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瑩心裡不快,但是也清楚,如今別說傅秋寧受寵,就算是不受寵,只要不是像先前那樣把她丟在一邊,於禮法上,自己這個平妻也該去她的屋裡,更不用提霍姨娘崔姨娘和小妾月蘭了。她如今已經存了另外一份心思,又因爲使過幾次壞心而在金鳳舉那裡碰了釘子,表面上就絲毫不露任何不喜,只笑道:“既如此,少不得要去叨擾姐姐一番了。”
傅秋寧不喜歡這種熱鬧,此時卻也無奈,因一行人來到了風雅樓,隨後而來的金燕芳見她們一家人進去,便對馮家姐妹道:“罷了,如今二哥哥剛回來,他的妻妾都在,咱們就不要去湊熱鬧了。只明天來嫂子這裡看看有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打秋風的再說。”
一句話說的幾人都笑了起來,便一起從風雅樓院子外走過,直奔了枕月閣而去。
俗語說久別勝新婚,這一晚自然是有無盡的恩愛。待雲收雨歇之後,燭光下金鳳舉撫摸着傅秋寧的臉龐,輕聲嘆氣道:“瘦了這麼多,可見這些日子辛苦得緊。”
傅秋寧覺得臉上有些癢癢,便縮了縮,笑道:“這話從你回來,都說了好幾遍,也不嫌絮叨得慌。你只顧着說我,沒看自己瘦的多厲害,而且也曬黑了,西域的陽光真真厲害。”說完卻聽金鳳舉笑道:“哪裡的陽光不是一樣的?就是在京城,暑熱天裡在外面跑,也就是曬得這個樣兒。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一樣,都說多少遍我瘦了?我耳朵可也要起繭子了呢。”
傅秋寧笑道:“真真你這曬黑了些倒好,那京城第一美男子的名頭,也該讓賢了。不然讓你這麼一個幾個孩子的爹佔着,豈不讓其他男人着惱?”話音落,金鳳舉不由得又好氣又好笑,搖頭道:“怎麼你也和別人一樣。慣會拿這話來擠兌我。是了,我走這些日子,孩子們的功課怎麼樣?幾個小傢伙都長高了一點,我瞅着振翼倒也不像先前那般魯莽了。”
傅秋寧笑道:“是,有爺壓着,他就收斂了些。只是他和三姑娘心裡想着什麼,只怕爺不會不知道吧?如今已經是秋風起,倒是看看找個什麼機會去莊子上一趟的好。不然再過一個多月就是中秋。爲了萬國文明會的事兒,還不知忙的怎樣,等到完事兒了,怕天氣就冷了。那時候卻也不適合去京郊。”
金鳳舉點頭道:“我知道了,這次剛從西域回來,因爲解決了柔石國的事兒,又狠狠震懾了一下懷風國,怕是他們短期內也不敢生事,邊境總算又可以有些安穩日子,因此皇上很高興,給了我幾天假期,你那邊剩下的事兒也不多。何不就趁這兩天,咱們準備下,去莊子上玩一天呢?”
傅秋寧笑道:“這個事兒你且和婉二奶奶商量去,我又不管着家裡的事情。”
金鳳舉笑道:“我倒是想讓你管,只可惜你也不肯。是了,我走之後,我那舅母竟真的來了不成?我想着她未必會不顧身份。只不過如今想來,從前我也沒想到婉瑩性子是這樣的,所以還真是拿不準主意。”
傅秋寧笑道:“自然是來了。我便讓母親和羅姨稱病,你那舅媽原本不信,趁着我不在就來了風雅樓,結果我娘身子本就虛弱,臉上再稍微裝扮下,那位誥命夫人身嬌肉貴。生怕過了病氣,話都沒說一句便腳不沾地走了。”她一邊說,就想起自己回來時剪楓雨階她們笑得打跌的和自己說事情經過,也不禁笑了起來。
“你這嘴啊,也是不饒人的。”金鳳舉呵呵笑着:“身嬌肉貴,別說。我舅母從小兒就是出生在大富之家,之後又嫁了這麼個顯赫門庭,可不是像你說的這樣兒呢。既然沒鬧起來,我也就放心了。她們總算還懂得分寸,知道你如今可是太后皇上面前的紅人。”
“什麼紅人,你怕這萬國文明會完事兒,皇上太后不過河拆橋?”傅秋寧收了笑容,輕輕嘆了一聲。她這神情哪裡能逃得過金鳳舉的眼睛,不由得奇道:“難道你還喜歡教那些女子唱戲不成?不覺得辛苦嗎?”
