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一個與蘇鳳錦有過幾面之緣的上前一番細說,蘇鳳錦才同意將人放了。
長安城裡頭諸事待定,如今朝堂裡頭多了些新人,所以朝堂上便終於安靜了一段時間,儘管那羣大臣依舊忙亂,今上好歹得了些空閒。
這日風和日麗,蘇鳳錦打院子裡頭折了這初春的桃花擱進瓶子裡,趙阮誠坐在案几前笑:“這春季的桃花開得倒是熱鬧。”
蘇鳳錦剪了些旁的枝椏,笑盈盈道:“如今春季多雨,過幾日就是清明節了,府中桃樹這麼多,開的花自然也多,我已經差挽珠她們摘些釀桃花醉,就埋在後院的那片桃樹底下,一樹樹下一罈子,也不知來年誰有這個運氣能將那桃花醉挖出來嘗一嚐了。”
外頭春芽寒着個臉頂着細雨跑進了屋,來不及抖身上的雨珠,低聲道:“小姐,外頭蘇家人求見,來的是蘇府的肖氏和你爹。”
蘇鳳錦掃了眼坐在桌案邊的趙阮誠,低聲道:“我去見見。”
打那書房裡頭出來,春芽便不平衡了:“你說他們是幾個意思?先前你出事的時候他們可是恨不能裝作沒有你這個人,如今倒巴巴的趕過來了,我瞧着這一次來定也沒有什麼好事,今兒我在外頭採辦的時候還聽人說蘇府的大公子入了獄了,好像是因爲貪污和搜刮民脂民膏,又看上了個姑娘,人家姑娘不從,他便直接將人迷暈綁在了府上,折磨了大半個月呢,那姑娘被擡出去的時候,整個人都神智不清了,這樣的人,你可千萬別救!”
蘇鳳錦穿過長廊,來到後院,凝着向旁的春芽,詫異道:“當真有此事?”
“可不是嘛,那姑娘如今瘋了,穿得破破爛爛的在街上跑,聽聞還被許多流浪到長安城的人……給那什麼了”
蘇鳳錦拂衣氣急:“怎麼才告訴我!”
“那姑娘原也是有婆家的,如今婆家退了婚,連她家裡人也不要她了,奴婢不是瞧着生氣嘛,一時氣過了就忘記了。”春芽同蘇鳳錦匆匆回了主院。
主院裡頭蘇正清端着茶盞翹起二郎腿,正在同肖氏說笑:“你慌什麼,即便我這小官兒不頂用,不是還有鳳錦嗎?”
“鳳錦那孩子是怨我的,老爺,她若不願意救央兒,我便刀給他跪下了,我便是求也要求得她救我的央兒啊。她可就只得這麼一個哥哥。”肖姨娘近來面容憔悴不少,身上的金銀玉器也少了許多,瞧着倒也順眼了許多,畢竟那滿頭珠翠的,倒也未必是一樁好事了。
“雲錦原就是爲着救她淹死在那池塘裡頭,她欠的可是悠關性命的大恩,你自放心就是……呦,鳳錦來了,坐。”蘇正清自個兒瞧着倒像個當家主子似的,指揮着蘇鳳錦擡着他手旁的椅子坐下。
蘇鳳錦朝蘇正清福了福身:“父親,肖姨娘。”
肖姨娘面上帶着牽強的笑,上前執了蘇鳳錦的手溫和道:“你先前那些事我已經聽人說了,你說你這個傻孩子,受了那般的委屈,竟也不同家裡人說,怎的不回來呢,非要在外頭受那般苦楚,你瞧瞧你,如今竟又瘦了這樣多,讓姨娘好是心疼,若你孃親瞧見了,定是疼得肝兒都要裂了。”
蘇鳳錦只覺她冰冷的手擱在肖姨娘同樣冰冷的手裡格外的詭異,將手抽了出來,溫聲道:“肖姨娘說笑了,鳳錦過的很好,若無甚大事,也不敢再回蘇府裡去。”
蘇正清咳了兩聲,佯裝憤怒:“你這說的什麼話,你到底是姓蘇的,自也是蘇府的一份子,旁人或是提起來,也斷會說那蘇府的蘇鳳錦,而不是旁的什麼!如今你既又跟了趙賢婿原也是你的造化,我聽聞今上還有意要爲你們賜婚,只可惜了他那雙眼睛,好在如今他到底還在朝中……”
蘇鳳錦也不着急,只靜靜站着,垂眸不語的聽着他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裝好人。
站在門外的挽珠氣得直髮抖,芳姨拍了拍她:“你這小妮子,在外頭作甚,快將茶端進去。”
挽珠氣得咬牙切齒:“先前小姐有難的時候他們是一眼也不曾來瞧過,如今倒好意思腆着個臉過來求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是欠了蘇府的,這麼些年不知明裡暗裡的幫了蘇府多少次,這欠下的恩也早就還清楚了!”
