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冬至,繼大雪依次呼嘯過後終於迎來了一個晴好的日子,天高雲闊,湛藍似深海,長安城筆直的官道上一隊隊戰馬逐步穿過長安城的城門奔皇宮而來。
戰青城站在皇宮門口,身旁立着同來的二皇子顧景華,顧景華站得端正,凝着那漸行漸遠的身影眯了眯眸子。
他歷來是不喜歡那一拔兄弟姐妹的,連帶着七皇子在內。旁的幾位公主嫁人的嫁人了,和親的和親了,更有一些在兩國交戰時化作犧牲品跳了城樓歿了,如今今上手裡頭便只得二皇子與七皇子了,如今這個逐鹿場上終於只剩下了兩個人,朝中的大半臣子開始蠢蠢欲動。
那七皇子在邊關征戰,皮膚同病態儒雅的二皇子不同,他那皮膚偏小麥色,身形在戰場上日以繼夜的鍛鍊,如今已經變得高大而魁梧,騎在高頭大馬之上,氣勢逼人。
遠遠的見了戰青城與顧景華便揮着手,那一抹逼人的氣勢消散得一乾二淨,連帶着劍眉也一併擰彎了,瞧着不像個九死一生回來的將軍,倒像個性子開朗的江湖人氏,見天樂呵呵的,活像個太陽。
馬行車皇宮門前七皇子便迫不急待的跳下了馬,朝着戰青城便撲了過來,嗷嗷道:“戰將軍,可想死本殿下了。”
戰青城不動聲色的避開了他的動作,導致七皇子直勾勾的便撲到了顧景華的身上,顧景華忍着厭將他扶好:“七弟走路可要仔細些,莫撞了旁人。”
這七皇子乃皇后所出,若細論起來,無論是哪一方面,七皇子似乎比二皇子更有勝券,可惜七皇子這麼個不開竅的性子,這會兒撓着後腦勺嘿嘿一笑,露出一嘴的白牙:“我母后先前也常這麼說我,我這不是回來了高興嗎,二哥,你身體可好些?我軍營裡頭那軍師醫術可好了,回頭我讓他去給你瞧瞧去。”
這就好似七皇子在炫耀他的權力一般,顧景華聞了越了厭惡,冷着一張臉道:“七弟還請入宮,莫讓父皇久等了。”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望向似笑非笑的戰青城,他倒也不在意自個兒熱臉貼了人家冷屁股,只狐疑的掃了一圈:“怎不見卿相?”
衆人同七皇子一道入了金鑾殿,殿內皇帝甚是高興,遠遠的見自家最寵愛的兒子如今戰功累累的回來了,心裡頭便越發覺得這萬里江山後繼有人。
誰知踏過門坎的時候七皇子腳下一滑,撲通一聲便摔了一跤,好在他反應也快,一個鯉魚打挺便翻了起來,笑嘻嘻的道:“父皇,你瞧兒臣如今這模樣可滿意?”
皇帝步下五之位,將他細細打量了一番,笑道:“黑了!不過,也壯實了,好男兒便當如此!”
七皇子撇了撇嘴,孩子似的撒嬌:“父皇,你瞧兒臣這張臉,先前出去的時候可白得跟豆腐似的,如今可都曬黑了,定沒有姑娘家喜歡了。”
當朝大臣哭笑不得,今帝瞧着這比自兒還要高了的兒子,胸中頓生自豪之感:“胡說,你若是真想娶妻了,晚些讓你母后去替你安排,這長安城裡的姑娘任你挑選,如何?”
七皇子連連擺手:“不必了不必了,這姑娘們可都是大人家的寶貝,兒臣可不敢奪人所好,父皇,你若真要賞,不如賞我同我母后榮歸故里,怎麼樣?到時候兒臣帶着母后回母后孃家去玩幾日,母后定高興壞了。”
傅太傅笑容滿面:“七皇子當真是個孝順孩子。”
皇帝拍了拍他肩,笑道:“好!你既有這孝心,朕便允了你,不過,你要全權保護你母后的安全,知道嗎?”
七皇子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兒臣謹記,那兒臣去瞧瞧母后去?”
“朕朝都未上完,急什麼?今日是大喜之日,以逢冬至,冬至皆要閤家團圓一起吃頓餃子,朕也就不留諸卿在宮裡開宴會了,諸親盡歸家去,同家人一起閤家團圓。”今上年邁了,可瞧着還是這般活潑的七殿下顧炫卻還總覺得自己還年輕。
衆臣謝了恩,戰青城起着皇帝這話若有所思,不知道他能不能偷去東屋討一碗餃子來。
“從卿無事啓奏便退朝。”皇帝一拂衣袍,轉身離去。
二皇子至始至終都未被提起過,他凝着那九五之位雙拳緊收,薄脣輕抿,眸光冷厲。
七皇子忽的蹦到他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皇子一拂手便是一巴掌。
那啪的一聲脆響將尚未全離開的諸臣嚇一跳,戰青城微微擰眉,卻見七皇子笑嘻嘻道:“二哥,你瞧什麼這般入神呢,那金鶴你喜歡?我那兒前些年父皇送了一對呢,你若喜歡,我讓人搬到你府上去?”
