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秦淮朝蘇鳳錦伸出手,笑盈盈道:“夫人可否將手相予在下一觀。”
蘇鳳錦正欲伸手:“顧二公子客氣。”
戰青城將蘇鳳錦的手拽了回去,陰沉沉道:“算命便算命,摸什麼手!”
“將軍,這算命同瞧大夫別無二致,也是要望聞問切的,若只這般瞧一眼,在下如何能算得清楚明白。”顧秦淮扯得一本正經,連蘇鳳錦都險些信了他的話。
“那……便是測一測,也不妨事。”蘇鳳錦又將手湊了過去。
戰青城將她的手拽了回去,握得緊緊的,斥道:“你一個婦道人家,怎能和別的男人摸手,回府。”
蘇鳳錦被他拽着往外走,顧秦淮忙道:“唉,還未付銀錢呢。”
戰青城掃了他一眼,殺氣騰騰:“既是不準,要何銀錢。”
顧秦淮摸了摸鼻子,目送那兩人走了。
蘇鳳錦與戰青城走了沒一會兒,一個糟老頭兒急匆匆的竄了進來:“唉,公子,真真是勞煩你幫小老兒看攤子了,最近這幾日小老兒也不知怎的肚子總不舒服,公子可還要算?”
顧秦淮笑意深深:“不知這九十九籤作何解?”
這小老兒說的倒同顧秦淮講的差不多,只是到了六甲與姻緣那兒,搖了搖頭:“克姻緣,克六甲,姻緣難成,六甲難生,好在詩文裡有喜憂參半之意,倒也不算太壞,這可是公子求得?”
顧秦淮抱着暖爐子笑盈盈道:“只不過是閒來無事,隨手一抽罷了。”
“哦,原是這樣。可老夫觀公子這面相,怕是日後不得好死啊。”小老兒細瞧着顧秦淮,一臉嚴瑾,侍從走了進來,聽着這話呸呸道:“你這神棍,怎的這般不會說話,我家公子可是懷安王府二公子。”
那小老兒哼哼道:“在這秦淮河邊哪個不是有身份的,老兒我還是玉皇大帝呢。”
“你這老頭……”顧秦淮身邊的侍從名喚新辭,打小便跟着顧秦淮,自知顧秦淮爲人仁善,那不得好死一言,着實過份了些。
“你家公子面目和善,只可惜印堂發黑……”
新辭氣極:“說甚胡話,你才印堂發黑……”
“老兒與公子也算有緣,此玉,贈予公子護身之用,公子切莫將此玉離身,自可保一世平安。”老頭兒身形不高,一頭白花花的鬍子,細細瞧着倒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意味。
新辭掃了眼那八卦玉,半信半疑:“這玉當真有用?若真能護我家公子一世平安,那新辭來世定報先生大恩。”
老老頭兒靠着破爛椅子,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拉了一天的肚子,累得慌,我睡會兒。”
新辭:“……”真真是個不靠譜的神棍。
顧秦淮收了那玉,擱了一張大面額的銀票在案几上,朝那老頭兒作了作揖,這才離開。
人一走,那老頭兒兩眼放光,收了那銀票,迅速收了攤子,跑得比兔子還快。
顧秦淮站在江邊,把玩着手裡頭的玉,於河岸的對面,蘇鳳錦同戰青城正在放河燈,戰青城屈尊降貴的蹲在岸邊同蘇鳳錦一道盯着那荷燈飄遠。
安吉火急火撩的跑了來,朝戰青城道:“爺,你們也找到這兒來了?小的聽一個賣菜的老伯說那天瞧見個白衣姑娘往這河岸走過來,當時天陰沉沉的,那姑娘又遊魂一般,老伯還當是見了鬼,爺,你說,這……這卿二小姐會不會想不開啊。”
蘇鳳錦驚呼一聲:“河燈。”
她與戰青城的荷燈飄進了河裡,同旁人的荷燈撞到了一處,迅速燒了起來,火光過後便沉進了水裡。
蘇鳳錦只覺諸事不順起來,彷彿那段難捱的日子又要回來了一般。
戰青城牽了她的手,輕聲道:“莫慌,你隨我同去找找。”
安吉領了人在這秦淮河一通詢問,最後停在了小橋底下一個賣餛飩攤的老婦人那兒。
老婦人做了三碗餛飩,眯着眸子憶了憶幾天前的事兒:“好像是有那麼一個人投了河來着,老婦還記得那日雪下得很大,河面的水又冷又急,瞧那衣裳似乎是白色的,老婦還當是見了鬼了,如今細細想來,那人莫不是幾位尋的那位?”
安吉頭疼得很:“白色衣服,織玉也說那日卿二小姐穿了件白色衣服,爺,若是她真投了河,這……這都這麼多天了,可還怎麼去找?”
這冬天裡的魚都餓死鬼似的,莫說是屍首了,便是有些什麼旁的吃的,也該被吃個乾淨了。
蘇鳳錦血色淨退,望向面容陰沉的戰青城,伸手去握他的手:“我不知道那日我可說什麼,我只依稀里聽見她的聲音,也許……也許那人不是她呢,又興許……她被人救了呢。”
其實無論哪一種可能,機遇都是很小的,因爲那天大雪,又沒有什麼人,目擊者都只有這麼寥寥幾個,更何況是救人的人了。
戰青城拂開她的手,面容沉冷的掃了她一眼,道了兩字:“回府。”
蘇鳳錦站在原地,心一瞬間便沉入了俗底:“戰青城,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是我害的她嗎?”
