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久歷江湖的粟謙向洞口外一觀之下,想是受到了極大震撼,驚駭不已。
寒池見他面色冷灰,道:“怎麼?”
見粟謙不語,寒池便欲自己觀看,被粟謙一把拉住:“兄弟,答應哥哥一件事。”
寒池見粟謙一反常態,不僅面色鄭重,藉着光亮,眼裡竟有些微微溼潤。
“一會兒你無論看見什麼,都答應哥哥,給村民們一條生路,他們都是窮苦百姓,若不是被逼,是不會做出這樣的事的。”粟謙說罷,面露痛憫交織之色。
寒池一向沉穩,見粟謙如此,一時也摸不着頭腦,便點了點頭,向外望去。
一看之下,寒池眼中充血……
正是在他們第一次栓馬的村頭穀場之上,一羣奇裝巫師正在載歌載舞,口中唸唸有詞,不時便向一火光堆噴出水柱,料想應是酒類易燃之物,一噴之下,火光沖天。
離火不遠,一女子被綁在一根柱子上,只有腹部露出,碩大異常,正是一名即將臨盆的孕婦,神色驚恐得無以復加。
她旁邊祭桌之上,一把明晃晃的剔骨刀閃着森森白光。
只見一白髯老者走上前來,高聲道:“正午已到,祭蠱神……”
話音剛落,便有一巫師上前來,從桌上拿起剔骨刀,開始向上塗抹綠色的粘稠液體。
藉着火光可以看到,液體從刀鋒滑落在地上,一片白色泡沫翻騰,定是劇毒之物。
待剔骨刀周身塗滿液體,巫師便舉着向着孕婦走來……
孕婦不禁哀嚎,面露懼色,被綁着的手用力向前伸,本能地想要護住自己的肚子和肚子中的胎兒。
眼見刀落,女子的肚子就會被剖開,周圍圍觀的村民竟是無動於衷,還不時有人指指點點,品頭論足……
剔骨刀舉起,巫師彷彿在尋找最合適的位置,臉上露出森森之色,刀鋒一劃而下……
青光閃動!
再看。
巫師與他手中泛着綠光的剔骨刀,已經遠遠落在丈許以外,跌了個人仰馬翻。
寒池於祭牲柱前,長身而立,速度之快,揚起的衣角都未及落下,目光犀利,讓人不禁生寒。
粟謙也從山洞中出來,滿臉痛惜之色,忙上前將女子從祭牲柱上放下。
半晌,村民們才反應過來,紛紛驚呼,男子護住妻女,母親抱住孩子,比之屠人景象彷彿他們更怕這個陌生人。
寒池環顧一週,見手中持着祭祀之器的巫師已圍攏過來。
白髯老者走了過來,道:“二位何人?爲何擋我族內祭祀?還不快快退去。不然……蠱神發怒,二位必會受到詛咒,嚐盡百苦。”
“是嗎?那我就試試。”寒池知與此愚昧村民多說無益,唯有先將他們制服,才能講得道理。
老者一臉怒意,道:“既然如此,那好。”說罷兩手合十,向身後山上深深鞠了一躬,口中唸唸有詞。
聽到老人似命令的咒語,一衆巫師開始快速移動,速度之快着實晃目。
可惜,他們對付的是,許寒池。
寒池稍一打量……只見人影晃動,竟也是一個簡單的陣法,再打量,寒池已知破綻在哪。
身起再落,手中已拎着一人。巫師陣型頓時四散,衆人不禁又是驚呼。
白髯老者一愣,一個眼神劃過寒池手中所拎之人。
忽然,寒池手中所拎之人從懷中抽出匕首,猛地刺來。寒池微一皺眉,另一隻手順勢隔開,動作之連貫,彷彿是這人將匕首遞給寒池一般。
寒池將他扔了出去,正跌落在火堆之旁。
村民們見寒池一系列舉動竟如神助一般,不禁面露懼色。
人羣中,一獵戶打扮的人走出。
“敢問這位俠士,爲何忽然到訪我羅家村?壞我祭祀?”說話的是一個粗衣短襟的男子,約有30歲上下,濃眉方額,十分有英氣,想是剛從山上打獵回來,手中還提着兩隻山雞。
粟謙上前兩步,目光如炬:“谷岸?”
男子聽聞來人竟能喚出他姓名,面色頓驚,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粟謙,半晌道:“谷……谷岸拜見閣主。”說罷跪倒在地。
“我不是你的閣主,你起來,我已將你逐出淮北閣了。”粟謙道,語氣甚是冰冷。
谷岸頓時滿臉羞愧,眼中淚光閃現,仍跪着不起。
粟謙也不看他,道:“你走的那天就該知道,這是意料中事。”
“是,閣主,谷岸不敢有異議。”谷岸道,說罷滿臉愧痛,似有話說不出口。
粟謙哼了一聲。
“粟素,還好嗎?”谷岸猶豫了一下,終問道。
“拜你所賜,好得很。”粟謙滿臉不虞,語帶不恭。
谷岸沒敢再說什麼,起身對着寒池道:“請問這位大俠是?”
