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即便有“路”,下來對羅韌來說,也不是容易的事——裂縫有深有淺,深的裂縫銀洋露在外頭的部分很少,而淺的裂縫,銀洋又往往立不住,一踩就滑。

步步小心,最終腳踏實地時,毫不誇張,汗流浹背。

木代在對面坐着,一直看着他笑,想站起來,一個趔趄又倒坐下去,兩三天沒吃沒喝,又有剛纔那樣死裡逃生的一番折騰,大驚大喜之後,一點力氣都沒有了。

索性往後一倒,直接躺下去,目光觸到洞頂,心頭有奇異的寧靜。

過去的幾天,她一個人困在地洞裡,時而歇斯底里,時而抱怨沮喪,要麼就憋着一肚子火,發狠要把害自己的人砍的千段萬段。

而現在,所有這些情緒都沒了。

如果那個夢是讖言,羅韌註定會有一劫,那麼她之前的那一摔,不應該被抱怨,反而值得感激。

那是老天冥冥中給她的機會——一切都配合的剛剛好,早一分,遲一秒,後果都不堪設想。

羅韌走過來,半跪着俯身。

木代眼眶一熱,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忽然就坐起來,雙手摟住羅韌,把頭埋到他頸窩裡。

她記得夢裡,自己流了很多眼淚,那種形同幻滅的感覺,一輩子都不想再經歷。

現在多好,摟着他,一個有血有肉,有呼吸有溫度的人。

木代湊在羅韌耳邊,輕聲說:“羅小刀,你永遠都別出事纔好。”

羅韌摟緊她,很久才說:“那你要看好我了。”

他有很多話想說,卻說不出來,剛剛那生死攸關的幾秒,一直在腦子裡過場。

忍不住去往最壞的地方想:如果自己死了,或者木代死了,會怎麼樣?

從前,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木代察覺到羅韌的異樣,忍不住從他懷裡掙脫出來:“怎麼了?”

羅韌笑了笑,伸手去握她的手,始料未及的,木代一聲尖叫,右手一推,差點把他掀翻過去。

他握的是她左手。

***

揹包打開,取出藥品裹囊,攤開了鋪成長條,每個隔袋裡都裝着必要的應急品。

木代打着手電,照着自己左手的中指,包紮的布條已經被血浸透過幾次,幾乎是暗黑色了。

羅韌取出剪刀,剪開她自己包紮的結口,但布條拿不下來,被血和肉粘住了。

只能屏住氣,很小心地一點點挪動剪刀的尖,順着布條的絲縷去拆解。

傷處終於現出。

她處理的並不好,淤血、紅腫、有新結痂,但也有化膿,羅韌幾乎不忍心去看。

木代偏過了頭不看,低聲問他:“我手指頭會掉嗎?”

羅韌沒吭聲,過了會,他拆了一包酒精棉球,拈了一粒,幫她去擦。

酒精水混着血水下*流,羅韌托住她手腕,能感到她半條手臂都在發顫。

羅韌的眼眶有點發燙,他已經不記得剛剛木代是用哪隻手抓住他的,但他記得,她由始至終都沒有鬆過手。

木代怎麼可能不愛他,退一萬步講,就算真的不愛,他也認了。

他從藥囊裡取出一顆消炎藥,拿刀柄碾碎了,拈起了慢慢灑到指甲周圍,又截了一小段紗布,幫她把手指包好。

木代轉頭,羅韌包的細心,手指頭上,像戴了一頂白色的小帽子,微麻的細痛,潔淨而又幹燥的感覺。

她說:“舒服多了。”

笑的像個容易滿足的小姑娘。

羅韌也笑,頓了頓問她:“你是怎麼掉下來的?”

***

彼此經歷的互換並沒有讓版圖變的完整,反而更加犬牙交錯撲朔迷離。

木代問羅韌:“你覺得是兇簡嗎?”

羅韌點頭,除了兇簡,他想不到與青山結怨的可能,但是,要說兇簡就在青山身上,似乎又不盡然。

他沉吟了很久:“說不準,我覺得……亞鳳這個人,也很奇怪……”

山洞的事情發生的突然,沒有時間去細細梳理,現在回想,好多蹊蹺的地方。

——他在青山家的後院見到亞鳳,很篤定自己行事足夠小心,沒有驚動任何人,而且反覆叮囑過亞鳳“我沒來過,你也沒見過我”。

怎麼突然之間,青山就知道了消息,而且挾持着亞鳳出現在那個山洞裡了呢?

