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戰青城不吱聲,今上又道:“鳳錦,你年幼時姑父還曾抱過你呢,那時候你還是那樣小,在姑父的懷裡還尿過尿……”
趙阮誠邁進金鑾殿,笑盈盈道:“難得今上還記得,不過今上怕也是忘了,你是如何算計毒殺太子,又是如何算計先帝的了。”
今上面色一青:“趙阮誠!枉朕如此信你,你竟這般背叛於朕!哼,一個能背叛於朕的人,戰愛卿覺得他會不會背叛於你?”
趙阮誠笑道:“爲君不仁,以萬物爲騶狗,爲臣者當以天下爲重,今上放心,他可當不成這個皇帝,頂多……也就如你這般,當個附馬而已。”
今上慌道:“他不爲帝?誰來爲帝? 朕甘願退位給老七,你們只要給朕僻一個後宮就行了。朕甘願退位,至於愛卿們的職位,全部光復……。”
戰青城取了肖富貴手中的劍扔在那御書桌上,表情淡漠:“自己動手還是我們動手。”
這皇帝終於慌了,打帝位上滾了下來,哆嗦着道:“我便是沒有功勞,這些護我南晉,也是有苦勞的,戰愛卿,戰愛卿朕甘願讓位於你。”
戰青城拂了拂衣袍,望向大司主,一語驚人:“岳父,他說要讓位於小婿呢,不知岳父怎麼看?”
大司主吹了吹茶盞,慢條斯理的飲了一口茶,將茶盞遞給身旁的侍從,淡道:“你覺得?”
戰青城摟過蘇鳳錦,別有深意:“這種累死人不償命的事,小胥可不敢興趣,小婿的興趣不過就是有一席之地,在家中養養夫人罷了。”
今上瞪着大司上,指尖發顫,面色慘白,好似隨時都能行將就木一般:“你你,你不是……你不是已經……”
大司主將斗篷取下,露出欣長的身形,那面具也被取了下來,那半張臉公俊美得令這整個華貴的大殿都爲之失色,而另外半張臉被火燒過,燒得麪皮扭曲,慘不忍睹。
他摸了摸右邊這張燙傷的臉,眉宇輕挑:“本宮託了愛妻的福,倒還活着,只可惜愛妻的那條性命,卻是要從姐夫你這兒討回來了。”
大司主約莫四十來歲了,可是他的模樣卻還是一副三十多歲的架勢,同戰青城站在一處,更像戰青城的兄長多些。
蘇鳳錦凝着大司主,一臉茫然,眼眶不知怎的便熱了。
今上一屁股坐在地上,驚慌失措:“不,不可能,你飲的分明是鴆毒,怎麼可能……”
大司主接過肖富貴遞的劍,一步一步走向皇帝,那雙眼睛裡寫滿了滄桑,當了大司主這些年,他原已經將生死看得很淡了,可如今往事理重新翻起來,他便總會想起那一日傾覆了整個太子府的那場大火,火中她的目光痛苦而隱忍,這一別,便生生錯失了近二十年。
蘇鳳錦僵在原地,渾身發冷,大司主提起劍,又頓了頓,笑盈盈道:“忘記告訴姐夫了,父皇知我歿了之後,便留遺詔,要將帝位傳讓予你,不過如今那道聖旨讀不讀的,倒也無妨了。”
皇帝面容大駭,他們的年紀不過差了七八歲,如今瞧着,皇帝更像一個即將行將就木的老頭。
他扔了劍,拂了拂手:“你的生死,自是要天下百姓去定奪,本宮若殺了你還得去洗手,倒浪費了那一盆水了。帶走。”
肖富貴領了人將這皇帝拖了下去,皇帝跪在地上,瞪着顧燁聲嘶力竭:“皇兒,皇兒救救父皇,救救父皇啊!!”
顧燁以拳緊握,望向戰青城最終什麼也沒有說,轉身走了,如今這般,他又能做什麼?只是這個皇帝作惡一輩子,卻最是疼他的,什麼好的都給他留着,什麼路都替他鋪好,爲了他,不惜用他那幾位皇兄來鋪路。
這大殿中的事兒扯清楚了,剩下的便是蘇鳳錦的了,蘇鳳錦躲在戰青城的身後,凝着那面容熟悉而陌生的人,眼眶泛淚,咬着牙默不作聲。
一場內亂,便這麼生生的平息了,繼位的是被今上害死的前太子,正兒八經的皇室血統也就罷了,他還帶着那一披得力干將一塊兒將這長安城給撐了起來,便是再有人有心挑起亂事,也是沒有什麼用處了。
大司主站在皇位之下,朝戰青城張開手,眼底一片溫潤:“鳳雛,過來。”
鳳雛原就是蘇鳳錦還是小殿下的時候取的小字,如今以蘇錦年的方式用回她的身上,原也是再好不過了。
蘇鳳錦縮在戰青城的懷裡,凝着大司主默了好一會兒,轉身跑了。
大司主的手僵在原地,戰青城咳了兩聲:“我家夫人脾氣大了些,岳父您多擔待。”
大司主青筋直暴:“誰是你岳父!”
