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秦淮哭笑不得:“瞎說什麼。”
“本來就是嘛,那姜小姐雖說逃婚了,不過這婚事不也延遲了,反正是遲早要大婚的。”新辭瞧着他這眼神可不像是個無他意的模樣,不知道的還當她是愛上了那位姑娘呢。
蘇鳳錦同那姑娘一路去了戰青城處,戰青城正盯着那遷西板栗鋪子裡頭的板栗,那板栗和小鵝卵石裡頭炒,香味不時的打那鍋裡頭散發出來,那姑娘朝戰青城伸出手:“公子,五百兩可給小女子了嗎?”
戰青城掏了張銀票遞給她,面無表情的又盯着那炒板栗的。
這姑娘眉開眼笑:“多謝公子。公子可要同夫人去玩兒?這長安城我姜太紅最熟了,上至吃的,下至玩的,只要爺想的到,小女子便能帶您去。”
戰青城掃了眼嘰嘰喳喳的人,挑了挑眉:“姜太紅??”這是什麼名字。
“對呀對呀,爹爹先前盼着他兒子能如姜太公那樣兒,後來沒曾想生了我這麼個不省心的女兒,剛巧那海棠開啦,就取了這麼個糟心的名字。”姜太紅樂顛顛的伸手拿了個板栗嚐了嚐,結果燙得花容失色。
蘇鳳錦取了帕子裝着那栗子:“燙,你包着些,待涼了再吃。”
姜太紅是個極可愛的姑娘,生得一張娃娃臉,大眼睛小巧的鼻子,精緻的輪廓與小嘴,加之那纔到蘇鳳錦耳朵高的模樣,真真是個精緻的孩子。
她活潑得很,若是遇見了憶秋,想來便該沒完沒了了。
那店家包了好幾袋栗子遞給戰青城,戰青城掃了眼姜太紅,蘇鳳錦見她眼神如星,扯了扯戰青城:“不妨……送她一袋吧。”
戰青城拂開蘇鳳錦的手,冷哼了哼:“她剛得了五百兩,買個這個店亦足矣,何須我送。”
姜太紅苦巴巴道:“那也不能這麼說呀,我這五百兩可是要收着拿回去的,便是要讓我爹爹瞧瞧,女兒離了家也能賺銀錢,餓不死。”
戰青城潑了她一盆冷水:“你這是瞎貓碰着死耗子。”
“哼,那你就是那隻死耗子!要不是看你對這位小娘子這般溫柔,我才懶得同你說話呢,我走了。祝你們百頭偕老早生貴子啦。”姜太紅迅速搶了戰青城一包板栗跑進了紛紛攘攘的人羣裡。
其實那原也是戰青城故意讓她搶走的,否則,戰青城若是不給一個人東西,便是毀了那人也得不到。
蘇鳳錦瞧着戰青城漸漸走進人羣裡,心裡頭空蕩蕩的,總覺有什麼大事要發生。
“還是那副呆頭呆腦的傻樣,趕緊跟上。”戰青城去而復返。
蘇鳳錦忙應了一聲,扯着戰青城的衣袖子擠進人羣裡。
戰青城偷伸了手過來,與她十指緊握着。
快到家的時候蘇鳳錦低聲道:“卿二小姐的事……我也不知道,雖說她見的最後一面是我,可是……可是我無心害她的,我雖不想你與她成親,可是可是我也不會做這樣的壞事,還有下毒一事……我我我知是百口莫辨,可是那毒我當真不知道。”雖說是從蘭馨的手裡頭搜出來的,可是那東西又一直只有旁屋的檀香做過,檀香一死,又是個死無對證,瞧着就跟先前初月閣的劉玉香似的,不僅僅劉玉香死了,連着翠青也死了。
這戰府之事,每每想來,細思極恐。
戰青城凝着戰府,戰府張燈結綵,大喜的燈盞與喜字貼得到處都是,門口的十八個守衛雄糾糾氣昂昂的站着,那喜慶的大紅色襯得他們喜氣洋洋的,整個戰府瀰漫着一個濃濃的喜字!
“回府吧。”他拂衣先行入了府,蘇鳳錦提了衣襬跟了上去。
大廳裡頭又跪了中午那些人,老夫人躺在軟塌上,嗒巴嗒巴的抽着煙,大喜的燈盞襯得整個戰府燈火通明,那坐於高位之上的老夫人冰冷的眼神令蘇鳳錦卻步,她緊了緊衣袍,心裡頭慌得很,一來大廳便跪在了地上。
蘭馨凝着她身上那件墨狐大氅心裡頭發恨!那是戰青城的外袍,竟這般穿在她的身上,她一個低賤的小官家玄庶女,如何配!
老夫人冷笑:“你倒是自覺。”
蘇鳳錦垂眸,緘默不語。
戰青城走近老夫人身旁,表情哀傷痛苦:“母親,如玉她……跳河了。”
老夫人手裡的煙管嗒的一聲摔在地上,連着那煙管裡頭的星火也摔出來了不少,只一瞬便歸於寂滅。
老夫人顫着手按着戰青城:“你……你說什麼?”