戰青城頭也不回的往前走,安吉忙付了銀錢跟上:“爺,那大婚可怎麼辦?”
戰青城沉聲道:“辦!將她的牌位迎入戰府。”
他答應過卿相會娶卿如玉,若違約,他的摯愛便不得好死,這樣的約定,便是再大的代價,戰青城也會去辦。
畢竟在如今這個朝代,衆人是很信誓言這種東西的。
蘇鳳錦緊了緊帕子,腳忽的就移不動了,戰青城走得很快,一轉身便同安吉不見了蹤跡。
安吉瞧着突然停了腳步的戰青城往後掃了一眼:“唉,東屋奶奶哪裡去了?”
“你先回府,先不要將消息通知母親。”
戰青城擡步又沿着來路往回走,他在離蘇鳳錦很遠的地方停了下來,看着她站在河岸邊發呆,冰冷的風雪卷在她臉上,她身上的披風不知什麼時候蹭掉了,這會兒衣衫單薄得緊。
戰青城拽了一個姑娘,那姑娘瞧見戰青城,一顆心瞬間化作萬千桃花:“不知公子您……”
他將墨狐大氅塞給那姑娘,姑娘面泛桃紅:“公子,我……”
“給她送過去,我給你一百兩。”戰青城指了指那呆在岸邊吹冷風的蘇鳳錦,心疼得厲害,這傻丫頭,就不知道待自己好些麼?回頭若是風寒了,有她好受的。
這姑娘的桃花迅速消了下去,滿眼銀錢:“成,小女子這就去送。”
“不要告訴她我送的。”戰青城拉着她叮囑。
這姑娘指了指蘇鳳錦的方向,顧秦淮已經將身上的大氅解了給蘇鳳錦披上了:“公子,還要送嗎?”
戰青城瞪着同顧秦淮捱得極近的蘇鳳錦,咬牙切齒,剛跟她說婦道人家,男女有別!她倒好,這一轉眼的功夫便勾搭上了。
“送!你若是能讓她穿這件,爺給你五百兩!”戰青城恨不能衝上去將蘇鳳錦拽到他身後藏起來!
懷安王府,說到底就是當年懷安府老王爺救了先帝,先帝爲表感謝,賜顧姓與那半個蜀地,那點地方,還沒長安城大,也就得了個世襲的富貴罷了,所以除了世襲的懷安王稱王爺之外,旁的子嗣皆是稱公子。
這也是戰青城爲什麼看不起顧家的原因了,到底是吃祖宗飯的,一無實權,二無官職,三來,一家小白臉!竟勾搭他家蘇鳳錦!
大約在所有相愛的人眼裡,但凡是走得近些的,那都是對他家那位圖謀不軌的。
這姑娘原也是個好錢的,得了戰青城這話,便抱了大氅風一般的過去了:“這位娘子,這是你夫君讓小女子送過來的,道是河邊風冷,莫着了涼。”
蘇鳳錦正愁着不知這披風如何還,如今倒有了個藉口了,只是,夫君?
“夫君?”
“就人高馬大氣質非凡的,小女子瞧着他待你可真真是好呢,這般關心自家娘子的可不多了。前兒個東市那屠胖子還打婆娘呢。唉,這衣服你快換上,彆着涼了。小女子瞧着這質量可真真是好,暖和的很。”這姑娘將大氅打開,示意蘇鳳錦穿上。
蘇鳳錦脫了披風還給顧秦淮:“顧公子,多謝你,這兒風大,顧公子還是自己穿着吧。”
顧秦淮身旁的新辭替他穿上,站在一旁老實得很。
這姑娘替蘇鳳錦的披風帶子打了個完美的結,眉開眼笑,眼看那一筆五百兩就要到帳了:“這就好了,小女子還有旁的事,這就告辭了。”
“姑娘,他在哪裡?”這是戰青城的大氅,這個味道蘇鳳錦是很熟悉的。
這姑娘幽幽的掃了眼顧秦淮,抱着手臂冷瞧着他,猛的伸手戳了戳他的胸膛:“呦,公子瞧着也是一表人才的,不知道這位娘子已經嫁作人婦了嗎?不知人言可畏嗎?竟如此不知羞,你那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不成?同這位娘子的夫君比起來,你一根頭髮絲都比不上,小娘子,定是他糾纏你是不是?你快回家,我來應付他。”
端莊優雅的姑娘顧秦淮見多了,這般潑辣且有江湖氣的倒是少見:“姑娘誤會,只因她瞧着與在下一位故友有些像,並非姑娘所想……”
“哼,你這樣的爛藉口本姑娘見得多了。”她忽的牽了蘇鳳錦的手便鑽進了人羣裡。
顧秦淮盯着那抹嬌小的身影脣色微微揚起,新辭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公子,您可別忘記了,您已經有婚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