戰青城臉皮比天厚,一本正經道:“那小婿先行告退。”
大司主眼睜睜的瞧着戰青城走了,深深嘆了嘆氣,如今南晉兜兜轉轉了近二十年,終於又轉回了他的手裡,而這一切,卻早已經沒有了任何意義,他要做的,只不過是本身應該付有的責任罷了。
“愛妻,你可瞧見了?咱們的女兒不認我,這可如何是好。”他低頭喃喃自語,因着蘇鳳錦的態度,很是惆悵。
蘇鳳錦一路跑出了皇宮,一路上多宮人在,這是一場沒有流什麼血的內戰。
蘇鳳錦一路奔回了雲繡坊,誰來也不見。
戰青城敲了好一會兒的門,那是連門縫都沒來昨及牆就被一併堵上了。
憶秋同挽珠以及芳姨、春芽在磕着瓜子,見了蘇鳳錦,笑盈盈道:“蘇姐姐,我就知道你會來這兒,當公主殿下的感覺如何?”
蘇鳳錦湊了過去坐下,面上驚魂未定:“我爹是蘇正清。”
“你爹是先帝爺的太子,蘇正清頂多就算是個養父。”憶秋眨了眨眼,難怪她會覺得蘇鳳錦極親和,竟是因着這麼一個原因。
憶秋只覺得奇怪:“你若是生得像太子殿下,也該如小時候那般傾城絕豔纔是,怎麼如今這長相……”跟誰也不沾邊了。那皇家的基因都去了哪裡?
蘇鳳錦摸了摸臉,喃喃道:“定是他們認錯了。”
蘇鳳錦在這雲繡坊裡頭呆了七日,那是足不出戶,戰青城來了也是閉門不見,他若是敢爬牆,便將狸貓小五放出來,再不然,便將黑虎放出來,這黑虎也是個通人性的,自打默認了蘇鳳錦這個女主人便開始不待見戰青城了。
所以饒是這雲繡坊裡頭見天雞飛狗跳的,戰青城也瞧不見蘇鳳錦。
又半月,天寒地凍,有聖旨傳了來,道是蘇鳳錦有大功,故收作義女,賜永昌郡主職,封地,江南。
這江南可是整個南晉最富饒的地方了,水也是極好的,衆人紛紛猜測,這位戰家的夫人莫不是小殿下?要不然哪能這般掏心掏肺的。
這猜測沒過多久,便又有消息傳來,說是當年蘇府的蘇雲錦乃是今上嫡親的女兒,當年被一位神醫救走,如今終於回了長安城,住的是皇宮,那待遇同蘇鳳錦比起來,卻不知差了好些個檔次。
史書讓曰,新帝待功臣無微不至,最終忽略了嫡親的長公主。
蘇鳳錦在郡主府呆着,芳姨等人全部帶了過去,戰青城就更見不着面了。
今日江山又小雪,新帝登基,東晉帝白敬之打着好大的派頭來湊熱鬧,蘇鳳錦這個郡主也是在的,白敬之當衆言明,求娶蘇鳳錦爲後,後宮只娶這麼一個人。
戰青城當即表示,他其實可以將東晉收復,也好統一南晉。
最終今上折中,將那位嫡親的雲錦公主下嫁東晉,待白敬之大婚時連人與嫁妝一併帶走,以此結下了兩國止戰三百年的盟約。
這小雪連着下了許久,新的活力穿透了寒意攏在長安城,使得整個長安城都透出一股子蓬勃的生機來。
這時辰一晃便到了大雪,戰青城將抄家貪污的寶貝都送去了永昌郡主府,蘇鳳錦也不拒絕,一一都收着,收完了上交國庫,最終又回到了靳元帝的手裡頭,靳元帝頗爲感嘆,雖然他同蘇鳳錦那層關係未曾挑破,但是有這麼一個胳膊肘往內拐的好女兒,真真是三世的福氣啊。
郡主府的夜裡,夜半三更的,前來巡邏的人瞧着戰青城做賊似的爬進了府裡,衆人只當沒瞧見,沒辦法,靳元帝下的命令,他們便也只能好生的撮合這二人了。
戰青城原是悄摸摸要去瞧蘇鳳錦的,誰料瞧見了他娘戰老夫人。
戰老夫人柱着權杖坐在下首,內心十分忐忑:“郡主還與我那不成器的兒子生氣呢?託了今上的福,戰家另外兩個孩子都回來了,真真是萬幸啊,郡主聽老身一言,這人生苦短,若是將時間都用來冷戰,到底是有些虧的。”
蘇鳳錦長袖一拂,笑道:“老夫人說的哪裡話,我明兒便讓官媒給我說幾門親事,早早的成了家,大傢伙也不會這樣着急上心了,您說是不是。”
戰老夫人沒想到蘇鳳錦這嘴這般厲害了,一時啞口無言。
蘇鳳錦替戰老夫人續了盞茶,溫聲道:“夜深了,我差挽珠在郡主府僻了客房,您就在這兒睡一宿吧,外頭天寒地凍的,別凍着了纔好。”
戰老夫人面色花花綠綠的打蘇鳳錦的裡間出來,剛出來就瞧見戰青城貼在窗口偷聽,一時氣得咬牙切齒恨鐵不成鋼:“你當初對她使的那一套哪兒去了,如今也要趴在這兒偷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