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秋寧笑道:“翼哥兒怎麼說話呢?這就叫濫好心?我不過是考慮個人情況罷了。你懂什麼?”金振翼還真是不懂,傅秋寧這會兒委屈些,方能堵住江婉瑩的嘴,反正那就是一個註定要失勢的女人,有什麼好和她相爭的?
“嗯,我別的不懂,卻知道大娘心裡,我和妹妹的地位還是要差一些,不然爲什麼不讓咱們住進暖閣去?”金振翼撅着嘴巴看傅秋寧,眼裡竟真的是有一絲怨懟,這傢伙完全把自己當日說過的永遠也不會認傅秋寧做孃的話給忘到腦後去了。
看着小傢伙眼裡的那絲委屈,傅秋寧倒是忍不住一愣。旋即心中嘆了口氣,這卻不是無奈,而是十分欣慰。暗道人心都是肉長的,這小子從前對我滿腹的怨恨,如今卻是正經把我當做親人了,不然也不會因爲這件事生氣。因心中感嘆,面上卻笑罵道:“你就是個磨牙的,既這麼着,那你和三姑娘住進暖閣裡去,讓鋒兒嬌兒住進你們那屋子成嗎?我只怕暖閣到底有些炎熱,不把你捂出一身痱子來纔怪呢。到那時,你又說偏心眼兒,把哥哥姐姐送到好地方兒,卻讓你和三姑娘住暖閣……”
傅秋寧不等說完,衆人已經全都笑了,金振翼也訕訕的說不出話來,不過眼中怨色倒是褪去了。
卻見小丫鬟窗花手裡拿着個大海碗,裡面是拌了魚湯的米飯和幾塊魚,看到傅秋寧等人。她便福了福身,疑惑道:“奶奶讓我去喂那隻老貓,可到處也找不見,先前看還在飯廳,怎麼一眨眼就不知……呀,原來是在這裡,倒讓我好找。”
只見那隻身上全是黑棕條紋的大貓悄無聲息從傅秋寧坐的椅子下鑽了出來。許是聞到了魚腥味兒,就一路跑到門口,窗花便將大海碗擱下。老貓只是微微嗅了嗅,就開始大口大口吃起來。這裡金振翼便忍不住笑道:“大娘,你看把這老貓給乖巧的。先前只找我,如今許是知道了這家裡誰是真正當家做主的人,便賴在你身邊不走了,真真是勢利眼。”
傅秋寧也沒想到這大貓竟是在自己椅子下蜷着,當下也不由得笑道:“這老貓不簡單,十分通人性呢。既是你們都養了小貓,我便把大貓給養起來吧。奇怪,怎麼也不見它給那些小貓餵奶?論理母貓兇狠,不該看着你們把小貓各自抱走。”因說到這裡,不由得也疑惑了。上前抱起那老貓一看,不由得笑道:“怪道呢,原來這竟是一隻公貓,想來那窩小貓的娘也不知道去了哪裡,唉。怪可憐的,難怪一個個那麼瘦弱。雨階,你去廚房看看,許是從京裡帶的乳粉還有一些,這會兒去哪裡找牛奶羊奶,先拿那個衝開了。餵了那幾只小貓後,明兒再去市面上看看有沒有賣牛奶羊奶的。”
這乳粉其實就是和後世的奶粉差不多,不過自然沒有後世裡這些花樣,味道也要差一些。原本是靖國公府裡那個西洋廚子帶過來做點心用的,因上上下下倒有多半人喜歡喝,因此金鳳舉特意從洋人手裡買了不少,這次南下就帶了幾罐,沒想到倒是給這些小貓用上了。”
當下雨階答應着去了,幾個孩子也一鬨而散,紛紛去拿奶粉喂各自養的小貓。這裡傅秋寧見天色晚了,想着金鳳舉今天晚上大概是真回不來了。因此正要吩咐上夜得人鎖了各處門安歇,忽然就聽一陣嘈雜聲傳來,接着一個婆子就小跑着過來道:“奶奶,竟有這樣不懂事的人,雖然奶奶開恩,說讓那幾家子仍搬回來住。可你就是再着急,也要等到明兒吧?竟是這會兒就拖家帶口搬過來了,奶奶聽聽這聲音。”
傅秋寧皺了皺眉頭,旋即又嘆了口氣道:“罷了罷了,想來也的確是沒有地方兒住,今兒傍晚一陣雷霆大雨,若是沒有個好屋子,晚上指不定還要受老天爺的氣。你們都是在府裡伺候慣了的,哪裡知道民間疾苦,不用管她們,且讓她們搬吧,你只把咱們院子的門看好就行,婉妹妹那裡,也派人去說一聲,讓她們不必去管,看好自家院門。”
這婆子見傅秋寧如此說,也十分無可奈何,轉身去了。這裡傅秋寧轉回身來,任由剪楓幫自己卸下釵環,一邊沉吟着道:”我今兒做下這決定,爺定是沒話說的,這其中利害他比我還清楚。只是婉二奶奶那裡倒不好開交,必然要和我鬧,就是爺那裡,也少不得要抱怨。只是若搬出去固然可以,我卻又覺着太過張揚了。雖然爺的爵位還在,但畢竟是被貶到泉州,只彰顯着咱們財雄勢大目無下塵,似是也沒什麼好處。“
