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青城追着憶秋一道火急火撩的來了狀元府,這狀元府的人同戰青城是相熟的,如今他雖不是將軍了,可是到底同自家狀元爺還是相熟的,也就不曾阻擋,由着蘇鳳錦同戰青城入了憶秋的小院。
憶秋在這兒雖是個管家,可是身份卻又頗受尊敬,自是有一處單獨的小院落的,那院落裡頭如今萬物復甦,宋仁義與七皇子顧燁怕她無聊,便搬了些花花草草的來,一時間這整個小院花開似錦,朵朵如織,甚是熱烈。
暗沉沉的夜色底下,憶秋的小院裡頭處處燈火通燈,亮得好似花燈節似的,哪哪兒都是燈盞,瞧不見半處暗沉角落。
宋仁義滿身狼狽的夥同七皇子顧燁打裡頭逃了出來,那七皇子身上的衣袍顏色偏暗,倒也不打緊,可是宋仁義一襲水藍的廣袍長袍,襯了那俊美風流的面容,如今滿眼憔悴,那衣袍上頭盡是些藥漬,遠遠的聞着,嗆人得緊。
二人見蘇鳳錦火火急火燎的衝了來,宋仁義忙擡手擋了道:“她近來性情暴躁……”
七皇子咬牙切齒,一拳頭砸在柱子上:“當初她原是要來尋我,若是我出來與她會一會,也不會如此,卻不知是哪個混帳,這樣大膽,連她也敢綁了去!”
蘇鳳錦伸長了脖子往裡頭瞧,那屋子裡頭一片狼藉,藥碗茶盞的,碎了一地,蘇鳳錦的手傷還未好,這會兒不敢亂動,只急哄哄道:“讓我進去瞧瞧。”
戰青城衝宋仁義點了點頭:“憶秋也是要喚她一聲蘇姐姐的,讓她去吧。”
宋仁義又收了手,有些無奈的嘆了嘆氣:“尋她回來的時候她就說過,這件事情不要告訴她,原就是怕她擔心,如今你倒將人帶過來了,也好,你們二人終歸是姐妹情深些,這感情可比我這個紈絝狀元爺要好得多了。”
戰青城拍了拍蘇鳳錦的肩,低聲囑咐:“你手未好,裡頭的東西莫動,一會兒由着丫鬟去收拾,她若是拿東西砸你,你就躲着些喚我進去,你這手也莫去碰她,她如今怕是精神恍乎……”
蘇鳳錦聽着他絮絮叨叨的,有些煩人,揮了揮手,沒好氣道:“好,記下了,你怎的這般囉嗦。像個婦人似的。”
戰青城一口氣憋在喉嚨處,半響才伸了手去掐她,蘇鳳錦已經一轉身進了屋,戰青城盯着自個兒的手,哼哼道:“回去再收拾你!”
七皇子瞧着,是滿眼的羨慕:“若是將來我與秋兒成了親,想來也該是你們這般的光景。”
宋仁義幽幽的掃了眼七皇子:“殿下可是忘了?臣乃秋兒的未婚夫。”
“你可長了她十幾歲,你這歲數當她爹都差不多了,還好意思自稱未婚夫!我倒沒成想,你這個流氓竟也能耍到一個尚待在腹中的女娃娃身上。”提起宋仁義的身份,其實同七皇子站一處,也真真是尷尬。
戰青城抱了手臂瞧着屋子裡頭,那眼神都不眨一下,宋仁義張了手,任着那丫鬟捧了乾淨的衣袍來爲他換上,三人去了院中的亭子裡,好在如今暖春了,這夜裡雖落了毛毛細雨,三個血氣方剛的男人裡頭兩個爲將,所以倒也不覺多冷。
亭中擱了一個小火爐子,上頭燒着二十年前釀的霜花醉,清冽的酒香在這亭子裡頭充斥着一股子的愁味兒。
對於憶秋的事,宋仁義直嘆氣,那面上隱忍着的怒意似要將這小火爐上頭的酒點炸:“那些人的去處查不到,我尋着的時候她已經去了江南玉春樓了,她原也是有些功夫的,只是被下了藥,力氣也小了許多,如今恢復了,也就好了。”
戰青城凝着那燈火明亮的屋子,耳朵尖得恨不能去貼着門板聽動靜。
宋仁義捏着杯盞笑得意味深長:“你倒是娶了個好妻。”只不過,今上會不會放過這兩個人,可就難說了。
因着七皇子在場,所以有些話宋仁義也不方便與他說,那些事兒也就又耽擱了下去。
屋子裡頭蘇鳳錦尋了好一會兒,纔在那牀角落裡頭尋着了憶秋,憶秋蜷縮着,似是極害怕。
蘇鳳錦蹲在她跟前,溫聲道:“憶秋,我現在纔來,你可會怪我。”
憶秋瞪着她,茫然又兇狠的目光一點點的消散,她朝着蘇鳳錦撲了過來,砰的一聲便將蘇鳳錦撲倒在地上,她抱着蘇鳳錦的脖子嗚嗚的哭:“蘇……蘇姐姐,蘇姐姐你來了。”
蘇鳳錦只得拍着她的背,溫聲道:“是,我來了。來得晚了些。”
憶秋哽咽着道:“不,不晚不晚的。”
她窩在蘇鳳錦的懷裡,漸身削瘦得厲害,蘇鳳錦摸着她的背,溫聲輕笑:“可想吃點心?”
