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時都是大家一起吃飯, 今晚文依卻提出要親自下廚,給寒池做飯,大家心照不宣, 擠眉弄眼, 呼朋喚友地去吃飯了。
晚飯擺在寒池的帳子裡, 精緻的兩個菜和一個湯, 極普通的食材。
文依一句話都沒有說, 數着米粒慢慢吃。寒池給她夾菜,她就吃,不夾就繼續數米粒兒。
“怎麼了?”寒池放下碗。
文依放下碗箸:“沒事兒, 剛剛你去送肖大哥時,我在帳外見到莫妃了。以前不大相熟, 今天見了好像有說不完的話, 我想……我想今晚搬到莫妃帳裡睡, 和她說說話。”文依道。
寒池沒有言語,端起碗來, 繼續吃飯。
“我……”
“好,一會兒我幫你搬被褥,吃飯吧。”寒池溫然道。
沉悶地吃完飯,寒池便真的把鋪蓋送去了莫妃的帳子,在營地轉了一圈, 自顧自回帳裡, 不一時便熄了燈。
月亮下面有一坨雲, 厚厚的, 軟軟的, 所以月亮看起來像是躺在天上。
“顧姐姐,你和許大哥鬧彆扭了?”躺在文依身邊, 莫妃問。
“沒有啊。”文依笑道,從帳簾向外望着天上的月亮,看起來很舒服地樣子,“才見面,哪有時間鬧彆扭?”
“那你怎麼不在……”莫妃沒有說下去。
文依猜她臉紅了。
“莫妃,你白天說,鄭星爲救寒池差一點送了命?”文依道,白天和莫妃聊天,莫妃說起這些日子的事情,提到了鄭星。
“嗯,傷得很重,現在還偶爾會吐血。”莫妃嘆息道。
沒有繼續向下問,文依無語良久……
月亮似乎翻了一個身,顯得更亮。
你認得這個嗎?”文依從懷中拿出一個用玻璃紗包着的紅色碎片。
莫妃起身,在燈下細看,又想揭開紗布來聞。
“別。”文依忙阻攔。
莫妃一愣,再仔細看碎片:“這是……古沵(mi)幡的碎片?顧姐姐,你撿這個做什麼?”
“古沵幡?”文依皺了皺眉,“我也不認得這是什麼,那日在草叢裡撿到,只一經手便覺得心中恐懼,彷彿無數怪獸襲擊,待清醒了,覺得可能是這個東西的緣故。”
莫妃點頭:“這是霓若玫的東西,可以使人心智恐懼。”
文依想了想:“莫妃,那你知不知道古沵幡爲何會使人心生恐懼?”
莫妃搖頭:“原來我以爲這幡中藏有奇門遁甲之術,直到兩軍陣前它碎裂之後仍有惑人心智的功效,所以,我猜應該就是染有迷藥罷了。”莫妃說罷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顧姐姐,我來分辨一下古沵幡上究竟有什麼,你若是見到我目現驚恐,就用這個灑在我臉上。”莫妃掏出一個小瓶子遞給文依。
文依點頭。
莫妃揭開紗布,仔細辨別着古沵幡的氣息,短短時間,果然目露恐懼,文依忙將手中藥粉撒到她臉上。
莫妃出了口氣,臉上汗水直冒:“好厲害的噬魂毒。”
“是□□?”文依驚詫。
“嗯,怪不得那日很多人都中了毒,唯獨離得最近的許大哥沒事,他頸上的瀾水煙骨起了作用。”莫妃道。
文依有些發愣。
莫妃看着她:“你怎麼了?顧姐姐。”
“莫妃,我問你,你有沒有什麼藥,能讓人吃下之後聽從別人的命令?”文依問道。
莫妃搖頭,忽地眼中又一閃亮:“不過……我那日在山中找到了一棵姬搖。”
“那是什麼?”文依道。
莫妃秀麗一笑,從懷中拿出一朵十分漂亮的六瓣小花:“我已經用冰油將它封上了,它的功效說來十分神奇,就是能使人陷入十分愉快而不自知的情景,就像噬魂毒能讓人恐懼一樣。不過……雖然它是□□,但是不傷人。很多時候,傷痛已極,無法救治的人,醫者便會用此藥,讓他們在快樂中死去。只是它十分珍貴,極不容易得到,偏偏就被我遇到一朵。”莫妃拿着手中的小花兒,高興得左看右看。
文依望着莫妃,陷入了思考……
燈燭熄滅,莫妃已進入了夢鄉。
文依輕手輕腳地從帳子裡走了出來,月色如洗,有些冷。
鑽進寒池的帳子前,文依想的是自己能用什麼方法騙走寒池的瀾水煙骨,進入大帳以後,文依想的是哭死算了,因爲寒池的鋪蓋整整齊齊疊着,完全沒有打開過的痕跡。
想到鄭星說的,寒池警告過她,若是敢告訴顧文依自己所中的奇蠱就會不辭而別,文依幾乎是驚叫出聲,奔出大帳,眼中都是淚光:“寒池……寒池……”
他在哪裡?文依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若是他就此不見了……自己……
旁邊仍亮着燈的大帳裡,寒池閃電一般飛了出來,身後是葛庭、黎莫臣、粟謙等人。
文依猶自驚恐呼喊,被寒池攬在懷裡:“我在這兒,怎麼了?”
