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秋笑意淺了些許:“是嗎?那便真真是有緣了。不過,我家狀元爺怎說也曾是那葉小姐的未婚夫,你當着我的面兒這般得意,就不怕我告訴我家狀元爺?”
七皇子顧燁愣了一愣,撓了撓脖子:“我……我一時沒注意。”
憶秋笑嘻嘻的晃了晃手裡頭的請貼:“這貼子我自會送到,你放寬心就是。”
“啊,那有勞了,我就不進去了,還要去趙府送貼子呢。”這有頭有臉的府坻想來都快被顧燁給跑全了,憶秋凝着他匆匆遠去的背影,笑得黯淡,她同狀元爺,原都是一樣的。
柳客舍朝憶秋晃了晃手:“我說,你這一副恨不相逢未嫁時的模樣,是幾個意思?”
憶秋拍開他的手,轉身入了裡屋。
蘇鳳錦蜷在被子裡頭,依舊是昏昏沉沉的,窗外頭的光線極是明亮,投進來升騰着牀邊的那盞小香爐子。
柳客舍一個大男人,不好進裡屋,便坐在外頭喝茶,戰青城打屋裡頭出來,坐在主位,眸色幽暗:“你可知那揭發滇南府的無名狀是誰投的?”
柳客舍懶洋洋的翹着二郎腿,笑嘻嘻道:“戰兄說笑了,我不過是這長安城裡頭的一個平民百姓,哪裡知道那官場裡頭的爾虞我詐?嗯,平日裡你出去的時候給你翻翻菜地養養雞倒還不錯。”
戰青城眸色微眯了眯,官場,如此說來,便是背後有人在使絆子了。
柳客舍挑了挑眉,笑嘻嘻的湊了過去:“誒,浣紗在哪兒呢?她可躲了我足七八日了,如今我是連她面兒都見不着,她左不過就是當了你戰府死士頭子,怎的還這般難找。”
柳客舍瞧着吊兒郎當的,可是若是較起真來,卻比他那個太子哥哥還要厲害,或許,若是那年不曾發生那樣的事兒,或許如今的北晉還有幾分希望,而如今,這份希望是生生被北晉的先帝自己給毀去的。
“在雲繡坊。”戰青城起身理了理衣袍,走了出去。
柳客舍跟了出去就瞧見戰青城在摘菜,他對洗碗的戰青城已經是百毒不侵了,更何況如今只是摘個菜!
“唉,我們那池塘裡近來初春,魚苗多了,如今擱了些在你家池塘裡養着,養大了也算你們的,到時候若是燉湯了,便多燉一條,算我一碗。”柳客舍拎着摺扇,端得長身如玉面目秀白,儼然是一副小白臉的樣兒。
戰青城擡頭掃了他一眼:“浣紗不喜歡你這樣的男人。”
“我?我哪樣?”柳客舍捏着摺扇,原是想風流一把,裝個紈絝少年郎來着。
戰青城將這倚着亭柱的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這才道:“弱、小白臉、不會幹活,浣紗以前喜歡過一個人。”
柳客舍掃了眼自個兒,扔了那價值不扉的玉扇子:“不就是幹個活,誰不會了,誒,她那樣的冰塊兒,真喜歡過一個人?”
想不到這男人也有八卦的時候,柳客舍硬是纏着戰青城問了大半個時辰,戰青城只說那人曾是他麾下一員副將,後來戰死沙場,便將浣紗攏給了他,成了他的死士。
那屋子裡頭,憶秋替蘇鳳錦換着頭上的白紗,輕聲道:“如今事情越發亂了,鳳錦,我特意去查了查那滇南候府,你猜這一次捅刀子的是誰?你一定猜不到,連我都細細看了好幾遍證據,我纔敢確認。”
蘇鳳錦咳了幾聲,那布從額頭上滑了下來:“我先前原是想遞上去來着,可寫的不是滇南候府,而是趙府啊,莫不是誰知道了,快了我們一步?”
