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怕多說多錯,乾脆便飲酒不說話了,戰青城一隻大手伸過蘇鳳錦的身後,搭在她身後的椅子上,掃了眼那豔陽高起的天,懶洋洋道:“聽聞今日是端午,怎麼如今秦淮河邊卻是一點動靜也沒有。”
那段木深捏着酒,悄聲聲的道:“正午還未到,還有一個時辰呢,到了正午的時候會有賽龍船,夜裡會有許多人在河岸邊放荷燈。那個,二位可要去瞧瞧。”
蘇鳳錦回想起前幾年的那幾個端午節,無不心力交瘁,要麼在戰府受罪,要麼在蘇府受罪,如今也要頂着這顧府孫少爺的名頭才能正正當當的熱鬧一回,心下微有些苦澀,只望一眼戰青城,輕易的便撞進了戰青城的視線裡,戰青城一隻手悄糾着她的發玩,眼底是蜜一般的情意,蘇鳳錦慌張的別過臉去,望向那微起波瀾的江水。
柳客舍坐在軟塌上,手搭在曲起的腿上,恣意散慢:“聽說五殿下回宮了?”
段木深同幾個好友面面相覷,半響才道:“回是回了,聽說傷得很重,如今正在休養,連七皇子去探望都沒瞧着。”
段均亭喚了一段歌舞來,那美人水腰漫漫,載歌載舞熱情異常,其中一個瞧見蘇鳳錦氣度非凡,又生得清秀好看,一時一顆心都撲那蘇鳳錦的身上了,蘇鳳錦越不看她,她便越是要湊過去,最後脫離了大部隊,單在蘇鳳錦面前翩翩起舞,蘇鳳錦掃了眼柳客舍,意味深長。
“這舞,我倒是瞧過,倒不及我先前一位舊友跳得驚豔好看。”蘇鳳錦陳懇的下了定論。
段均亭頓時覺得被坑了:“這可是打北晉皇室裡頭傳出來的,名喚鳳凰于飛。”
柳客舍覺得一張老臉有些掛不住,忙道:“這位姑娘跳得確也不錯,不過鳳凰于飛,意指一鳳一凰之間的情意之舉,並不單指其鳳之舞,勞燕雙飛,若只單飛,難免又失其韻味。”
那美人面色發白,在蘇鳳錦跟前跪下:“原是奴婢技昂不精,奴婢原獨舞一首賠罪。”
段均亭打量着蘇鳳錦,嘖嘖稱奇:“怎麼如今這長安城的女子都喜歡你這模樣的了麼?咱們這些大男人,豈非都找到不着良人了。”
衆人一通大笑,蘇鳳錦頜首。
這姑娘便退下去換衣裳,戰青城微微皺眉,原以爲蘇鳳錦當女人的時候沒幾個人搶,沒曾想,如今當了男人,同他搶的還多了些,戰青城忽覺有些惆悵。
於花船之上,酒色聲漫,日頭偏移至正午,蘇鳳錦正襟危坐,加之她有顧府這個南晉第一大首富外公撐着,便是正襟危坐也成了坐有坐相了。
那姑娘一舞畢,卻發現蘇鳳錦與戰青城的心思都不在她身上,心裡頭那攀高枝的心便又暗了下去,帶着滿當當的失落退了下去。
段均亭打趣道:“那姑娘瞧着對你頗有意思,嘖,可惜你是個……哎呀。柳兄,你這是做什麼。”
柳客舍掃了眼被他砸到段均亭身上的果子,笑道:“可惜她是個待憶秋姑娘忠貞不二的好男人,嘖,同我們這些浪蕩子可不一樣。”
正說笑,那江的遠處忽的熱鬧起來,因着是端午,插艾草,賽龍舟這樣的活動自是免不了的,幾位公子哥爭相去望,蘇鳳錦沒什麼興趣,便坐在原地,只遠遠的瞧着。
段均亭也沒什麼興趣:“幾百年前便是這麼個事兒,原也沒什麼熱鬧可攀的,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柳客舍一把將段均亭拖了起來,牽着他的手笑意幽幽:“走吧,陪我一道去瞧瞧。”
段均亭瞪着那交握的手,起了一地的雞皮膚疙瘩,柳客舍卻不置可否。
一會兒的功夫,這些人便散了個乾淨,戰青城坐得懶散了些,把玩着蘇鳳錦的手,玩味道:“想不到你化作男子的模樣,倒也是極像的。”
蘇鳳錦掃了眼壓得平平的胸,哼了哼:“不知戰二爺要守身如玉的那位娘子是哪位娘子。”
戰青城握着她的手親了親,笑得明豔,似外頭的暖陽,晃花了蘇鳳錦的眼。
“我對我家娘子確是守身如玉,不過,爲了顧家孫少爺,卻可以赴湯蹈火。顧少爺可還要我伺候?”
