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鳳錦凝着車窗外,聲音染着幾分沙啞:“不喜歡,那伊伊呀呀的唱腔也聽不懂。”
馬車一路沿着大道走,走到一半便聽見了鑼鼓鞭炮聲,那從大路轉角過來的趙阮誠騎在高頭大馬上,身着大紅喜袍,胸前綁着一個大大的喜花,清俊儒雅的面容上寫滿了笑意,身後的喜婆與孩童紛紛散着手裡的喜糖與喜包,隨後便是那八擡大轎了,因着是夏日,所以轎子選的是薄紗的,蘇鳳錦凝着轎中那抹嬌小的身影,緊了緊帕子,一言不發。
戰青城只凝着她,手中的杯盞捏得死緊。
那喜慶的婚隊一路拉得很長,吹拉彈唱的人都卯足了勁兒,大約小半個時辰,這配了嫁妝的隊伍才走完。蘇鳳錦忽的想起去年她自己大婚的時候,沒有那麼喜慶,也沒有那麼雄厚的嫁妝,可那個時候她是萬分的真心,萬分的開心,本以爲有些東西即使便不在意,日時一久,總會越來越好,可後來卻變得很糟糕。
馬車跟着那喜隊一路往前走,走得很慢。
戰青城握着她的手,任她百般掙扎也不鬆開。
待馬車停了,戰青城便牽了她的手下了馬。
頓時四面八方的目光匯聚而來,一時蘇鳳錦與戰青城便將新人的風頭搶了個盡。
戰青城語氣溫和好比鐵漢柔情:“夫人,當心腳下。”
蘇鳳錦垂眸提了裙襬跨過了那扇門,她覺得鼻子有些酸,分明這個地方她曾經出入過無數次了,可是如今卻以這樣的一種方式再走進來。
今日是個風和日麗的好天氣,暴雨初過,涼爽得很,蘇鳳錦站在趙夫人的面前,一時不知如何開口,倒是戰青城替蘇鳳錦擋了擋:“恭喜,這是本將軍與夫人的賀禮。”
趙夫人本是個祥和之人,接了那賀禮,笑道:“將軍,可否借夫人一會,說說話?將軍莫要多心,原不過是些女人家的體已話罷了。”
趙夫人面目生得與趙阮誠有幾分相似,同樣的溫和,那脣角微微揚起,待人向來和善,可是蘇鳳錦永遠也不會忘記那日趙夫人站在房門口指着她說她水性揚花的那一幕,她是那般的無情,那般的果決,所有的好,都需要小心翼翼的去培養,可是那些不好,卻只需要一點點,就足夠毀掉先前的種種。
戰青城望向蘇鳳錦,見她面色蒼白,只將人攬在懷裡,笑盈盈的道:“本將軍倒是覺得,妻房與前婆婆該是沒什麼可談的,這體已話趙夫人還是留着與新媳婦說吧。”
蘇鳳錦頓時鬆了一口氣,任戰青城拉着她挑了個位置坐下。
新人進府,跨火盆,拜天地,奉新茶,蘇鳳錦只怔怔的瞧着,心裡萬分酸澀,戰青城寬厚的手掌緊握着她的,免了她幾分不安。
身後有人低聲的說話。
“這不是趙大人休了的那個棄婦嗎?如今嫁了將軍到底不一樣了,真是沉得住氣。”
“那可不,我可聽人說她在將軍府裡的時候也是蕩得很,府裡的男人沒少遭她的毒手,當真是個狐狸精,長得這麼老老實實的發,還真是看不出來。”
“噓,小聲點,將軍還在這兒呢,別教他聽見了。”
“將軍不是跟蘭馨好着呢嗎?怎的又跟這棄婦攪一塊去了?前些日子我還聽說將軍親自去接蘭馨……”
蘇鳳錦不是沒有聽見,她只是不在意這些。
戰青城挑了挑眉,笑盈盈的瞧着蘇鳳錦:“那些話確實難聽了些,我可以替你報仇。”
“你連女人也打?”蘇鳳錦微微瞪眼。
戰青城靠在椅背上,懶洋洋的道:“你打了我這麼多次,我什麼時候還過手?”
蘇鳳錦面色微青:“那是你先惹的我!”
“嬌情。”戰青城摸了摸她的發,笑意深濃。
蘇鳳錦抿了脣不再說話,趙阮誠已經拜過堂了,皇帝身旁的太監總管來了一趟,送了些東西也就回去了。眼下趙府的人還很多。
趙阮誠捏着酒盞湊了過來,朝戰青城笑道:“將軍能來,寒舍蓬蓽生輝啊。”
戰青城牽着蘇觀錦的手,只覺她手越發的冰冷:“趙大人大婚,我家妻房也想來道兩句祝詞,所以也就來了。”
蘇鳳錦被戰青城半掩在身後,她倒了杯酒,朝趙阮誠道:“祝你們……”
“鳳錦,旁的話就不說了,你能來……我很高興。”趙阮誠打斷了她的話,與她碰了碰酒杯,一仰頭便一飲而盡。
趙阮誠越過戰青城,又與旁的大人敬酒去了,衆人看看蘇鳳錦與戰青城,再看看喝得有些高了的趙阮誠,一時面面相覷,這祝福的話說出來,前妻又在這裡,一時難免有些尷尬。
戰青城卻只不時的替蘇鳳錦佈菜,然後獨自飲着酒。蘇鳳錦吃了些東西,也開始飲酒,她不會喝,只是小口小口的嘗着那股子辛辣的味道,酒香,可味道卻實在嗆人。
戰青城瞧着她滿臉通紅眸光水潤的模樣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三十年制的女兒紅,少喝些,醉人。”
蘇鳳錦捂着脣,視線有些朦朧:“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我怎麼會醉,我沒醉!來,我敬你!咱們喝。”
戰青城一張臉瞬間黑了,他將蘇鳳錦拽進懷裡,挑了挑眉,低聲耳語:“你可還認得我是誰?”