“母親,節哀。”戰青城握着老夫人的手,面容憔悴蒼白得緊,瞧着比老夫人還要傷心。
老夫人緊握着戰青城的手,喃喃道:“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如玉那孩子好不容易纔從滿門抄斬中救出來,她何苦如此啊!如今扔了你一人在這將軍府裡,這可……這可怎麼了得,那……那大婚,你打算如何?”
戰青城遞了盞茶給老夫人,嗓音裡瀰漫着一股痛苦:“便……把牌位娶回來吧。”
“也好,也好!到底是我戰家的兒媳婦,自當受我戰家的香火。”老夫人憐憫的低喃着。
戰青城掃了眼蘭馨,淡道:“蘭馨,母親便託你照顧了。”
“爺放心就是。”蘭馨扶着老夫人,乖順又溫婉,蘭馨近來變了許多,比之先前的鋒芒外露,如今內斂得緊,全然一副不問諸事只一心行善的賢德婦人。
老夫人臨去時掃了眼蘇鳳錦隨口道:“此事既因你而起,你就在祠堂外頭跪着,好好懺悔你的罪行,沒有我的吩咐不許起來,不許給她送吃食。”
“我沒有害她。”蘇鳳錦百口莫辨,左右便只得了這麼一句話。
可老夫人向來便不喜歡她,又如何會信她的話,坐在舒適的軟塌上便被衆人擡着回了梧桐院去了。
蘇鳳錦跪在冰冷的大廳裡,人漸漸的都消散了,獨戰青城與蘇鳳錦還在。
蘇鳳錦拽着戰青城的衣袍,輕聲道:“你怨我?”
“沒有。”戰青城雙拳緊握,忍着纔沒轉身去抱她。
蘇鳳錦忽的鬆了手,起身走進了那大廳外頭的疾風驟雪裡,她的身影顯得那般孤寂清瘦。
安吉來到戰青城的身旁,瞧着她那身影,又有些不忍,低聲道:“爺,你也懷疑那卿二小姐是東屋奶奶害的?如今這事兒府上可傳得沸沸揚揚了,只怕再這般下去東屋奶奶便越發難做人了。”
戰青城凝着那抹漸行漸小的身影,只覺心口被絞着疼:“我信她。”
“那你爲何……”
戰青城凝着那皇宮的方向,語意深長:“今上的刀,終於掃到戰府來了。”
安吉心頭猛的一跳:“爺……”
“莫聲張,你隨我去一趟紅袖坊。”戰青城擺了擺手,同戰安吉一道走出了大廳,大廳外頭的雪下得有些大,鵝毛一般飄在身上,很快便潤了一大片。
“安吉,差人去祠堂外頭照顧着。”戰青城到底不放心。
安吉頭疼不已:“可是老夫人那邊吩咐過……”
“那就不要告訴她。”戰青城擡步出了戰府,有人備了馬車,戰青城因着馬車礙事,便直接策馬去了紅袖坊。
紅袖坊裡頭一如既往的熱鬧,近來多了些才子佳人,又風趣不少,沒了先前那股子煙花風塵味兒,賞心悅目着呢,只多少有些來尋樂子的不長眼,得罪了些文人雅士,那些人最喜歡在姑娘家面前裝儒雅,自是要將那不長眼的罵得恨不能往地上撕條細縫鑽進去的。
戰青城繞過了大廳,最近這紅袖坊玩了新花樣,在大廳裡頭生了一個巨大的篝火,屋頂開了天窗,雪紛紛揚揚的落下來,一瞬間便撲入了火裡,那片雪彷彿從未出現過。
紅袖坊的五樓沒有點燈,窗亦未關,窗過白雪與萬家燈火。
那窗邊軟塌上的人看得並不真切。
二皇子顧景華手裡頭拿着一盞茶,目光卻直直的盯着窗外頭,不知在想些什麼,因着天色幽暗,戰青城亦瞧不清楚他的神色,於是伸手敲了敲半開的門。
二皇子猛的回神,緩發了一會兒,見是戰青城忽的嘆了嘆氣:“明日你就大婚了,怎的還有空來這紅袖坊。”
戰青城並未點燈,他站在窗口,冷冽的風比邊疆的砂還要厲害,颳得臉又冷又疼:“二皇子又如何在此。”
“偶爾經過,上來坐坐。”顧景華擱了茶盞,坐得端正了些。
戰青城把玩着手裡的荷包,這荷包他已經戴了兩年了,因着蘇鳳錦的繡工精緻,加之固了線與面,所以很是耐用,兩年來除了顏色微退,旁的倒還是老樣子。
“殿下將雨煙姑娘親手推給七皇子,倒是大方。”若是真的那般大方,又何故再來這紅袖坊呢。
顧景華眸色幽暗:“欲成大事,何拘小節。區區一個女人,同這天下大業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戰府若要自保,還是儘快將府中那個蘇氏解決掉的好,若是下不去手,本殿下倒是可以幫將軍這個忙。”
戰青城劍眉緊擰:“你知道什麼?”
“有些事情,知道得多了,戰府也留不得,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奉勸一句,遠離蘇氏。”顧景華拂衣起身,於黑暗中摸索着關了窗。
戰青城忽的掃了眼門外:“那麼雨煙於二皇子,不知是個什麼樣的角色。”
顧景華關窗閂的動作微頓,默了一會兒,忽道:“棋子,她是最有價值的一顆棋子,或許還可勸七弟放棄皇位,呵,我七弟可是個癡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