剪楓道:“奶奶說的是,爺素日裡也是個謹慎人,必然也和奶奶一樣的心思。只是婉二奶奶難纏,別的也就罷了,就怕奶奶言語間還要受她的氣,奴婢可着實看不過眼。”說完卻聽傅秋寧笑道:“幾句言語算得了什麼?若只是讓她擠兌幾句,不生什麼是非,我也就別無所求了。”話音落,便捂着嘴打了個呵欠。剪楓知道這主子累了這些日子,定是睏乏,忙將牀鋪鋪好了,讓傅秋寧安歇下來。
第二日果然又忙碌起來,金藏鋒和金藏嬌就搬進了傅秋寧的暖閣裡,金振翼金繡楠也搬進他們倆原本住的屋子。待都收拾妥當了,傅秋寧這裡正要去和江婉瑩說讓她們搬過來的事情,就見金繡貞跑了進來,金振軒跟在她後面,猶自叫着“姐姐”,及至進了屋,看見秋寧,方停下了腳步。兩人眼圈兒有些發紅,似乎是剛剛哭過。
“一大清早的,軒哥兒和二姑娘怎麼就過來了?你們孃親身子如何?我這裡正要瞧她去呢。”傅秋寧有些詫異,見金繡貞懷裡抱着兩隻貓咪,心下忽然便有些明白,含笑道:“可是你們孃親不喜歡貓,不讓你們養?這也沒什麼,你們將這兩隻小貓給鋒兒吧,他穩重細心,保管幫你們照顧妥當,這兩隻小貓仍是你們的,如何?”
“我不。”
卻見金繡貞昂首擡頭,一口就給否決了。接着她似乎纔想起自己這樣對傅秋寧說話實在是無禮,因此便緊咬着嘴脣道:“大娘昨日說,這兩隻小貓是給我們的,既養了,就要善待負責。如今我偏要養着,誰也別想奪走了去。孃親不讓我們養,我們便搬過來住,什麼時候孃親讓養了,我們再搬回去。”
傅秋寧嚇了一大跳,見金振軒一個勁兒拉扯着姐姐的袖子,似乎是不讓她說這樣話。她不禁搖頭苦笑,暗道這二姑娘的小姐脾氣純粹是慣出來的,竟然因爲兩隻小貓,便要和她孃親別苗頭。別說,這還真有些現代孩子的風範,不滿足我就離家出走,看咱們到底誰怕誰?”
因正要說話,就聽人報說:“婉二奶奶來了。”話音未落,只見金繡貞抱着兩隻小貓就進了裡間,金振軒愣了一下,也跟着跑了進去。剩下傅秋寧站在這裡,只覺得一個頭兩個大,還不等想好要怎麼說,就見江婉瑩在夏月的攙扶下款款進了門來。
傅秋寧嘆了口氣,只好道:“妹妹怎麼親自過來了?身上可是好些了嗎?我正要去探你呢,結果二姑娘和軒哥兒就過來了。叫我說,不過是兩隻小貓罷了,犯得着和她們生這個氣?咱們家的孩子本就是沒什麼玩伴,學裡那些子弟你有什麼不知道的?多是趨炎附勢之輩,倒是不去結交還好。如今有個小玩意兒給她們作伴,這有什麼?實在犯不上因爲這個,就鬧得不安生。”
江婉瑩淡淡道:“這兩個孩子讓我慣壞了,方有如今的任性自私。就因爲我不讓養這東西,繡貞竟然和我說要搬過來住,這也好,恰巧也請姐姐好好教導教導她。鋒哥兒和嬌姐兒那樣出息,她們姐弟兩個能學一半我就知足了。我如今來,卻是有另外一件事情要問。前兒來時,這後衙整個是空的,雖然擠了些,無奈來到這麼個地方,也只有忍了。怎麼如今竟然還要那些原先搬出去的人家搬回來?這豈不是笑話一樣?咱們什麼身份?倒要和這些市井泥腿子一起住……”
“妹妹慎言。”傅秋寧皺了皺眉頭,開口打斷了江婉瑩的話,鄭重道:“什麼市井泥腿子?那也是這知府衙門裡的官眷。妹妹也是出身官宦人家,難道不知一個衙門裡的後衙,並不是一家獨佔嗎?如今因爲咱們就讓人搬出去,這本就沒有這樣的道理。何況她們在外面又沒有好去處,正該讓她們搬回來纔是。”
江婉瑩冷笑一聲道:“別的衙門裡是共住,只咱們如今怎能和那些普通官員相比?姐姐可別糊塗,爺那爵位還沒撤下來呢。名義上雖然只是個五品知府,可是這侯爵門第,便是佔了整個後衙又如何?只怕也未必配得上咱們的身份,如今倒還要委屈。姐姐別惱,你既心慈,你就接待了那些人。可休想讓我搬出那院子去,不單是我,崔姨娘和月蘭下了船後身子也不好,也需要靜養,我們這麼多人,住那麼一個院子難道還不行?原本我還以爲今日把她們打發去別的院子住呢。在靖國公府,月蘭即便是個妾,也是獨門獨院的,如今她肯和爺共患難,一塊兒來了這地方,難道還不配住的好一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