“想。這半余月,天天都在想。”憶秋連連點頭,她總是沒有安全感的,如今見了蘇鳳錦才發覺一切已經塵埃落定了,那玉春樓也早已經被人一把火連同樓裡頭不識好歹不識泰山的人一併燒光了。
蘇鳳錦摸了摸她乾枯的發:“那,咱們洗涑一番,然後去後廚做,可好?”
憶秋慢吞吞的爬了起來,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好。”
蘇鳳錦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領了憶秋夥同幾個丫鬟去了隔壁的裡間洗涑。
憶秋趕走了一羣丫鬟,窩在水桶裡頭鼓氣泡兒,蘇鳳錦灑了些花在水桶裡頭,聽得憶秋悶聲道:“蘇姐姐,你怎麼不問問我發生了什麼?”
蘇鳳錦垂眸,試了試水溫,又添了些熱水進去:“我當年被敵國餘孽帶走再回到戰府,你也不曾問過我,如今,我又何必要去問你?你若願意說了,自會同我說。”
憶秋縮在水桶裡頭,只露出一張臉,那烏黑的發散在桶裡頭,不少髒兮兮的細砂與灰塵在水中游動,好在身上倒終於乾淨了。
蘇鳳錦替她親自更了衣,打扮妥當了,這才牽了她的手出去。
戰青城遠遠的瞧着,那是心驚膽跳的:“把手鬆開!”
那一聲咆哮又將憶秋嚇着了,她下意識手微用力,蘇鳳錦臉色瞬間變得蒼白,戰青城打亭子裡頭竄了過來,瞪着那緊握的手,冷聲道:“她手上有傷,你快鬆開!我都捨不得牽,你竟敢這般用力!”
憶秋猛的鬆了手,戰青城輕託着蘇鳳錦的手瞧,蘇鳳錦疼了好一會兒纔開口:“我的手已經好了很多了,不妨事,我們要去廚房裡做點心呢。”
戰青城解開那紗布,又細細瞧了兩眼,見確實沒什麼大事,這才鬆了一口氣:“你這手不是還要繡花?如今初初好了些,你還要做點心?既然她無甚大事,咱們就回去了。”
憶秋巴巴的瞧着蘇鳳錦:“蘇姐姐,你這手是怎麼了?”
蘇鳳錦往衣袖子裡頭藏了藏:“摔了一跤傷了手,不打緊的,咱們去做點心去,別理他。”
戰青城險些被她氣死:“她想吃點心,自有人去做,何勞你親自動手,你隨我回去。”
憶秋抱着蘇鳳錦的手臂,委屈又可憐:“蘇姐姐,我害怕,我同你一塊兒回去好不好?要不然……你同我一道留下來陪着我好不好?我害怕……”
戰青城拳頭上青筋直暴,一臉扭曲,那視線殺氣騰騰:“讓你家狀元爺守着你,別來打擾我們夫妻的小日子!”
宋仁義捏着摺扇笑:“憶秋若是願意,你便讓尊夫人陪她幾日,打我從玉春樓裡接她出來,她便沒睡過一個好覺,此事就當宋某欠你一個人情,讓她同尊夫人去雲繡坊吧,我多派兩個丫鬟去一道伺候着,只是讓尊夫人同她說說話,你放心就是。”
戰青城是絕對不會相信憶秋就只想同蘇鳳錦說說話!
七皇子朝戰青城拱了拱手:“戰公子,你瞧你家夫人同憶秋原也是姐妹一般的……”
這蘇鳳錦一下子便給戰青城收了兩個人情回來,戰青城無奈之下只得應了,只是那蘇鳳錦卻領了憶秋去了小舊院兒發,戰青城盯着那只有一間裡屋的小屋子,忽的覺得還是有些失策。
蘇鳳錦瞧着那坐在小舊屋那簡陋客廳裡顯然一臉嫌棄的宋仁義與七皇子,咳了兩聲,裝得一本正經:“如今我手傷着,做不得糕點……”
端了茶來的挽珠忙道:“小姐,奴婢也可以幫忙的,還有浣紗,先前小姐做的時候奴婢與浣紗原是學過一二的。”
蘇鳳錦只當沒聽見這話,繼續道:“若是要做得好,還須將春芽與芳姨尋回來。”安吉與雅竹並未發作官奴,而是跟着老夫人去了那滇南的滇南候府了,安吉原是戰青城的人,派去那兒,想來也是爲着照顧老夫人。
七皇子捏着茶盞愁得很:“如今那些人已經作了官奴,一時半會的,怕是不好找,再者說,若是要將那二人的罪狀抹去,亦非小事,有心人若是瞧見了,定會驚動上頭。”
宋仁義與戰青城對了一眼,沒曾想,這七皇子瞧着是個大老粗的架勢,可是心卻細如牛毛,事事看得也是通透,總能化力氣作漿糊。
蘇鳳錦咳了兩聲,晃了晃自個兒的爪子:“如此看來,憶秋怕是大半年也吃不得想吃的了。”
宋仁義捏着摺扇拍了拍腦袋:“無非就是戰府兩個奴婢罷了,我回去想想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