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富貴又摸出一百兩給他治傷,戰青城猶豫了一會兒,收了那一百兩,朝肖富貴作了個揖,轉身消失在了人羣裡。
蘇鳳錦瞧着那背影若有所思:“我總覺得他有些眼熟。”
肖富貴最近是宮中紅人,那肖府的生意也總算是被肖富貴給硬扶了起來,所以肖富貴如今也是這長安城裡頭的富貴子弟權貴人氏了,走哪兒都是一副高人一等的架勢,如今見了蘇鳳錦,那股子架勢便被打消得一乾二淨。
肖富貴掃了眼四周散去的人羣,狐疑道:“我去雲繡坊尋了你幾次,怎的不見你人影?這些日子你可還好?姐夫呢,怎的沒跟着你一塊兒來?”
蘇鳳錦搖了搖頭:“他辦事去了,我剛打張府裡出來,也要回去了。你這是……”
“嗨,宮裡頭那武器出了些問題,今上生了好大的氣,宮裡頭的都誒個審,我原是新上任不久的,那鍛造又不歸我管,我哪裡知道那些,這不,憋着一肚子火嘛,姐姐,你如今住在哪兒?我送你回去?”肖富貴又長了一歲,氣度也跟着悄悄的生了變化,這到底成了今上跟前的紅人了,連着那說話的語氣亦溫和了許久,變得越發八面玲瓏起來。
在這長安城裡頭,這樣的性子,倒也是一樁好事。
“你忙你的去吧,我自個回去就成了。”蘇鳳錦縮着手走在人羣裡,身旁跟了個腰佩繡春刀的肖富貴,人羣一時紛紛避讓。
蘇鳳錦瞧着他有些狐疑:“怎麼都避着你。”
肖富貴得意萬分:“如今我乃伏令司的少司主,你瞧這腰牌,便是少司主身份的見證,他們自然是要避讓一二的。”
蘇鳳錦倒提戰青城提起過,只說是今上私下裡不爲人知的一把利刃,卻不知爲何,如今竟大半長安城的人都識得了。
肖富貴扣着蘇鳳錦的肩膀,將她帶進了一家餛飩店:“近來我爹孃去外城由帳去了,如今府裡就我一個,用膳都是對着空空的桌子,姐姐不妨賞個臉,陪我吃碗餛飩?”
蘇鳳錦摸了摸腰間的錢袋子,忽的一慌:“我……我我的錢袋子……不不不不見了。”
肖富貴倒茶的手微頓:“銀錢丟了?”
蘇鳳錦急得快哭了:“原是一直在他那兒的,今日他說外出有事,就給了我,我係在衣服裡頭呢,沒曾想竟然不見了!”
裡頭的銀錢雖然不多,可是卻也算是包着眼下的吃穿用度了。
肖富貴見她急得滿頭大汗,一錘桌子,氣道:“你可記得那荷包長着什麼模樣?”
“是個煙青色的,上頭繡着一朵荷花,是雙面繡來着,那荷包的角落裡還繡着一個錦城二字。”那原是蘇鳳錦繡給戰青城的,戰青城走得急,所以纔將荷包給了她收着,沒曾想只轉了一圈,那銀錢竟丟了。
肖富貴吹了一聲哨子,三個人打外頭走了進來:“少司主。”
肖富貴拉着蘇鳳錦坐下,淡道:“我姐姐的荷包被偷了,是個煙青色繡荷花的,那角落裡有錦城二字,繡工是雙面繡,給你們一柱香的時間,人,荷包都給我帶過來。”
“是。”那三個人一轉身又消失在了人羣裡。
蘇鳳錦瞧着那三個普通老百姓一般的人,一臉狐疑:“他……他們怎麼……”
肖富貴按着她的手背,低聲道:“他們是伏令司最低層的知客,專門探聽各個方面的消息,你莫着急,不過一個荷包罷了,若是他們尋不着,我便賠你一個,眼下快吃東西,你瞧你這瘦巴巴的樣兒,我娘可說了,娶妻當娶屁股大身形豐腴之人,這樣的人,才能生兒子。”
蘇鳳錦低頭看了看她的小身板兒一時有些自卑:“屁股大的都能生兒子嗎?”
肖富貴突然同她討論這麼個問題,一時覺得有些尷尬,一張放縱情場的臉,竟然紅了:“也……也不能這麼說,姐夫能娶着你,原也是他的福氣。”
“你先前不是還待他有氣,怎的又喚他姐夫了。”蘇鳳錦輕捧着茶喝了兩口,那茶極香,茶湯的顏色也很是鮮亮。
肖富貴喃喃道:“原是那日去張府的時候好瞧見的,他抱了你入屋去,出來之後便在給張大人打零工來着,想來也是,如今戰府沒了,戰青城哪裡還有什麼去處,若不是那件衣服穿在他身上,想來他出去的時候都要被人扒下來了。其實他若是待你一心一意的好,我原也是願意稱他作一聲姐夫的。”
蘇鳳錦垂眸,盯着茶湯裡頭微微盪開的漣漪輕聲道:“你……他……他是不是再也不能當將軍了?”