蘇鳳錦眯着眸子去瞧戰青城,好半響才笑道:“殺人犯,你是……你是殺人犯。”
戰青城吸了一口氣,扣着蘇鳳錦的手腕微微皺眉:“你喝醉了,咱們回府。”
“我不回去,今日是我大喜的日子,阿誠呢?我不跟你走,我作什麼要跟你走。”蘇鳳錦靠在戰青城的懷裡,無力的低喃,她與趙阮誠初初認識的時候,她還不過十三歲,三年的光景,如今說變就變了,一切都似曾相識,卻又不再屬於她了。
“你是我的妻,自然要跟我走。”戰青城手中的力道不自覺的大了些,真恨不能掐死這沒腦子的貨,趙阮誠擺明了就是玩弄她,偏生她百般放在心上,而他呢?百般的好她卻都看不見,她的眼裡就只有一個趙阮誠!
“我們……沒成親,沒拜堂,阿誠……阿誠呢?”蘇鳳錦從戰青城的懷裡起身,四處張望,她已經醉了,醉得厲害。
戰青城直接將人打暈抱了起來。
這動靜被趙阮誠看在眼裡,他醉意朦朧的追了上來:“她怎麼了?”
戰青城低頭瞧着終於乖順了的蘇鳳錦,低聲道:“喝醉了,今日是趙大人的好日子,趙大人繼續,不必送了。哦對了,幸虧趙大人瞎了眼休了錦兒,如若不然,本將軍還愁上哪裡去找她這般如明珠般的妻呢,告辭。”
這最後一句話,就如同一把刀,紮在趙阮誠的心口,他緊了緊拳頭,只能目送着戰青城離開。
戰青城一走,旁的人立即就圍了上來:“來來來,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別因着過去的事情心裡不痛快。”
“就是,你娶的可是太傅家的千金小姐,那可比那棄婦要尊貴多了,當朝太傅可是你的岳父了,以後還仰仗着趙兄多多幫襯纔是啊。”
“趙兄,兄弟在這裡祝你與那傅小姐百年好合,白首偕老。”
“唉,那怎麼行啊,得再加一條,早生貴子!”
“對對對,有道理,來來來,衝這個也得再喝一杯。”
一羣人七嘴八舌的將趙阮誠圍在裡面,趙阮誠失了魂似的,來者不拒,任着誰給他酒,他都一口悶。
好不容易到了夜裡,洞房花燭時,一羣人將趙阮誠擡去了婚房,趙阮誠倚在婚房的門口,朝衆人揮了揮手:“都回去吧,不要攪了爺的……爺的花燭夜。”
“這人生三大喜事,趙兄可佔了兩個了,金榜題名也提了,洞房花燭夜也來了,怎麼着咱們也得鬧一鬧吧。”
“就是啊,趙兄,這可是大喜的事兒,鬧一鬧才顯得喜慶。”
一羣人拼命的往裡頭擠,趙阮誠進了婚房直接將門關了,任着那一羣人在外頭拍門,他晃了晃醉熏熏的腦袋,拿了一柄如意稱來到婚牀邊,朝那新娘笑道:“鳳錦,我做了一個夢,夢見我將你休了,你說可笑不可笑?你還帶着現任夫君來參加我的大婚,呵,真是可笑……”
坐在牀上的新娘子被一盆冷水潑了下來,她猛的將蓋頭扯開,一張迤邐的臉露了出來,鳳冠霞帔襯得她甚是喜慶,只是這臉色,卻着實差了些,她朝着趙阮誠就是一巴掌:“你看清楚我到底是誰!全長安的都知道,她不過是個水性揚花的女人!你若要成親,你大可去找她去,何苦去求我父親將我下嫁於你!這親我不成了!你自個兒過吧!繡兒,收拾東西……”
一時間整個屋子裡亂作一團,外頭的人還不清楚怎麼回事呢,就見新娘子竄了出來,哭哭啼啼的將人推開跑了出去。
月光漸漸升起,照着這場鬧劇,也照亮了將軍府的主院裡那情意綿長的一幕。
戰青城瞧着牀上昏過去的人,琢磨着是不是自個兒下手忒重了,餵了她些醒酒湯也不見醒,於就是開始親,從額頭一路親到了脣,最後輾轉留連發展成了無法自持,然後伸出了狼爪子。
蘇鳳錦忽的捂着肚子,臉色越發的蒼白:“疼……疼……”
戰青城嚇了一跳,忙心虛的收了爪子,將人撈進懷裡,一低頭卻見那牀上印了血跡,嚇得不輕:“安吉,快,快把張紀全找過來!!!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