是誰說出去的?似乎除了亞鳳,不作第二人想。

——還有,亞鳳摔倒,他接住亞鳳就地一滾,然後鬆開她去拔刀,這個時候,翻板陷阱陷落。

當時,亞鳳跟他離的那麼近,怎麼只他一個人摔下來了?

木代猜測:“會不會是亞鳳所在的位置正好避開了翻板?”

羅韌緩緩搖頭,他還有印象,翻板翻起的時候,亞鳳確實跟他一起都在板上。

想不通,怎麼她沒掉下來呢?

木代想了想:“給我創造一定的條件,我也可以不掉下來。”

羅韌擡頭看她。

木代解釋:“我掉下來的時候,是站在翻板上,無處借力,所以只能往下摔。但如果當時我是趴着的話,我可以很快用四肢和腹部吸住平面……”

她做了個貼合的手勢:“就是人緊緊吸住板面,隨着翻板翻一個三百六十度,然後又平安回到地面。”

明白了。

但是,木代可以這麼做,跟她常年習武和擅長輕功有關,要說亞鳳也是個輕功好手,未免也太巧了些——摒除以上,也就只剩下一個可能了。

兇簡在亞鳳身上。

那青山的行爲何解呢?被兇簡影響?幫兇?

羅韌想不通。

看木代時,她正仰頭看洞頂,臉色不無擔憂。

“羅韌,你覺得他們會對曹胖胖不利嗎?”

羅韌覺得不會。

對自己對木代,這一手翻板陷阱,都等於是一擊致死的殺招,但是對曹嚴華,似乎只是關着綁着,並沒有痛下殺手。

羅韌安慰木代:“或許青山念着親戚的情分,不會對曹嚴華爲難。”

“那一萬三呢?”

羅韌沉默,他記得,那個大雨滂沱的晚上,在青山家的院落中央看到一萬三的幻象,當時的一萬三滿臉血污,即便活着,也一定是受了傷。

他看木代:“現在這種情況,不要想自己無能爲力的事。我們先走一步,再走下一步——不管你多擔心一萬三,出不去,也只能是白操心而已。”

木代長吁一口氣,道理都明白,但做起來真的好難。

忽然又想起什麼:“羅韌,爲什麼我們兩個人,同時在水面上看到一萬三了呢?”

說着說着有些激動:“如果我們看見了,曹胖胖和紅砂會不會也看見了?這是鳳凰鸞扣的提示嗎?”

羅韌沉吟了一下,他倒不覺得是鳳凰鸞扣的提示。

他覺得,跟昨天晚上的暴雨有關。

“昨天晚上,雨下的很大,我在院子中央走過,水一直漫過腳踝。”

“你想一下,當時那種情況,就像一張大的雨布,一下子把曹家村給罩住了,至少在這個範圍裡,水與水之間,是沒有縫隙的。曹嚴華在高處的山洞裡,那裡應該沒有漏水,但是我、你和一萬三,我們是處在這張雨布的不同點位上。”

他壓低聲音:“然後,一萬三發出訊息,或者說,發出求救,我和你都接收到了。”

“是因爲金木水火土裡,一萬三是屬水的嗎?”

“有可能。”

羅韌說:“把事情往好處想,如果還能掙扎着求救,那麼至少昨天晚上,一萬三應該是活着的。而且,別忘了,我們還有紅砂呢,她應該快到了。”

***

炎紅砂確實已經到了。

她搭了一輛小麪包車,麪包車是專跑鄉村的,滿滿當當都是人,路上不斷的停車下車,開到最後一程時,車裡只剩了炎紅砂和另外兩個坐前排的姑娘。

那兩個姑娘都十八九歲年紀,一路上嘰嘰喳喳,炎紅砂沒跟她們講過一句話,已經知道她們都在縣裡的美食城上班,這一趟,是去參加小姐妹的婚禮。

開過一個岔路口,司機回頭交代:“沒法送到村口,路不通,待會你們就下,運氣好搭摩托進去——但摩托一般也不送到底,只能靠腿。”

那兩個姑娘誇張的大叫,聒噪的人耳朵疼,炎紅砂推開後座的車窗,雨絲斜斜打進來,帶着清新的涼意。

那兩人又在嘀嘀咕咕。

——亞鳳怎麼就看上青山了?