“今上的聖旨都已經下了,怕是難了,最近這宮裡頭,可沒有人敢提及戰家,你跟在他身旁,自個兒也多多仔細着些,像這般獨自出行的,還是少些爲好,你也知道,他當將軍那會兒原就得罪了不少的人,若是哪日人家拿你做要挾,那到時候姐夫可就真完了。”
肖富貴進了伏令司之後就知道,他永遠是站在皇帝那一邊的了,無論皇帝是對是錯,是要殺他自己,還是要他殺最親近的人,他都必須下手,因爲他是伏令司的少司主,而不是禁軍副統領座下的右翼將軍了。
蘇鳳錦盯着茶盞,愁得很:“他那般要強要面子的一個人……他才二十八歲呢,若是不當將軍了,以後的日子那麼長……富貴,你在宮裡的時間是最長的,又是少司主,可否幫我留意着他的消息。”
那小二端了餛飩過來,一刻也不敢多呆,轉身便退下去了。
肖富貴將配料混了,尋了個勺子放進碗裡,這才推給她:“餛飩要趁熱纔有味道。”
蘇鳳錦垂眸,盯着那香味清淡的餛飩,低聲道:“也不知道他吃了沒有,先前這家店子,他也是帶我來過的。”
肖富貴咬牙切齒無可奈何:“好好好,我給你留意着,你趕緊吃吧,也不知他是修了幾世的福氣,修着了你這麼個賢妻,趕明兒我若是也娶個你這樣的,我也知足了。”
蘇鳳錦瞬間便喜笑妍開:“那就有勞你了。”
“快吃吧,吃完了估摸着就能將人尋來了。”肖富貴的口味是極重的,他往那碗裡倒了足夠的辣椒,這同他這張小白臉的面孔極其不符,不過這在邊疆大半年的,膚色改進了不少,如今倒顯幾分男子漢獨有的剛毅氣質出來。
蘇鳳錦低頭吃餛飩,肖富貴吃得很快,到底是在軍營裡頭混過的,那一口一個的速度,真真是行雲流水。
蘇鳳錦一碗餛飩只吃了一小半,她是挨着邊上吃的,那小二顫顫巍巍的打她身旁經過,蘇鳳錦低喚了一聲:“可否包些湯料與餛飩給我帶回去。”
那小二哆嗦着道:“可……可是分開包着。”
蘇鳳錦點了點頭:“還有這個,也包了給我吧。”
小二捧了蘇鳳錦跟前的碗走了,肖富貴想想先前他浪費掉的吃食,一時只覺慚愧:“姐姐,你怎的吃剩的也要帶走?”
蘇鳳錦將手輕擱在腿上:“我家養了一隻小狗,想來他也未曾用膳,便給帶回去給它,也不算浪費。”
肖富貴瞬間自慚形穢:“姐姐,日後我若是有什麼多餘的東西,還是給你送過去吧,省得我浪費了。”
蘇鳳錦對朝中的局勢雖不清明,卻也清楚:“我與他不過是庶民,你也不該與我們走得太親近,往後若是見着了,你就當不認識吧。”
外頭一個人走了進來,將錢袋子遞肖富貴:“少司主,人已經找着了,押在小巷子裡頭,可要報官?”
肖富貴將荷包推給蘇鳳錦,笑盈盈道:“你瞧,這便是伏令司的辦事效率,你便是掉了個耳環在那秦淮河裡頭,若伏令司的人出馬,定能給你撈回來。”
蘇鳳錦慌慌張張的打開了荷包,見裡頭一文錢也沒少,暗自鬆了一口氣:“還好沒丟,這頓便當是我謝你請的客。”
“姐姐,你還同我客氣嗎?如今你的處境我原也不是不知道,只是近來要務纏身,所以不曾過去瞧你。”肖富貴起身,理了理衣袍。
蘇鳳錦將那銀錢遞給小二:“三碗餛飩。”
那小二哪裡敢收肖富貴的銀錢,忙慌慌張張道:“不不不不,這位爺已經結了帳了。這是您的餛飩。”
小二遞了兩個小竹筒一個紙袋子給她,蘇鳳錦手不方便,便掛在了手臂上,手裡捧着一小紙袋餛飩。
肖富貴領着她出了這小店,路過一個小巷子,肖富貴領了蘇鳳錦走了一半,輕笑道:“你在這兒等一會兒,我去去就來。”
“你不用送我回去的,我找的到路。”蘇鳳錦抱着手裡頭的東西,忙去扯他的衣袍,又顧及手上的傷,伸到一半又縮了回去。
肖富貴取了她手上的東西遞給身旁的人:“照顧好她,在此等我一會。”
那人沉聲應下,木頭似的站在蘇鳳錦的身旁,肖富貴的速度倒是快,沒一會兒便回來了,他手裡拿着個帕子擦着手,笑盈盈的朝蘇鳳錦道:“喝多了湯,解了個手,姐姐,我送你回去吧。”
蘇鳳錦狐疑的瞧着那幽暗的巷弄:“我方纔,好像聽見有人在求救來着。”
“姐姐聽錯了,伏令司抓人,從來只抓壞人,可絕不會平白冤枉了任何一個好人。”只是好人與壞人,誰又分得清,好比好心辦了壞事,那麼,那個人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呢,說到底,造成的傷害與結果原就是一樁壞事了,又如何會被稱作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