蘇鳳錦抽了手,行至那甲板上,風拂起蘇鳳錦那裁剪得體的長袍,她長髮飛揚,眉清目秀,氣度沉穩不少,陽光打着圈落在她的身上,泛起些微出塵的氣質,那素白的衣同她到底是絕配。
戰青城站在她身旁,一同眺望遠方,低聲道:“五殿下被段當家親自送回了皇宮。”
“這些消息你們倒靈通。”
戰青城冷笑:“局勢所在罷了,五殿下被送回去之前曾與東晉太子見過一面,與此同時,又與那小白臉見過一面。表面上趙阮誠是二皇子的人,骨子裡,卻不過是個賣國賊子罷了。”
如今朝中奸臣當道,忠臣良將一律革職、打壓、貶作庶民, 內亂如今越來越厲害了,原本動真刀真槍的變得一文不值,那些紙上談兵的,卻個成就了富貴權勢。
蘇鳳錦大爲驚詫:“不可能,他同我說過,他絕對不會背叛皇族。”
戰青城眸色幽暗,終不再言語。皇族?細論起來,今上也只能算是南晉皇族裡頭的一個旁支罷了,算的哪門子嫡系皇族。
蘇鳳錦只得望向那江面,低聲道:“我方纔激動了些,我只是不信他會背叛南晉。”
戰青城冷哼了哼。
蘇鳳錦悄扯了扯他的衣袍:“你也別生氣了,我保證,日後再也不說那些話了。”
戰青城見她這般撒嬌,心又軟了幾分:“那小白臉可不是什麼好東西,你離他遠些,最好不要讓他發現你的身份。”
蘇鳳錦指天立誓:“我一定會盡力的。”
浣紗提了劍過來:“爺,那東晉太子殿下與趙大人過來了。”
蘇鳳錦忍不住扶額,真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低咳了兩聲調了調嗓音,又理了理面容,這才轉身去迎人。
白敬之今兒未着太子服,只穿了一件降紫色的長袍作外衣,裡頭便只有一件單衣,瞧着削瘦單薄,卻又透着一股子自在不羈,那面容上寫了幾分輕愁,見了戰青城,脣角輕扯:“戰將軍,昨日你大婚,本宮有急事,去了一趟便走了,還未來得及道聲恭喜。”
“我早已經不是將軍,太子殿下慎言。”
白敬之一語雙關:“在本宮看來,你是最適合成爲將軍的。”
戰青城不着痕跡的往蘇鳳錦的跟前擋了擋,淡道:“打打殺殺的日子過得多了無趣得緊,如今這樣也甚好。”
白敬之望向蘇鳳錦,覺得有些面熟:“不知這位是?”
蘇鳳錦朝他作揖:“江南顧家主是我外公。”
“原是顧家孫少爺,怎麼二位不去瞧瞧賽龍舟?”
蘇鳳錦掃了眼那正熱火沸騰的江面,江面因着那比賽而盪開無數圈漣漪,襯着正午的陽光,金光閃閃:“這樣的遊戲,在江南多得很,瞧多了就無趣了。”
戰青城狐疑的瞧着蘇鳳錦,不曾想她竟對江南的地形習俗這般熟悉。
白敬之拂衣而坐:“既是無趣,顧少爺不妨同本宮打個賭,就賭這龍舟哪個能拔得頭籌,如何?”
蘇鳳錦笑得無辜:“殿下,我還是個少年,我外公同我說過,小賭傷心,大賭傷身吶。”
白敬之笑道:“你外公那是忽悠你,在整個大晉,你外公開的賭坊多得你數不過來,又何該大賭小賭,就賭……你若輸了,今夜便陪本宮瞧瞧這長安城的河燈會如何?本宮初來乍到,到缺個如你這般會說話的同遊。”
蘇鳳錦默,她才說了三句話!!
戰青城陰沉沉的盯着那白敬之,好似白敬之搶了他家妻子一般:“顧老爺將顧少爺交於我照顧,顧少爺夜裡還要回去試喜服,怕是陪不了太子殿下,還請殿下另選。”
白敬之身旁的隨侍取了白玉杯盞,替白敬之泡了一盞茶又退至一旁,態度格外恭敬。
他輕笑:“怎麼,戰將軍也抽不出這個空來?”
戰青城忒不要臉:“我家娘子累着了,我要早些回去陪她。”
蘇鳳錦默,這兩個人是一個比一個不要臉。
唉,如今她才明白,若是論起不要臉的段數來,她這個假男人怕是鬥不過這兩個真男人的。
白敬之擱了茶盞嘆了嘆氣:“本宮原以爲能同顧府談一談東晉的幾筆生意呢,如今看來……”
蘇鳳錦忙道:“殿下誤會,小的那夜裡一兩個時辰的時間還是擠的出來的,戰將……戰二爺只是擔心外公的囑託罷了,待我回去自行解釋即可,戰二爺不必擔心。”
戰青城雙眸幽冷:“隨便你。”
蘇鳳錦想,若是她回江南之後能有所建樹,想來這統領顧府也是指日可待的!
這邊還沒理清楚呢,那頭顧秦淮又來了,這顧秦淮如今可是榜眼,位極人臣,頗受今上器重,不比那半路失蹤了的探花郎,正所謂是風極一時。
“早聽聞爺爺尋着了外孫,如今瞧着,同我顧家人倒確是有幾分相像。”顧秦淮不是江南人,所以沒有繼承顧老爺那股子江南水鄉才子佳人的多情,懷安府建於蜀地,蜀地地域寬廣,且多沙石,吃的也多是白麪一類的,且蜀地那一塊兒也算是大晉的北邊,臨近大草原了,於是便也養成了快人快語,爽朗豪放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