二皇子顧景華收了手,微有些尷尬:“抱歉。”
“二哥,你我兄弟,道什麼歉吶?對了,卿相呢?怎的不見他?還有我大哥呢?這朝堂裡頭多了大半陌生的,還有一半人去哪兒了?”七皇子遠在邊僵發,地偏方遠,自是不知朝中那些事的,加之回來得也很匆忙,直接走的官道,連旁人的議論都不曾聽聞,所以是一無所知。
二皇子拂了拂衣袍,不動聲色的離他遠了些,淡道:“本殿下還要回府去見夫人,這便走了。”
“好,我也要去見父皇母后了,二哥,得空了我去你府上坐坐啊,要不然你來我府上也成。”二皇子出了殿門,遠遠的還能聽見七殿下在大殿裡頭的聲音,他緊了緊拳頭,眸子裡氤氳着濃烈的殺氣,憑什麼這萬里江山便要拱手讓給這麼一個人,如他這般吊兒郎當的,如何堪當大任,顧景華越想越不服氣。
七皇子摸了摸鼻子,笑嘻嘻的瞧着戰青城:“戰將軍,你可是在等我?”
戰青城掃了眼四周,回過神來:“抱歉,晃神了。”
七皇子嘿嘿一笑:“不打緊,戰將軍,你可娶着你那青梅竹馬了,先前在軍營裡的時候我可見天的聽着你念叨呢。”
戰青城凝着遠方苦笑,出了大殿:“殿下在關邊些日子可好?”
“好着呢,得將軍千里送計,若是再敗了可就真的丟了將軍的臉面了,我可不敢丟了你的臉面,過幾日得空了再去府上叨擾。”七皇子笑得好看,露出那一口的白牙是格外的明顯。
戰青城一時竟有些羨慕,他到底還是年少時的那個性子,無憂無慮,視旁人的眼神與厭惡於不見,活得率真自我。
七皇子邊走還在邊錄海抱怨:“這兒到底不比邊關,我腳下走個路都能摔半死,錄公公,你步子走大些,這般慢什麼時候纔到鳳宮啊。”
錄海被七皇子拽着哭笑不得?:“殿下先行殿下先行,老奴老了,可走不過七殿下了。”
七皇子嘴上這般說着,步子卻是慢的,悠悠的跟着錄海往鳳宮走,沿途望過的風景映入眼簾,盡是些小時候的回憶,雖人都不在身旁,卻也暖人心吶。
戰青城凝着那行遠的背影,邁步子出宮。
宮外頭見二皇子的馬車還停在那兒,戰青城掃了眼四周,卻見二皇子撩開了馬車簾子:“戰將軍馬車不在?”
“不知安吉將車趕去了哪裡。”他那馬車是真不見了,想來也是二皇子的私下的安排。
“那便上車,本殿下送你回府。”顧景華合了馬車簾子,暖暖的陽光融在身上,戰青城想起東屋的餃子心裡頭便輕了幾分,上了二皇子的馬車,馬車裡頭生着碳,馬車咕嚕聲碾過雪,與青石板,街道上的行人多得很,來來往往的多數是在曬着太陽,還有一些在賣藝,瞧着那青天白日噴火的,戰青城忽的想起同蘇鳳錦出來那一次,她真真是像個孩子一般,滿眼笑意。
二皇子抱着湯婆子,面容陰沉沉的:“這件事情不能再等下去了!若是再等下去只怕夜長夢多。”
戰青城瞧着窗外頭有賣糖葫蘆的,忙喚人停了車:“煩請來一串。”
二皇子眼神詭異的瞧着他:“你怎麼愛吃這個。”
戰青城眸底劃過一片柔軟:“她愛吃。”
顧景華幾乎是咬牙切齒:“你將一個女人如此放在心上,遲早有一日要爲她所拖累!”
戰青城接了那糖葫蘆,想來上次同蘇鳳錦出來的時候她便喜歡吃這個,那味道他至今還記得,是一種又酸又甜的味道。
馬車緩緩停在將軍府門口,戰青城原是要下車的,下到一半忽道:“殿下要記得一句話,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好比他如今若是心急了,也得不到蘇鳳錦一樣,總是要來日方長的。
卿如玉站在將軍府門口,她今兒着了一件素白色的長裙,發上插着兩支簪子,纖腰不盈一握,整個人婀娜多姿,她身形婀娜豐腴,不比蘇鳳錦,常年累月的苦日子將她勾勒得又削瘦又單薄,紙片兒似的,好似風一吹便能散了去。
這世間本就是公平的,你若是受的苦日子多了,好日子便在後頭,你若是受的好日子多了,苦日子便在後頭,不管你願意不願意,那些日子原都是註定了的,誰也無法輕易更改。
卿如玉瞧見他手裡頭的冰糖葫蘆,面色微紅:“析臣,沒曾想你竟還都記得。”
戰青城掃了眼手裡頭的冰糖葫蘆,卿如玉伸手便拿了過去,戰青城怔了怔,忽以搶了回去:“不是給你的。”
卿如玉白皙的面色微沉,那迷茫的目光裡一半是深淵一半是大海:“析臣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