芳姨嘆了嘆氣:“傻孩子,這家裡長短的,幾個人是能將這恩怨劃得清楚的,你瞧她如今不也乖乖巧巧的聽着,自古以來孝字爲大,這麼個家也是沒有法子的,你可別打了小姐的臉,快端茶過去。”
挽珠氣乎乎的將盤子塞給芳姨:“要我這般巴巴的伺候他們,我可不幹,我去後院兒瞧瞧補湯去。”
芳姨保得端了茶盞近前刀去,將那茶盞擱在蘇正清的手旁,又擱了一盞茶在肖氏身旁,肖氏掃了眼這茶,扶了扶發上的簪子,神情哀而不傷語氣哽咽:“鳳錦,雖說你不是我親生的,可是我的親生女兒卻是因你而死,我可只得你大哥這麼一個孩子了,你便幫姨娘求求趙大人吧,趙大人如今眼看就要歸隱了,若是能救得那大舅子,想來也是……”
蘇鳳錦沉聲道:“肖姨娘誤會了,我如今呆在趙府原不過是因着欠了趙大人些恩情,所以在此還恩,並非姨娘所想。”
“你如今可都住在他的主院裡頭,你原也是大姑娘上轎頭一回了,便是不承認,這大會兒的心裡頭不也有個數不是,他到底也當過蘇府的女婿不是,你大哥當年得入仕途,可全是趙大人一手提拔,如今出了事,他可也不能不管啊。”肖姨娘起了身,嗓音嚎啕。
“鳳錦,姨娘給你跪下了,你救救你大哥吧,他可就只有你這麼一個妹妹能指望的了,若是你也不幫忙,那你大哥可就真的迴天無術了。”她作勢要跪,蘇鳳錦卻沒有半分攙扶之意,只這般站着,冷眼瞧着。
“不知大哥犯的什麼事,今上竟要這般罰他。”
肖姨娘面色微僵,跪在地上言辭蒼白:“這……這朝堂裡頭,原不過就是那麼些事,也就貪了幾百萬兩黃金罷了,能有個什麼呀,大不了還回去就是了……”
蘇鳳錦沉聲質問:“幾百萬兩黃金,你知不知道如今涼州正是旱災,多少人等着那錢救命,你知不知道如今長安城裡頭來了多少無家可歸之人,衙門裡頭多了多少殺人搶銀錢的案子!人命關天……”
蘇正清一掌拍在茶几上,冷聲道:“如今你這翅膀也怕是硬了,竟當着我的面兒數落起你姨娘來了,你還有沒有一點兒禮義廉恥!如今你是求,也得給我去求,不求也得給我去求!肖姨娘你不放在眼裡,我這個爹你是不是也當成了個屁,一轉眼就給放了!”
蘇鳳錦垂眸:“女兒不敢。只是大哥之事,貪污銀兩延誤救治災情,乃是大罪,鳳錦一個棄婦,哪兒有那個臉去求人。”
蘇正清揚手便給了她一巴掌,打得蘇鳳錦退了一步,芳姨忙撲了過來,將蘇鳳錦護在身後,沉聲道:“蘇大人,這好歹也是您的女兒啊,可萬不能這般打啊,近來小姐忙着府中的事兒,又要照顧趙大人,這身子可是弱不經風的,經不起折騰啊。您手下留情。”
蘇正清凝着蘇鳳錦冷斥:“孽子!我是作了什麼孽,竟養了你這麼個孽子。便是沒有趙阮誠,不是還有狀元府那個憶秋,我瞧她成天蘇姐姐長蘇姐姐短的,再不然,那張府的好張紀全,不也是一個人脈,他誰也不醫,偏你去求一聲他就醫了,再不成,還有那顧秦淮,新繼任的榜眼,你同他原也是有幾分交情的!”
蘇鳳錦站得端正,只問:“不知您打算將那位姑娘如何?”
蘇正清語氣略沉了沉,略有幾分心虛:“她……她如今已然瘋了。在長安城裡頭不知多少人糟蹋過,怎麼,你還想要你大哥娶了那個瘋女人不成?”
肖姨娘猛的起了身,沉聲道:“你大哥可不能娶那個瘋女人,她瘋起來的時候還咬人,你瞧姨娘這手上的傷,就是那賤貨咬出來的,鳳錦,好鳳錦,姨娘求求你了,你救救你大哥吧,你大哥還年輕不過二十有四的年紀,若是有一個好壞的,那咱們蘇府可就真真是完了,鳳錦,姨娘給你磕頭,你救救你大哥吧。”
肖氏朝着蘇鳳錦直磕頭,蘇正甭將肖氏拉了起來,沉聲道:“你是她姨娘,豈有給她磕頭的道理,她這般不孝之人,遲早天打雷劈!鳳錦。今兒這話我可都放在這兒了,你若是當真要眼睜睜看着你大哥去死,那我蘇府就算是歿,也要拉着你一起!”
蘇鳳錦垂眸,淡道:“鳳錦做事,只求問心無愧。”
“好!好一個問心無愧!好,我蘇府真是白養了你這個白眼狼這麼多年,你不知感恩也就罷了,如今最起碼的孝道如今也扔狗肚子裡去了!走,我蘇正清沒有你這個白眼狼女兒。”蘇正清指着門口,氣得將自己的立場渾都給忘了。
一道嬌嗔聲穿了過來:“呦,我當是誰呢,原是蘇大人吶,怎麼,來瞧瞧戰府倒了之後你這命苦的女兒死沒死?”
這來的是柳客舍,一襲嫣紅的長裙着身,纖腰細細不盈一握,面如桃花,脣角凝着多情的笑,手裡一張香帕捏着飄了過來,輕點了點蘇正清的胸口,又道:“這位便是蘇大人吶,久仰大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