“不可能, 這件事只有我們兩知道,這一次捅刀子的正是保滇南候府的魏府,魏尚書可是隻老狐狸,除些將戰府給賣了還讓戰府給他數錢呢,鳳錦,你可得防着點了,如今老夫人也呆在那魏府,只怕日子會越來越難過,無論如何,你可千萬不能送上門去被欺負。”憶秋最怕的就是魏蘭馨再想個什麼法子來折騰蘇鳳錦了。
蘇鳳錦縮在被子裡,氣息不穩:“我又不是傻子,怎麼會送上門去給她欺負。”
憶秋哼哼唧唧道:“有戰青城在這兒,可就難說了,他再如何折騰,到底還是老夫人的骨肉,老夫人也不能拿自家親兒子怎麼着,所以哪日若是着急了,開刀的可就是你了。”
蘇鳳錦窩在被子裡頭咳了幾聲:“不會的,憶秋,你定要幫我留意着宮裡頭的動向,他雖說不再稀罕那些了,可是他到底是個將軍,那原也該是他的。”
憶秋捂着蘇鳳錦的嘴,哆嗦道:“乖乖,這些話如今可不能亂說,那東西不是他的,是今上的,今上給他了,也未必是他的,這麼說你可明白?今上若是給了又收回去,那還是今上的,這天下也是今上的,即便是戰家打下來的,但是戰家到底是在爲顧家打天下。”
蘇鳳錦點了點頭,憶秋擱了份請帖放在牀邊:“三日後便是七皇子迎娶葉丞相家大小姐作正妃的日子,今上定是會去的,蘇姐姐,我也就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七皇子大婚,你可高興?”蘇鳳錦依稀里記得,那是一個深冬的午後,陽光還未跳出陰沉沉的雲,大雪肆意着整個長安城,憶秋打那馬車上下來,七皇子便站在擋風的位置,手裡撐着一把傘同她一道來了東屋。那個時候蘇鳳錦彷彿就看見了這兩個人遙遠的未來,這兩個人的性子是極相像的,她們若在一起,想來亦會格外的開心。
憶秋打開那請貼,笑道:“有什麼可不高興的?七皇子等她等了這麼多年,如今已經尋得了,也是一樁大喜事,瞧這上頭寫的,好將紅葉之盟,載明鴛譜,寫得多好。得了,我也要回去備大婚的禮品了,這就走了,蘇姐姐,你要好生照顧自個兒,前幾日聽聞那李均之的小妾又懷上了,瞧他下朝的時候都是春風滿面的,真真是讓人不痛快。”
蘇鳳錦垂眸,瞧着這燙得金紅的喜貼笑道:“雨薇都已經放下了,你何苦再生這個氣,萬物皆是一場輪迴,終有一日,李大人是會明白的。”只是那個時候,或許明白的就會太遲了。
憶秋把玩着手裡頭的喜貼,嗤笑道:“你是不知道,如今整個長安城都是張燈結綵的,這到底是丞相家的大小姐,又是御賜的大婚,排場鬧得跟嫁公主似的,難不成今上還怕這葉丞相歸隱山林不成,細說起來,蘇姐姐你當年也是御賜的大婚,我那時雖還不識得你,卻也聽人提起過……”
蘇鳳錦別過臉去,瞧着那繡着海棠花的枕頭:“原是幾年前的事情了,還理它做什麼,該斷的,理不理得清都是要斷個乾淨的。”戰府能不能再重新爬起來,還是一個未知數,其實只要戰青城願意,戰府是爬得起來的,偏戰青城如今態度不明。
憶秋這才察覺她說錯了話:“大婚不大婚的,原也不打緊,戰青城待你倒真是掏心掏肺的。你好生將養着,再有三日便是七皇子大婚了,你可要刻快些好起來。”
蘇鳳錦點了點頭:“好。”
憶秋出了裡屋,結果就瞧見這柳客舍同戰青城兩個大男人蹲在地上摘菜,一時只覺得整個人都不好了,如今這男人都開始下廚了不成?再回頭想想她家狀元爺要是這麼蹲在地上一邊摘菜一邊趕着這滿院子跑的雞啊狗的,憶秋抖了抖,簡直夭壽了!就算有這麼個人,也絕對不可能是她家狀元爺,狀元爺要請幾個人摘菜溜狗還差不多。
柳客舍瞧着憶秋怪異的眼神忙起了身:“那個,本,本公子就是幫幫忙。許久不見,你到出落得越發好看了。”
憶秋抱着手臂冷笑:“是啊,打從今上登基之後就再沒見過你,如今一見,身份真真是天壤之別,近年來不知柳公子這個庶民當得可還順當。”那時候憶秋正跟在她家狀元爺的身邊,在這長安城裡頭混吃混喝的調戲各家妹子,順便調戲了柳客舍的皇妹,如今細細想來,那位性子剛烈的公子如今也已經以身殉國了。
柳客舍臉色微青,頗不自在的咳了兩聲:“左不過就是些往事了,倒難爲憶秋女俠還記得,這當了庶民了,自然得耕地種菜,要不然本公子早餓死了。”
憶秋斜倚着亭柱子,笑得眉不見眼:“我瞧着倒也未必,您這毛色養得,可真真是細皮嫩肉水靈靈的,這小日子想來地得也甚是滋潤,唉對了,你身旁那位得力管家呢,今兒怎的不見他。”
柳客舍離開菜地,臨去時還抓了兩隻逃出來小雞仔仔扔進了雞圈裡頭:“他去買菜去了,近來也不知是怎的,米價蹭蹭往上漲,若是再貴一些,我這個紈絝庶民可就要餓死了。”
戰青城默默摘着菜,聽着他們兩在這兒瞎扯!
一個亡國皇子在這兒哭窮,他倒真給他那太子哥可長臉,好在這些年柳客舍也不曾同太子聯繫過,太子亦不知柳客舍還活着,這若是知道了,兄弟二人聯個手,保不齊這長安城會不會換一番新天地。
憶秋逗弄着小黃狗兒,笑盈盈道:“我家如玉呆在這兒,倒是長了不少,如今不過才小半個月我都快認不出來了。”
柳客舍傻眼了:“如玉?你說這條狗叫如玉?那戰兄見天唸叨的那個如玉……就是一條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