傅秋寧原本就是個戲癡,在現代時就是教孩子們唱戲的。如今忽然操起了老本行,只覺自己這纔是真正活過來了一般,不然這樣的辛苦,哪裡就能熬得下來還毫無怨言。此時聽見金鳳舉這樣說,她便也真心道:“辛苦固然是有一些,然而比起每日悶在這宅門裡,只是女紅針線,我倒寧願這樣辛苦。你知道我是愛這個的,這幾個月雖然忙累的不堪,只是每日回來,心裡都透着那麼一股子高興。爺,我不喜歡勾心鬥角爭權奪利,這管家之事我並不熱衷。我唯一所好,便是這唱戲了。那些歌舞姬都是這方面的好材料,處了這麼些日子,只覺得感情也深厚起來,想到萬國文明會之後就要丟開手,心裡就覺着空落落的。我便勸自己說,人不該太貪心,一生中能有這一回,讓我光明正大的大聲唱戲,已經是難得的機緣了。”
金鳳舉萬萬沒料到妻子會說出這番話,良久才抱了她在懷中,感慨笑道:“哪有你這樣的女人?不想着把管家大權操在手裡,卻願意教人唱戲。其實,若是你真就喜歡這樣的生活。又有什麼難的?我只因爲怕你辛苦,所以從沒敢和皇上太后提過這黃梅戲還有別的故事。可我看你那戲曲,怕不是有幾十出吧?若是文明會之後你仍然想過這樣的日子,就稟明太后皇上,他們都是愛聽戲的,知道你肯繼續排演新戲,不知道要多歡喜。你看,這豈不是兩全其美麼?”
傅秋寧一直只想着萬國文明會之後,自己所教的這個戲班子也就會“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從來還沒想過這一層。如今細細想想,可不是?古代人就這麼一點娛樂,那太后皇上也是愛看戲的,自己肚中的黃梅戲何止二三十出。到時候只說再排演新戲,自己也可以做喜歡的事情,不用整日悶在家裡。又討了老太后和皇帝的歡心,這聖眷只要長盛不衰。母親和羅姨就可以在自己家裡長住,想來鎮江王府那邊也不敢出聲反對,如此可真是三全其美。
一念及此,不由歡喜得心都顫了,忍不住就在金鳳舉頰邊親了一下,高興道:“我真真是糊塗,竟然沒想到這一層。可不是呢,只要太后和皇上喜歡聽戲。我肚子裡有那麼多的貨,還擔心什麼?甚至有可能我還可以和大家一起商量着,創造幾齣新戲來,我雖然才疏學淺。然而有道是三個諸葛亮頂個臭皮匠,那些樂師和歌舞姬都是有才的,怎麼就知道不行呢?”因越說越興奮,面上都綻放出無窮的光彩來。
金鳳舉看着她這樣激動高興,心中甜蜜的同時,不覺又有些情動,因摟住傅秋寧的手臂便又緊了一緊,只嚇了對方一大跳,連忙道:“不成了。剛剛就做了一個時辰,你還想怎樣?雖說你如今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兒,終歸也要保養身體纔對,何況明天我便要打點下去莊子的物事。只等你在外面都安排好了,咱們便啓程。”
金鳳舉聽她這樣說,也只得罷了。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便笑道:“只因爲高興。差點兒把這件事給忘了。你先前不是讓我替雨階留心好人家嗎?我這手裡倒恰好有一個好人選。”話音未落,傅秋寧的眼睛已是亮了起來,欣喜道:“真的?是什麼樣的人?快說來聽聽。”
金鳳舉笑道:“去西域的時候兒,每日裡和那些親兵在一起,後來混得熟了,其中有一個侍衛我覺着不錯。你知道,這御林軍都是勳貴或世家大族的子弟,鮮少有貧民入選的。偏偏這一個就是例外。他原本是樑將軍家的一個護院,因爲年少力大,家裡養不起,把他送去將軍府做奴僕,他生**武,只看了一陣子那些護院練武。就上手了。人又機靈,樑將軍喜歡,出行就把他帶在身邊,有一次狩獵時,又恰巧得了榮親王的眼緣,親自向皇上推薦,這才破格入了御林軍。我看他很有上進心,人又很好。只是因爲家裡窮,他如今俸祿都還了債,爲人又不愛張揚,所以除了他父母兄弟,竟沒人知道他已經是鯉魚躍龍門了。那天我向他提了雨階的事,原本還擔心他心裡惱,嫌棄雨階的奴婢身份。卻是沒有,還十分歡喜。我想着這大概是因爲他家裡窮慣了,所以現在還沒人提親。不若現在咱們佔了,不然等他再混些日子,外面有了風聲,到那時,提親的人怕不把他家門檻踏破呢。”
傅秋寧原本想着雨階是個婢女,這古代社會等級着實森嚴,所以最好也只是配一個小廝管家之類,所以她想着只有人好就行。卻沒料到金鳳舉竟然能給出這樣一個年輕俊傑,一時間都有些不敢相信是真的。心中自然是替雨階高興,又聽金鳳舉道:“他是貧家子弟,你也不是那忸怩的。叫我說,這一次去莊子上,索性我就帶上他,你和雨階看一看,若覺得滿意,咱們就把這事兒定下來,如何?”
傅秋寧自然是一口答應。因有了這麼件興奮事,卻也睡不着了,金鳳舉一路風塵,久別勝新婚的那股子興奮勁兒這時候卻已過去,只覺着昏昏欲睡,旁邊的傅秋寧卻又輾轉反側,讓他總不能睡着。於是便閉着眼睛一把摟住她,哭笑不得道:“都是我的錯兒,看如今就把你興奮成了這個樣子,早知道不該這時候兒說給你聽,好了,你也忙碌了這麼多日子,還不趕緊睡一會兒呢,明兒起來,又是一番忙碌。”
傅秋寧見他聲音中透着疲乏,於是也就不再折騰,躺在金鳳舉臂彎裡,隱隱能聽到對方平穩的心跳,她只覺着異常安心,慢慢也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