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領了田七奔回小院,結果瞧見正在替浣紗下針的張紀全,張紀全收了針,頗有一副爲老不尊的架勢,罵罵咧咧,這明人聽不清楚,那暗人可是明明的白白的,這罵的可不就是那對浣紗下狠手的戰青城麼,這當子苦肉計,也虧得他這般缺心眼兒的能想出來。
“怎的傷成這個樣子,如今怕是十天半個月也下不得牀了,那下手也真真是個狠心的,這是將人照着死裡打,這肋骨都斷了五根。”
田七湊了過去,瞧了兩眼,狐疑道:“這不是戰府那位姐姐嗎?瞧着也就皮外傷……”
張紀全咳了兩聲,將田七拽到身後,掩飾道:“你年紀尚小,自是看不出來。”
田七半信半疑:“哦,可是瞧這面色……”
“把傢伙背上,回府了。”張紀全拂了拂衣袍,準備離開。
蘇鳳錦忙湊近前去:“張大人,那她這傷究竟如何?可打緊?”
“不妨事,養個小半年的也就好了。”張紀全邁了步子朝外頭走,田七提了藥箱子狐疑的瞧了兩眼牀上半死不活的人,可是那氣死,原也不像個半死不活的啊,莫不真的是他看錯了。
蘇鳳錦送張紀全出了府,這纔回屋去,屋子裡頭挽珠正在替浣紗上藥:“小姐,你說浣紗這麼悶不吭聲的性子,又不喜出府,誰能把她傷成這個樣子!真真是下的狠手呢,這一身都是傷,奴婢瞧着都心疼。”
蘇鳳錦執了浣紗的手擦了擦上頭的血漬,輕聲道:“一切待她醒了再問,你去歇着吧,這裡我守着。”
“小姐,還是奴婢來吧……”
蘇鳳錦凝着那一盞搖曳的燈火,面露惆悵:“眼看就要新年了,明日咱們得去買些東西回來佈置一番。”
到底是她得了自由的第一個年頭,心裡頭再怎麼空落,這日子到底還是要過的。
如今蘇鳳錦一個被二度休棄的棄婦名聲已經一片狼藉,不少人前來欲一睹這棄婦的容貌,畢竟能讓趙榜眼與戰將軍二人將她休了的,到底是少見不是,衆人都想知道,這惡婦生得什麼模樣。
長安城的黎明向來是清淨的,未有喧譁,只餘有小販的車軲轆在轉動,發出吱呀吱呀的輕響。
挽珠起了身,準備出門去買些東西回來好過年,結果一開門便見昨兒那些女人堵在了門口:“滾出去,滾出長安城去。”
“就是,恬不知職的惡婦,休在此處污了長安城女人的名聲,哪裡來的便滾回哪裡去!”
“滾!”
“那惡婦真真是人神共憤……”
關於蘇鳳錦的流言一時四處飛起,挽珠氣得雙目赤紅:“你們見天的堵在我家小院門口便算是知職了嗎!我家小姐沒做錯什麼事,你們同是女人,作什麼要找我家小姐的麻煩。”
“打死她,打死這個婢女,她同那惡婦是一路的!”
一羣人一窩蜂的涌了上來,挽珠抄了門閂瞪着眼前這羣人,哆嗦道:“別過來啊!誰過來,我就跟誰拼了!”
這兒正鬧哄哄的呢,那頭不知誰哄了一聲:“阿秀家的,你家着火了!!”
那爲首最鬧騰的一個胖婦人頓時驚得花容失色:“這作孽的啊,我的房子啊!!”
挽珠瞪着那火燒屁股一般跑遠的人哈哈大笑:“我家小姐又沒有做過什麼傷在害理的事兒,讓你欺負我家小姐,這下遭報應了吧!”
躲在暗處的安吉哈着氣,如今冬末了,雖不再下雪了,可是那風卻好似凝聚了一整個寒冬的冷意,吹在人的身上,好似要將血都 凝固似的。
“哎呀,看那西邊,好像是你家啊……”
“還有那小翠坊後頭也冒煙了。”
“秋令堂也是!!!”
那火光自長安城的貧民區升騰而起,安吉掐指算了算,大概燒了七八間屋子,那屋子還是戰府租出去的,這就相當於戰青城自個兒拿那真銀票當紙錢燒似的!真真是虧得很。
好在門口的人都已作了鳥獸散,站在中間指揮的姑娘真真是呆若木雞,大半天亦未反應過來。
挽珠瞧着上空因火而黑了半邊的天,眨了眨眼,喃喃道:“莫不是神仙當真顯靈了?”
她這般喃着,扔了菜籃子便關了門,轉身朝着裡屋奔去:“小姐,小姐,欺負咱們的那幾戶人家家裡都着火了!那黑煙可燒了半邊天呢!”
最近長安城裡頭真真是熱鬧得很,蘇鳳錦當真是無時無刻不在那惡婦榜的一號人物!
如今倒好,多了一條,蘇鳳錦與惡妖爲伍,道是欺負她的人都會遭到報應云云,一時間那小院四周的房子搬了個乾淨,連着路都清靜了許多。
那丫鬟跑回將軍府的西屋去覆命,蘭馨揚手便是一巴掌,那張豔麗的面容顯得極是扭曲:“混帳!這點小事也辦不好,我留了你有何用!”