——就是,好模好樣,不說找個富豪,也至少能嫁個小有錢的,結果選了個鄉下人……

其中一個聲音忽然壓低:“你知道嗎,我聽說啊,還是亞鳳主動追的青山呢。”

另一個驚歎着咂舌:“真的嗎?圖什麼啊你說。”

……

青山?那不就是曹嚴華的表弟嗎?看來亞鳳是新娘子了。

不遠處的空地上,黑色的悍馬映入眼簾。

炎紅砂忽然想到什麼,趕緊拍前頭的座椅:“師傅,停車,在這停車。”

司機奇怪:“這嗎姑娘?還有段路呢。”

“就這。”

***

炎紅砂目送着小麪包車開走,確信前後沒人,趕緊去羅韌說過的地方把車鑰匙挖了出來,然後上車。

車門一關,風聲雨聲退避三舍,車裡像個安靜的小世界。

羅韌說,會想辦法給她打電話,但是,已經是下午了,距離上一次通話,過去了一天一夜還多。

炎紅砂心頭慌慌的。

她爬到後車廂,裡頭並排放了好幾個戰術包,打開了看,裡頭東西都一樣:結繩、急救包、指南針、打火石。

炎紅砂把自己的行李包留在車上,必要的用品裝了個戰術包,又塞了兩瓶水,下車之後,套了個一次性雨披,然後把車鑰匙埋回原處。

走了一段,遇到個小雜貨店,雨天生意清淡,店主坐在屋檐下頭啪嗒啪嗒抽菸袋,炎紅砂過去打聽後頭的路。

店主給她指向:“下雨了,路不好走,你順着前頭的小路一直走,快的話兩個小時,慢的話不好說——總能到的。”

兩個小時?炎紅砂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店主像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哈哈一笑,說:“姑娘,近的路也有。”

他手一擡,順着指的方向看過去,漫天雨霧裡,起伏着青褐色的山線。

店主話鋒一轉:“但是誰敢走啊?平時沒風沒雨都會滾石頭落石頭,昨晚下了那麼大雨……”

說的戛然而止,餘意無窮:“所以啊姑娘,老老實實走大路,安全。”

炎紅砂嘴上應着,眼珠子卻滴溜溜亂轉:“走山路的話會迷路嗎?”

“那倒不會,萬一真迷路就爬高,曹家村就在那個位置,大方向定了就錯不了。”

***

反正都是一步一灘水兩步一腳泥,幹嘛不翻山呢,落石頭什麼的,不會躲嗎?那麼多年功夫,又不是白練的。

炎紅砂決定抄捷徑,一鼓作氣吭哧吭哧翻山,山裡天黑的早,尤其是下雨天,纔剛翻過一個山頭,四周就暗了。

站在高處遠望,前頭隱隱的村落,應該就是曹家村了,向後看,蜿蜒的羊腸小道上,兩個蠕動的小黑點,估計是那兩個姑娘。

她們居然落後這麼多,炎紅砂心情大好,喝了幾口水,又攻第二座。

這次不那麼輕鬆了,山路稀爛,走一步陷一步,正走到一半時,覺得響動不對,擡頭一看,頂上一排石頭正骨碌碌往下滾。

還真有落石啊?

炎紅砂頭皮發麻,一個縱躍,盯了個跳踩過去,誰知道下腳處的石塊支的不穩,整個人踏空往前栽倒,又是石頭又是泥的,往下滑了有十來米,像是坐着滑板一路剷下去。

好不容易止住,啃了一嘴泥,但也基本到了底,回頭看,山上一道劃痕,像是小孩兒愛玩的滑梯道。

炎紅砂大呼倒黴,擡手抹掉下巴的泥,又有點小慶幸:還好,沒人看到。

她手撐着地,準備站起來。

下一瞬,忽然不動了。

再然後,她近乎恐怖地看自己支着地的左手。

沒錯,那裡是爛泥,但是爲什麼,手感不對呢?

她戰戰兢兢地擡起手,那處泥裡,被她摁印了個手印,在手印被帶去了泥的地方,露出……另一個人的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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