寒池在一邊看着剛剛發生的事情,雖然不完全明白,但是大概能猜出,粟謙和谷岸之間應該是有些過節,而且應該還牽扯到粟謙的妹妹,粟素。
但是這過節並不是生死之仇,不然依着粟謙的脾氣,哪裡還能站在這兒說話,早就打起來了。
見谷岸相問,便道:“在下許寒池。”
他這一說,谷岸倒是尚可,白髯老者兀自愣了,繼而轉到寒池身前,忙上下打量:“你……你是雲銜莊主,許寒池?“
寒池點頭。
“像,真是像。真的太像。”老人說着,竟一時有些激動。
寒池和粟謙均不解。
“大家都散了吧。羅貴,快把你媳婦扶回家,你們也都散了吧,是自己人,沒事了,沒事了。”白髯老者笑道,看似十分高興。
叫羅貴的人忙將孕婦扶了起來:“媳婦兒,累着了吧?咱回家,娘給你燉了雞,放了好些蘑菇呢。”說着忙攙扶着孕婦。
“你說咱兒子多勇敢,剛纔在我肚子裡一個勁兒踢騰,一點都不害怕。”婦人笑道。
“那是,那是我兒子。”叫羅貴的村民道,兩人說着已走遠了。這裡村民也都紛紛散了。
寒池和粟謙對眼前的變故一時琢磨不清。
老者捋了捋花白的鬍鬚,哈哈大笑。
粟謙趕着就道:“你們……你們……這是唱戲呢啊?”自己說着,也是鬆了一口氣。
“閣主勿怪,我們也是沒有辦法。”老者嘆了一口氣,道。
寒池撿起地上的剔骨刀,仔細看着。
“哈哈哈,這不過是普通的草汁加了皁角進去,纔有你看見的白泡兒。”白髯老者道。
寒池拿近嗅了一下,果然只有草木和皁角的清香。
“許莊主,咱們真不是壞人,也是不得已,咱們到村長家中細說吧。”谷岸道。
“嗯,你不是壞人,是爛好人一個。”粟謙不屑道。
谷岸忙低頭,臉色發紅。
寒池聽說,轉頭對來人道:“您可是羅家村的村長?”
白髯老者點頭道:“正是。”
寒池抱拳道:“敢問老伯貴姓?”
老者見問,一笑道:“這裡叫羅家村,我自然姓羅,羅長耕正是在下。”
寒池心中一動。
老者又笑道:“走吧,孩子,咱們回家說。我知道你認得我,我也認得你,你是鏡堯和傲兒的孩子。都長這麼大了,你像極了你的母親……”說罷,眼中淚光閃動。
“對對,回家說,我這就去把這兩隻山雞燉了,咱們好好喝幾盅。”谷岸爽朗道。
粟謙白了谷岸一眼。
谷岸不好意思地抓了抓頭。
羅村長見他二人彆彆扭扭,笑道:“粟閣主,谷岸與令妹之事,我也聽這孩子說了。老朽說一句公道話,雖然谷岸不辭而別是不對,但是他也是爲了我們羅家村的百姓啊,事出緊急,還請閣主在令妹面前美言幾句,不要真的耽誤了他們的姻緣纔好。”
“村長,你是不知道粟素的脾氣。當日這臭小子一聲不吭,婚禮上,扔下新娘子扭頭就跑了,我們都不知道怎麼回事啊?粟素哭了一天一夜啊。”粟謙氣道。
“啊?一天一夜,粟素沒事兒吧?”谷岸焦急道。
“能沒事兒嗎?眼都哭腫了。”粟謙沒好氣道,“你這個傻小子怎麼就不知道說一聲,咱們淮北閣那麼多兄弟,都是擺設啊?”
谷岸神色忽地暗淡了下來。
“就算你怕連累兄弟們,總該和我說一聲,最不濟也要告訴你媳婦啊!”粟謙道。
“我……我……”谷岸因爲着急一時語塞。
寒池看了看二人:“怎麼?和那木措赫有關?”
村長點了點頭,深深嘆了口氣:“月前那木措赫借巫蠱之事屠殺了山下的一個小村子,哎……太慘了。谷岸的家就在遲遲。我着人送信兒給他,希望能夠救村民一命,沒想到……還是晚了……”
谷岸痛急,滿目通紅。
“這孩子殺了那木措赫還沒有撤離的幾個官兵,救了幾個村民,一路被追殺上了羅敷嶺,在山裡藏了20來天,官兵實在搜查不到就回去了,他們這纔來了羅家村。”羅長耕唏噓道。
粟謙走了過來,拍了拍谷岸的肩膀:“你走以後我派人去過遲遲……村民已經安葬了,你救的幾個村民,我把他們接回淮北閣了。”
谷岸一愣,回身跪了下來,卻被粟謙穩穩托住:“別的不說,你太瞧不起你媳婦了,都是你谷家人了,你還怕連累她嗎?我粟家就沒有貪生怕死的人。你們嫂子這幾日受了暑熱,粟素在照顧,過幾日,你去把她接來……”
谷岸心下激動,嘴上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粟謙嗤之以鼻:“不知道粟素看上你哪兒了?墨跡得像個娘們兒。”
他這一說,大家都笑了。
前面不大一處院落正是村長羅長耕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