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晨光微曦,暖風搖曳出一片嫩綠色,趙府裡頭的桃樹花謝而枝繁葉茂,遠遠瞧去如綠影扶雲,黛瓦輕攀,於這趙府裡頭別有一番味道。
白敬之入宮時便將白敬之一併帶了去,只稱是母家的的表弟,人稱一聲六殿下。
此時朝堂正在議事,這議的是南晉與東晉之間兩國互通有無之事,鬧了大半天才抵定了箇中一些條款,其餘的便又要改日再議。
七皇子朝皇帝笑道:“父皇,今兒早晨五哥傳信過來,道是他大病已得痊癒,如今正在回長安的路上呢。”
今上大喜,特派了七皇子前去迎他回宮。
退朝的時候衆人還在議論着這事兒呢。
七皇子歡快的蹦到二皇子跟前,笑意張揚:“二哥,可真真是個大喜事呢,五哥受病痛折磨了那麼多年,如今能痊癒回來,那可太好了。”
二皇子扯了扯嘴角:“確是一樁好事。”
五皇子重病被送出去的時候太醫說已經沒有救了,如今十來年的功夫,那人便已經痊癒了。再回頭細想想,他稱病多年,卻從來沒有一個人擔憂他,關照他,這命運便是如此的不公。
七皇子去搭二皇子的肩膀,二皇子不動聲色的避開,淡道:“我還有事,先走了。”
“誒,二哥,五哥在信上還提了你呢,讓我向你問句好呢。”
二皇子已經上了馬車,疾馳走了。
七皇子一臉茫然,摸不着頭腦,望向錄海公公:“二哥這是怎麼了?莫不是府裡出了事,走的這樣急。
錄海服飾過兩任帝王以及一任太子,如今臉上爬滿了歲月的痕跡,眸底顯得格外仁和:“七殿下還是快些去接五殿下吧,路上多加小心。”=
七皇子大笑:“齊英山青雲峰離這兒也不是很遠,只是山路險了些,總不會有土匪出沒。”
東晉太子與葉丞相走在最後頭,最後分了道,同魏逸仁去了魏府,魏府裡頭魏蘭馨正坐在樹下瞧着那被挖過的坑發呆,一回頭便瞧見東晉太子,當即福身行禮。
東晉太子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此番前來,不過是見見幼時舊友。”
魏蘭馨扯出一抹苦笑:“當年敬之哥哥還是質子的時候,便同小殿下情誼非凡,如今卻不曾想,一轉眼你死而復生成了殿下,她卻永遠逝在太子府的那場大火裡。”
東晉太子嘆了嘆氣,沉聲道:“我倒寧願她如我一般。”能好好活着,比什麼都重要。
魏蘭馨眸底一般愁苦:“殿下可要去太子府瞧瞧?”
白敬之搖了搖頭:“去與不去,亦無甚區別,不知那日大火之時,你可瞧得仔細,那歿在大火裡的人當真是她?”
魏蘭馨細想了想,點了點頭:“應當是她,雖那屍體燒焦了不見模樣,可那衣飾與隨身帶的物品,確是她的。”
白敬之打魏府出來便回了趙府,初入趙府,便被請入了書房,趙阮誠摸着矇眼的繳銷,如今他視物越發的清晰了,對面的來人他已經能模糊的瞧出那一縷黃金色的衣袍來,雖還有些模糊,卻也已經接近可視物的階段了。
太子理了理衣袍,在他對面坐下,聽得趙阮誠問:“太子殿下此番來長安要尋的人,可尋着了?”
他垂眸一笑:“表弟是尋着了,至於另一位故友,倒是不曾。”
趙阮誠取出一副畫遞給白敬之,那畫中的人方及垂髫之時,身着降紫色的廣袖長袍,發冠高束,舉手投足間透着一派風雅高貴之氣,那畫中人卻有着一張驚天絕豔的容貌,輕而易舉的便將那號稱南晉第一美的人卿如玉比了下去。
白敬之緊握着那畫卷,欣喜道:“這是她,此畫你從何處得來。”畫卷泛着黃,已經有好些年月了。
趙阮誠眸色微幽,淡道:“江南十八路騎衛九路朝臣願助太子殿下一臂之力。”
白敬之指尖發顫,眸色日漸深邃:“那原是先帝留給太子的後勢力,你從何處得來。”
趙阮誠摸索着起了身:“不才賢妻便是那位小殿下。”
白敬之細想了想,那日前來迎他的,似乎只有一個蘇鳳錦,還有一個男扮女裝的柳客舍,並不曾見着他旁的什麼妻,只來的時候聽聞前些年的時候趙阮誠迎了一位傅小姐。
“可是那位傅小姐?”
趙阮誠嘆了嘆氣,沉聲道:“不瞞殿下,因賢妻的身份已被今上察覺,我只好休了她以作保全,不曾想今上竟將她錯指戰青城,好在如今她又重新回了我身旁,當真是一波三折。”
白敬之眼角顫了顫:“你是說那日與你同入牢房的是小殿下?”
趙阮誠失笑:“否則,我也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將你救出來了。”這一切從他陪同蘇鳳錦入了陵墓開始就是一個圈套,如今走到了今日這一步,也早就料到了!
