,便湊了過去,幾個人坐了一桌。
宋仁義打量着蘇鳳錦,嘻笑道:“平日裡見着夫人都是素衣,如今偶爾豔麗一次,當真是別有一番風……”
味字還未出來,戰青城手裡頭的一雙筷子已經飛了出去,擦着宋仁義的鬢角釘入了他身後的柱子裡頭,入木七分!
宋仁義倒是自在得緊,把玩着手裡頭的湯婆子鄙夷的瞧着他:“這女人都是要誇的,你瞧瞧夫人這臉色,同雪似的,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
李均之捏着酒盞,支着雎瞧着自家夫人:“夫人今兒宛如芙蓉出水沉魚落雁。”
陸雨薇支着側臉幽幽的瞧着他:“你是說本夫人以前不好看?”
“哪裡哪裡,夫人之美長存吾心,只是今兒格外美。”李均之暗地裡抹了一把汗,自家夫人近來是越發的霸道了,可惜他一個文弱書生,打打不過,罵罵不贏,只得由着她去了,好在還得一張巧嘴能拯救一下自個兒,如若不然,可就真真是一無是處了。
蘇鳳錦侷促不安的坐着,餘光遠遠的還能瞧見趙阮誠投過來的目光,透着隱約的悲傷與灰沉沉的頹廢之氣。
戰青城背靠椅子,把玩着蘇鳳錦的手,懶洋洋的擡了擡眼皮:“李大人,你這口才可真不怎麼樣,也不知你這探花郎的名頭裡滲了多少水。”
李均之險些炸毛:“一派胡言,李某三歲識字七歲熟讀詩書,十歲便可自成詩作……”
宋仁義噗嗤一聲笑了:“你那詩作可指那首好鴨婆?”
便是溫潤的腹黑君子云逸也憋不住了,朗聲笑道:“一羣好鴨婆,一同跳下河?哈哈哈,倒真像李大人的作風。”
李均之一張臉漲得通紅:“那……那會兒不是初初寫詩麼,難得失幾分風雅。”
蘇鳳錦忽道:“秋來掌作葉,冬至苔爲雪。”
見衆人齊刷刷掃來的目光,一時驚慌:“我……我原是隨便念念。”
陸雨薇坐在蘇鳳錦身旁,替她倒了盞茶,笑盈盈道:“我雖不識詩書,不過卻也覺對得極好。”
李均之摸着下巴打量着蘇鳳錦,嘖嘖稱奇:“戰兄,這就是你說的那位目不識丁的蘇氏?我瞧着可真真不像,莫不是真人不露像?”
蘇鳳錦糾着帕子,心裡頭發慌,她原不該隨口接那一句的。
戰青城見她面帶懊惱,笑得驕傲:“我家內子歷來羞澀,你們可別帶壞了她。”
宋仁義玩味的瞧着蘇鳳錦,微眯了眯眸子,若不是他知道了些消息,或許如今亦只覺蘇鳳錦平凡如一株青草罷。
“戰兄,借一步說話。”宋全義擱了杯盞,望向戰青城。
“這趙府可借不了步,得空了再談就是。”趙阮誠的府坻,哪一處不是趙阮誠的人,若是說了什麼,隔牆有耳的,誰知會不會壞了大事。
宋仁義想來也是,捏着酒盞背靠椅子,慵懶的眸子裡頭透着些許醉生夢死的迷離,瞧着那舞廳裡頭歌舞昇平的模樣懶洋洋道:“這位置李大人挑的當真是絕佳,這大廳裡頭美人的風光可是 盡收眼底。”
李均之哼了哼:“分明是你自個兒挑的,唉,你家小跟班哪去了?怎的今兒沒跟來。”
宋仁義嘆了嘆氣:“她又去清虛觀了,留下我孤家寡人守着狀元府,無趣吶。”
蘭馨同她父親坐着,遠遠的凝着那一桌有說有笑的,忽覺自己離戰青城是越來越遠了。可憑什麼戰青城願意帶蘇鳳錦去同他那些好友相談也不願帶她去,這般一想,待蘇鳳錦的恨意又深了幾分。
魏尚書拍了拍她的手,心疼得緊:“怎的穿的這樣少?若是你娘知道了又該心疼了。”
魏蘭馨雙眸一紅,咬着牙忍着:“原是出來的時候不曾注意。”
“你既與他同來,他怎的待你這般態度!爲父領你去同他說說。”魏尚書擱了茶盞便欲拉着自家女兒去找戰青城算帳,蘭馨忙扣着她父親坐下。
“父親,沒有旁的事,青城哥哥待我很好,原是我同他置氣不願搭理他,待回府了他自會來與我和好的,父親不必放在心上。”若是讓蘭馨說大婚六七年了,戰青城從未碰過她,這樣的話她是說不出口的。
若非七年前她尋死覓活的要嫁予戰青城……這一切原就是她自找的,又要怎麼去說那些打臉的話。
先前不明白父親的話,自以爲嫁予戰青城這般頂天立地之人,便是世間最大的幸福,畢竟她終於贏了那卿如玉一回,可如今她才發現,其實她從未贏過。
戰青城娶一個同卿如玉有向幾分相似的蘇鳳錦,待她真真是寵上了天,簪子綢緞成箱成箱的往東屋裡頭送,那東屋雖表面瞧着寒酸得緊,可是內裡卻快金玉滿堂了!
