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皇后笑向貢琛言,衆人也皆是附和。
這邊貢嫣已經臉紅似霞,想要起身躲避,又覺得過於造作,侷促地坐在椅子上,本來離紹泠坐的位置就極近,現在更是不敢擡頭。
貢琛忙上前施禮道:“皇帝陛下,皇后娘娘,我兄妹此來並未作此準備,父王母后也不知曉,這件事情……貢琛一人做不得主。”
“貢琛王子這話就說差了,從來出使都是男子之事,此次卻是你兄妹前來。朕想着,你父王是有這個意思的,大陳與大理均是沃土,國富民豐,從開國以來民風愈加開化,先有情至,再行媒妁之言也未嘗不可。貢嫣貴爲大理郡主,越是這樣越是不能委屈,所以朕想着,只朕這弟弟當配了。”孟紹濂笑道。
貢琛見紹濂的話說得在情在理,一時不知從哪裡辯駁,便道:“這……陛下有所不知,想當年,貢嫣出生之日,大理百花齊放,盛況空前,我國子民愛花,見此情景,均說貢嫣出生乃是國之祥瑞。”
孟紹濂含笑點頭,似是頗爲欣賞。
貢琛說道妹妹面露驕傲之色,接着道:“自此我父王母后更視妹妹爲掌上明珠。貢嫣自幼聰慧好學,雖然不及大陳各位公主,也是我大理之花,頗受子民愛戴。”
“這是一定的,公主確實聰慧文秀,即便是朕的姐妹女兒也是不相上下的。”孟紹濂笑道。
“陛下過獎,只是陛下有所不知,貢嫣雖比不上各位公主,但是因爲父母寵愛,所以自出生便定下規矩,若是誰將來想娶得貢嫣爲妻,必得經過三項比試。而且所招駙馬不止要身份貴重,更要人品出衆,才華淵博。這並非戲言,當初此事是父王親御,在皇宮之前張過王榜,告過天下的。”貢琛朗朗道。
孟紹濂眉目輕蹙,風姿優雅,笑指紹泠道:“朕唯一的弟弟—建中王,王子見過,可有不相符之處?”
“不敢不敢,兩日相處,建中王真乃人中龍鳳。”貢琛抱拳道。
“那還有何不可?”紹濂道,語氣溫和,卻似有千金力量。
“只是三項比試之定乃是父王曾昭告天下的,必不能破。”日光之下,貢琛頭上有細密的汗珠,“貢嫣年已十七,在大理早已到出嫁年齡,只因求婚之家尚無姐妹可贏貢嫣兩局,方纔沒有出嫁。”
“姐妹?”陸芙甄道,“這三項比試還和姐妹有關?”
“娘娘,正是。”貢琛向陸芙甄行了一禮,道,“我大理民風淳樸,家中男女一同養育。而大族更重女子教養,所以看一個家族身份、地位、學識、家源,尤重觀察女子。當初我母后便爲妹妹立下規矩,將來出嫁招婿必需夫家姐妹與貢嫣比試才華品格,若能三而勝兩,此家方可娶得貢嫣。”
“哎呦,若是小輩裡只有男子之家還不行了呢?”陸芙甄笑道。
“姻緣雖說是人力,但七分還在天定,所以貢嫣到現在也未曾等來天作之和。”貢琛道。
話說至此,在座之人,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沒人說話,氣氛略有些尷尬。
“這……這倒是有些難了,長公主早已出嫁,隨夫家李將軍鎮守東部邊陲,未在京中啊。”李美人嬌聲道。
貢琛神情一鬆,笑道:“那就等長公主何時回來,再提此事也可,料想一時半會兒也沒人贏得了貢嫣。”
“哎呦,這駐守之事,哪是說回來就能回來的,3年進京述職換防一次,這是定規,李將軍年下剛回來一次,這纔去了東陲,早了也是後年的事情了,這豈不是耽誤了?”李美人道。
衆人深以爲是,皆知此事難辦了,貢琛是鐵了心不破這規矩。
文依本來覺得自己的任務完成了,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衆人說話也是有一句沒一句地聽,此時看身邊貢嫣,面色仍紅着,竟掩不住微微有些失望。
再隔過衆人看看皇帝,雖然面帶笑容,也是一時想不出辦法。
身邊文喬雖也是極力思索,但明顯並不上心,轉頭見自己正望向這邊,狠狠颳了自己的緋紅衣衫一眼,隨即面露笑容。
文依知道,文喬正因爲自己想促成的事情眼見就要落空,心中得意,不覺心頭一亮。
慢慢起身對孟紹濂道:“臣妾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說。”孟紹濂笑道。
文依嫣然一笑,道:“長公主隨李將軍駐守,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回京,就算是即刻回來,王子也未見還能等得,豈不是耽誤了這極好的姻緣?文依想……出嫁從夫,自此便是夫家人了,這皇上的妃嬪們也都可稱建中王的姐妹,皇上說是也不是?”
她這一講,所有人都點頭稱是。
陸芙甄跟着就道:“妹妹說的真是呢,那日建中王還說咱們皇后娘娘的脾氣和長公主有幾分相似呢。”
孟紹濂不覺含了笑,道:“正是。朕的愛妃們都出身不俗,按照陳國習俗,稱得建中王的姐妹,由你們代長公主與貢嫣郡主比試一下,也無妨。”
皇帝開口,貢琛不好再推辭,深深打量了顧文依一眼,閃過一絲難以捉摸的表情,道:“皇上說得在理,各位貴主賜教了。”
陸芙甄接口道:“就是不知道……這要比什麼呢?又在哪裡比?”