白敬之嘆道:“真慶幸你我不是敵人。”世人只道這南晉,有諸多賢臣良將,而在白敬之看來,最隱忍最有誠府的,便是眼前這一位了。
趙阮誠意味深長:“彼此彼此,不過,此事如今不宜張揚。”
白敬之冷笑:“軾岳父,殺小舅子奪皇位這種事。也虧得他做得出來,如今竟還有臉冠冕堂皇的坐上那個位置!”
今上姓顧,先帝與那歿了的太子可不姓顧,這天下說到底,也不是姓顧的,他除了玩弄權術,威逼朝臣,又有什麼功過德失,只不過會命那御史多記幾筆好話誆騙世人罷了。
這二人正所謂是志同道合,一拍即合!當即便相互承諾,一個以江南十八路騎衛九路朝臣助這位太子回朝登基,一個登基之後便助蘇鳳錦反了南晉,得回蘇鳳錦該得的。
這幾日那位太子殿下來蘇鳳錦的院落來得格外的勤快,每次來的時候總會帶些小玩意兒過來,比如草蚱蜢、紙蜻蜓、風箏、波浪鼓一類小兒的玩意兒,蘇鳳錦任他折騰,只低頭繡着她的樹棗圖,根本不受他的干擾。
這日大清早的,天剛矇矇亮,那位太子殿下又來了, 這會兒提了一盞八寶燈來,那燈襯在將明未明的曙光裡,光線顯得十分黯淡,朝陽冉冉升起,只消一小會兒便帶來了鋪天蓋地的彩霞,黑夜瞬間被驅逐了個乾淨,長安城的街道上格外的熱鬧,加之如今又是不冷不熱的初夏,日子瞧着也是分外的悠閒,一時間長安城的秦淮河邊喝小酒的比比皆是。
春芽一面替蘇鳳錦更衣,一面道:“那位太子殿下年少的時候也曾經在南晉做過質子,所以對這長安城該是有些印象的,這些日子他又老是朝着你這兒跑,莫不是看上你了?”
蘇鳳錦昨兒好不容易纔將樹棗圖趕完工,打了個呵欠,迷迷瞪瞪道:“胡說什麼,你一會兒將樹棗圖交給憶秋,讓憶秋去瞧瞧能換多少銀錢,換回來的都給他送去。如今正是舉步維艱的時候,想來,他若是能得些助力,也能好過些。”
春芽低聲道:“爺在長安城的秦淮河邊開了個酒樓呢,開業好幾天了,託了丞相大人與雲尚書他們的福,如今還是人擠人的,小姐可要雲瞧瞧?”
蘇鳳錦垂眸,低聲道:“我就不去擾他了,你偷差憶秋送過去就是了。”
蘇鳳錦是不着急,偏春芽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小姐,你是不知道,那魏蘭馨見天的在那店子裡頭幫忙,你若是再不去瞧瞧,她可就要將您的位置給搶了去了。”
蘇鳳錦垂眸,擺了擺手:“若是能搶走,讓她搶走就是。”她倒巴不得戰青城借了魏府那股子東風重新將戰府給撐起來,也好去了老夫人心裡頭的不安。
待蘇鳳錦出了裡屋便見屋外亭子裡站了個身姿風雅氣質華貴出塵之人,那人着一件煙青色錦袍,手執摺扇正在吟詩:“紅酥手,黃騰酒,滿庭春色宮牆柳……來了,可要同我一道去長安城走走?”
蘇鳳錦被他的熱情嚇得,如今早已經養得水火不侵刀槍不入了,只淡道:“民婦還要刺繡,殿下若是無聊,可自行前往。”
白敬之臉皮如今竟同戰青城站在了同一界線:“五百兩,你陪我一日。如何?”
蘇鳳錦面色微白:“殿下請回。”
春芽頂着一張秀氣的臉叉着腰兇巴巴道:“太子了不起啊!這兒可是在南晉,有銀錢了不起啊,有銀子就能讓良家婦女應了你不成!你要玩去也成,出門右轉五百丈是個紅袖坊,怎麼玩都成,別打我家小姐的主意,我家小姐早名花有主了。”
白敬之試探過許多次,但是每一次蘇鳳錦都一臉茫然的避着他,瞧着似不記得年少時的往事了一般,細想一想,那時候蘇鳳錦也不過六七歲,同這早已經十來歲的白敬之比起來,記憶力就弱上許多了。
白敬之從未被人這般兇過,被罵了好一會兒才悶聲笑道:“姑娘誤會,本宮便是瞧上你,也不會瞧上一個有夫之婦。”
這白敬之膚白麪美,加之如今這麼久不曾打仗了,那股子男兒剛勇的勁兒也消退了大半,加之長安城裡頭多是些簪纓世家,鍾嗚鼎食養出來的紈絝子弟,個個白白嫩嫩的,所以大街上的男子多半都會粉香拂面,描眉花衣,真真是要晃花了衆人的眼。這蘇鳳錦脂粉未施,加之一身的素衣,在這長安城裡頭便真真是一個另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