看到寒池,文依覺得三魂六魄才慢慢回來。
“你去哪兒了?我找不到你……”拽住寒池衣襟,文依將臉埋在他懷裡。
身後三人一起咳嗽。
粟謙看了一眼葛庭:“你咳嗽什麼?年紀輕輕的,嗓子疼多喝水。”
“是我的眼睛咳嗽的。”葛庭道,說罷自顧自擡頭去看天。
寒池一笑:“行了,今天就說到這兒吧,明日再議。”
“走吧……咱三喝一杯去吧,治治咳嗽。”粟謙拉莫臣道。三人鑽回了帳子裡。
這裡,寒池也抱起文依回了帳子:“怎麼了?不是睡在莫妃那裡嗎?我看你們熄了蠟燭,叫葛庭他們來說些事情。”
文依腦子裡猶在想着什麼:“我……我……是有一點……想你。”擦着眼淚,卻總是擦不乾淨。
這回輪到寒池咳嗽了,一邊咳一邊笑:“想我?那你去莫妃的帳子裡幹什麼?”
“你喊什麼啊?怕別人聽不到啊……”文依急着伸手假意來掐寒池的脖子,左手小指在頸後勾住繫着煙骨的繩子。
剛剛勾住,已被寒池壓在牀上,還好,繩子也隨着用力斷開了。將煙骨攥在手裡,文依感受着寒池的熱烈,當然還有偶爾對抗顫慄的忍耐。
天亮時,寒池已經不在帳內了。
文依離開窪地遠遠地,將煙骨埋了起來。起身伸直了腰,文依鬆了口氣,那日寒池口中嚼的麻草是新鮮的,應該就在營地不遠,她要爲自己多準備一些。
一天裡,寒池幾乎沒有離開葛庭的帳子,帳裡自然還有粟謙、黎莫臣等人。
如果按照霓若玫所說,祖溪刻會在七天之內找到他們,至多七天。
寒池一直在想肖南靈走時說的話,他現在似乎越來越明白了,因爲戰事結束已經三天了,寒池並沒有收到肖南靈大軍撤退的探報,相反……收到的探報是肖南靈正在集結精銳。這是爲什麼?
顯而易見,許寒池的退兵過程,以及救了紹泠之事,引起了孟紹濂的懷疑。在這樣的檔口,孟紹濂寧可錯殺一萬,也不會放過一個,孟紹濂要掩蓋的是皇族的秘密,驚天的秘密。
寒池在做好準備。但是準備,又有多少用?
“嫂子。”來看文依的是夢昭。
“你怎麼纔來,這都三天了,也不見你來找我,我去找你他們都說不知道你去了哪裡。”文依道。
夢昭微微變色。
文依心下一陣抱歉,消失了兩天,夢昭自然是去看了公羽:“對不起……”
夢昭搖頭:“沒事,已經很久了。”
文依點頭,來握她手:“那日看寒塘神色,見你中毒簡直痛徹心扉。”想引開夢昭思緒,文依道。
夢昭微笑:“寒塘很好,只是,我們今生沒有緣分。”
文依一怔,已爲夫妻,何稱無緣?
夢昭掀起袖子,守宮砂鮮紅如珠,文依微微吃驚。
“我喊你嫂子,是因爲我把寒池當哥哥,不是因爲寒塘。”夢昭笑道,“我待寒塘,一如你待王爺。可以放在心裡,可以託付生死,但是勉強不了自己。”
夢昭是怎麼知道自己與紹泠之事的?這麼明顯嗎?文依不自覺咬了咬嘴脣。
沒有說下去,兩人均是無言。
夢昭離開後,文依拿出麻草搗着,搗好了一瓶,小心放在懷裡,文依摸了摸同樣放在懷裡的匕首和從莫妃牀頭的小盒子拿來的姬搖花兒。
寒池掀開帳子走了進來。
“吃過飯了嗎?”寒池看起來精神不錯,但是文依知道,他的傷越來越重,夜裡偶爾夢中還聽得他因爲疼痛發出聲響。大戰在即,她必須要動手了。
“吃過了,你呢?”文依笑道,伸手來解他的墨色秋風敞。
“我還要出去。”寒池柔和地拉過她手,“你早睡,我今晚要和粟大哥他們安排部署,沒幾日祖溪刻就會找到咱們,到時候,一場惡仗少不了,要提早準備。”
“寒池。”文依攔到。
“怎麼了?”寒池笑問。
“沒……沒什麼。我是說你什麼時候回來?”文依喃喃。
寒池一笑:“要是害怕,喊夢昭或者莫妃來陪你吧。”
“不是害怕。”文依低頭道。
吻上她的臉頰和脣齒,有瞬間壓抑的氣息。
寒池微笑,走出大帳。
一夜未歸,文依只獨自靜坐,摸着懷中的匕首,望着桌上的麻草,傻傻等了一夜,寒池始終沒有回來。
第二夜還是如此……
接下來都是如此,顧文依這一等就等到了第六天的晚上……
文依決定,不管怎樣,今晚都一定要留下寒池。
因爲白日裡,他們發現了祖溪刻的探子,整個山谷戒備起來。
寒池派出上山傳遞號令的人傍晚回來了,谷岸和羅老爹已經按照寒池的安排做好了準備,隨時可以撤走村民。
去的人還順道帶回了肖南靈的動向,五千精銳集結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