貢琛略想了一下,道:“既然皇上是爲建中王賜婚,此處正是建中王府邸,不如就在此處,也有各位娘娘在此。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好。”
文依心中一笑:貢琛王子雖然看起來莽撞,又因爲剛纔進貢“金睛”之事惹了皇帝,現在情勢之下,不得不勉強答應比試,但是看來也不是太愚鈍之人,估計在宴會之前,就將今日隨皇帝出行的妃嬪出身打探清楚了。
確實,今日隨帝駕前來的嬪妃並無出身大家之人,陸芙甄家中只是餘杭地方官員,李美人父親不過刑部文職,自己和文喬家道中落,楊月盈就更不用說了。這幾個妃嬪教養才華、見地學識,料得都是一般,故此就勢選在今日比試。
文依雖然出了這個主意,但是自己並不緊張,猜想貢嫣所要比試的不過是女工,歌舞,至多琴棋書畫。自己這7年來未在宮中,皇上對自己的情況並不知曉,一定不會讓自己出場。
想罷,便一時間又有些走神,仍想着寒池受傷之事。
這邊第一場比試卻已經開始了……
貢琛攜貢嫣來到御駕之前告了罪。
貢琛便道:“大理乃是花鄉樹海,四季花草茂盛不敗,依之而生的蛇蟲鼠蟻也是品種繁多,這便賜了我大理醫者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之物。王妹貢嫣從小教習藥理,對於製藥也是粗通,不知哪位貴主願賜教藥理一二?”
陸芙甄將睡着的語珮交給奶孃,抱入內室休息,自己湊在文依身邊道:“雖然這大理王子仗着妹妹聰慧美貌,刁難咱們,但是也不敢太過,找了半天還是找到了皇后的長處,這是要輸給咱們第一局呢。”
文依深以爲是,這第一局的面子是一定要給的。
只見孟紹濂道:“這個倒是難爲朕的愛妃們了,若論藥理,沒誰能說得上‘懂’字,少不得就由朕的皇后勉強應這一局吧。”
文喬笑着起身,對着孟紹濂端莊行了一禮,走出涼廈來。
貢琛和貢嫣忙行禮。
文喬道:“都起來吧,本宮不過學了幾年製藥,說不上多通。”話雖如此,只是面上得意之色彰顯無虞。
李美人笑道:“咱們皇后娘娘鑑藥的本事,那是陳以太醫都誇讚的……”話說一半,臉色已變了。
斑斕虎蠱事後,陳以已被關在刑部大牢裡,皇后幾次求情都不被孟紹濂允許,這時說起他,實在不合時宜,忙住了口,怯怯看着皇后,果見皇后一個眼風掠過,似是狠狠抽了李美人一個耳光。
李美人臉上驚懼不已,不敢言語。
陸芙甄險些笑出聲來,強自忍住,只端了薄荷涼茶來喝。
便有宮女上來,將貢嫣從大理帶來的五種丸藥細細研碎,捧到文喬面前。
文喬一一拿起,挨個細觀,不時皺眉,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文喬也猜出了4種的製法和藥材,就是最後一種始終猶豫不定,只得放棄,回了座位。
衆人紛紛誇讚,李美人更是忙不迭地一路說好,才見文喬面色稍緩,又不禁喜氣盈腮。
便有大陳御醫院的藥官,依樣捧了五種丸藥前來,均以瑪瑙纏絲錦盒裝着,打開來放在貢嫣面前。
貢嫣先到帝后面前行了一禮,又至各位娘娘面前行了一禮,最後至孟紹泠面前,深深一揖,饒是梨花蔓枝,梔子餘香,楚楚動人。
紹泠輕笑,眼中頗有期許,看得貢嫣臉上一紅。
貢嫣走至盛着丸藥的錦盒之前,拿起其中一顆,放在小巧秀氣的鼻下聞了聞,笑道:“這是中原的丸藥,貢嫣不知其名。猜想……這是婦孺保胎之用的。“
站在一邊的御醫忙點頭稱是。
貢嫣邊嗅邊娓娓道:“有蘇南陳皮、闊葉蘇梗、藿香、黃芩……這都是尋常藥材。只是……這裡最妙的……是保胎最常見的艾葉。“
說罷停了停,欣喜道:”必是以頭胎紫河車碾粉爲料,和着最乾淨的風篩黃土製成培養,種出來的,既斂血提氣,藥性又極單純,真是尚好藥材。”說着不禁回頭看着御醫。
陸芙甄道:“貢嫣郡主好眼力,這藥就叫紫艾丸,是我大陳保胎聖藥。”
貢嫣羞赧,謝過芙妃。
紹濂看着紹泠,紹泠正看這貢嫣,面露頗爲信任的微笑。
貢嫣面色一紅,轉身走向第二個錦盒,一辨之下,竟也說得準確無誤。
第三盒也是如此……
可惜,第四盒、第五盒卻均未說對。
第一局比賽結束,皇后勝。
這一局比試雖然看似皇后是贏了,卻不見文喬臉上高興,終究她是五種丸藥全都研碎品嚐,細細研究,還是猜錯了1種,而貢嫣前三種只是聞了聞,便猜了個精確無誤,後兩種稍作打量便推說不知,明顯是給了自己面子,放棄的。
且不說文喬鬱郁,只說比試已來到了第二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