魏尚書嘆了嘆氣:“若當真如你所說,爲父倒也放心了,爲父只得你這麼一個女兒,你若過得不好,你娘怕是病都要愁出來了。”
蘭馨挽着魏尚書的手撒嬌:“父親,女兒可不是那般無用之人,父親等着瞧好了。”
魏尚書拍了拍她的手,心裡頭寬慰得緊,蘭馨的性子到底不是他前妻那般軟弱,她原也是個會爲自己打算的,唯有這般,蘭馨才能在戰府裡頭立得腳跟。
傅文櫻挺着個大肚子捏着酒盞氣度優雅的敬酒,這府中桌宴擺得滿滿的,到了蘭馨這一桌,蘭馨瞧着她那已經足有六七個月的肚子頗爲羨慕:“文櫻姐姐,你這肚子如今可越來越大了,怎的還敢喝灑。”
文櫻面帶嬌色:“原是飲不得的,這是夫君親釀的果酒,味道清甜得緊,你也嚐嚐。”
魏蘭馨接了半杯,飲了一小口,不見酒味餘留果香留於口齒,令人回味得緊。
“姐姐可別累着了,蘭馨扶你去歇會兒可好?”魏蘭馨扶着文櫻的手,掃了眼蘇鳳錦的方向,兩人心照不宣的退出了酒宴。
趙阮誠執着酒杯一一相謝,最後來的戰青城這一桌:“酒宴過後還有旁的節目,望諸位盡興而來滿意而歸。”
戰青城捏着杯盞,別有深意:“自當滿意。”
趙阮誠凝向蘇鳳錦,語態溫和,隱約裡透着幾分莫名的繾綣:“戰夫人送的那副喜字,趙某很是喜歡。”
蘇鳳錦捧着酒盞,低聲道:“原是我同將軍一起寫的……”
戰青城奪了蘇鳳錦的酒盞,笑得殺氣騰騰:“我與錦兒伉儷情深,沾沾喜氣給趙大人,還望趙大人與傅小姐也能伉儷情深纔好。”
宋仁義玩味的打量着侷促不安的蘇鳳錦,笑道:“你們一個個可名花有主了,小爺我還單着呢。”
陸雨薇暗自拍了拍蘇鳳錦的手,蘇鳳錦夾在戰青城與趙阮誠中間,瞧着這二人眼神刀子似的直搜搜,心裡頭慌得緊。
“狀元爺在這長安城裡處處皆丈母孃,還好意思說別人名花有主?”陸雨薇瞧着宋仁義便是個不務正業的,人家今上好不容易給了他個炮坊鍛造的差事,結果他倒好,這才幾天,就把炮坊給炸了。嘖,這風流之人,當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宋仁義厚顏無恥的晃了晃酒杯:“李夫人說笑了,宋某也就這麼一顆心,如今掐成沫散出去,這兒早沒什麼心了。”
趙阮誠同戰青城碰了杯,戰青城按着蘇鳳錦坐下,笑道:“錦兒今日身子不爽,不宜飲酒,這杯還是本將軍代勞。”
趙阮誠訕訕一笑:“好。”
蘇鳳錦捏着趙阮誠暗地裡遞來的紙條兒,心裡慌得厲害。
趙阮誠敬了酒便去忙旁的事去了,蘇鳳錦捂着肚子,朝戰青城低聲道:“我……我肚子疼,先上個茅房。”
戰青城眯了眯眸子,朝浣紗招了招手:“帶她去。”
蘇鳳錦當即同浣紗匆匆走了,趙府的庭院同曾經她嫁過來時相差無幾,好在浣紗不熟悉,蘇鳳錦領着浣紗繞了幾圈去了茅房,讓浣紗在門外頭候着,便抄了另一條路去了翠雲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