那丫鬟跪在地上,顫抖着身子面色嚇得發白:“奶奶饒命,奶奶饒命啊,奴婢也不知怎的,那幾戶人家家裡竟都着了火,奴婢原已經給她們施壓了,可是誰知……”
秋婆子遞了盞茶給蘭馨,討好道:“奶奶何必同一個丫鬟置氣,那東屋的如今早已經被休了,瞧她也折騰不出什麼風浪來了。眼下奶奶就該安心等着,這腹中萬一是個男子,那可就是天大的喜事了,前兒個魏姨娘還差人送了好些固孕的湯藥過來,想來必能有所收穫纔是。”
蘭馨掃了眼肚子,面容扭曲:“左不過才三四日的光景,誰知道有沒有懷上!”
秋婆子扶蘭馨坐下,笑得諂媚:“奶奶慌什麼,這孩子一事,事在人爲。”
蘭馨掃了眼那跪在大廳裡頭的丫鬟,煩燥得緊:“蘇鳳錦那賤人只要活着一日,我這心裡頭便總覺得不踏實,你不明白,爺瞧着她的時候那種眼神…,那種眼神……我如今又算得了什麼!若非是喝醉了用了些東西,他怕是這輩子都不會碰我。”
秋婆子將丫鬟喚了出去,這才同蘭馨低語道:“昨兒個老奴見爺在主院裡頭將浣紗一頓好打,那真真是個當死人一樣的從後門擡出去的,竟不知爲那浣紗尋着了蘇氏的小院,如今被蘇氏給救了回去。”
蘭馨端着茶盞,面容幽暗:“她不是要開個雲繡坊麼?呵,憑了她那雙巧手?若是沒了那手,我倒要瞧瞧她還開不開得起來。”
秋婆子眸色微閃:“那東屋的原也不是府裡頭的奶奶了,您何苦還要將她放在心上?眼下最要緊的還是將爺的心思引回來纔是,莫要因小失大。”
蘭馨砰的一聲砸了那白玉茶盞,面容因着那份執著而顯得越發猙獰:“因小失大?放過蘇鳳錦才叫因小失大!爺便是如今休了她,保不齊她哪日又會被尋回來!我等不了!她算什麼,如今她兄長升了官又如何,到底還是比我父親的小,你瞧瞧那蘇鳳錦,從被休到如今,她家裡的可曾去瞧過她一眼,想來如今定是恨不能再不同她相認!”
窗外的豔陽天攪弄着寒冽的風,拂落了牆角數朵梅花,整個西屋顯得格外的寂靜,一隻鳥兒棲在窗外的樹上嘰嘰喳喳,蘭馨抄了茶盞便砸了過去:“混帳東西,見天的來吵吵!下次若是再瞧見,便往屋頂上擱些耗子藥。”
秋婆子瞧得是心肝膽顫的,不敢有半分違侑:“奶奶何等身份,切莫因一隻畜牲氣壞了自個兒,想對付那蘇鳳錦,如今她不在戰府,有的是法子,何苦要奶奶親自動手。”
蘭馨的手探出窗外,摘了一束梅花恍然大悟:“那蘇明央便是再升官,也不過就是個正七品,連朝會都去不得,父親若是要收拾一個七品小官,可不是輕而易舉。”
“是呢,聽聞那位蘇公子好像是個什麼……什麼大理寺左評事的,同那趙榜眼的父親在一塊兒當差呢。”秋婆子先前去替戰青城送湯,無意中聽見戰青城同大臣們的談話,原想着尋個得當的時機來蘭馨這兒領個賞,不曾想一耽擱,到了如今才用上。
蘭馨扯了梅花冷笑:“你晚些替我去請母親過來,就說我身子不適,想母親了。”
秋婆子朝蘭馨笑道:“奴婢聽說,那位探花郎如今又要納妾了呢,真真是想不到,原還是個妻管炎的李探花如今一轉眼的功夫便又要娶,可如今說來也怪,沒曾想那陸氏竟同意了,只是答應之後那陸氏便不見了,李探花急得滿城的尋人呢。”
蘭馨垂眸扯着花兒,總覺這日子無甚意思,既不如蘇鳳錦與戰青城來得反覆,又沒有李均之與陸雨薇之間來得濃烈深厚,便是她父親與母親的細水長流如今她也做不到,諾大個戰府便只得她與老夫人以及一個古妙晴,戰青城見天的不着家,似要將軍營當家似的。
細細想來,那些戰青城不是見天的呆在那軍營裡頭麼,如今便是當了家,又有什麼可想的。
“李府之事與我何干,那陸雨薇原就是個江湖女子,行事乖張得很,同她合得來的可沒有幾個,如今便是失蹤了,她除了那原先的舊地方,又還有哪裡可去,呵,身份低賤的到底是配不上這權貴門戶的,時日一長了,便一切又要歸於原處。”蘭馨笑得別有深意,只是不知這話是說給她自己聽的,還是說給蘇鳳錦的,只是蘇鳳錦隔得遠,便是說了,她也是聽不見了,聽了也不會在意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