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靜的人都不太喜歡喧鬧的環境,每每在這種雜亂不堪的熱鬧場景中,孤獨的人心裡卻更加孤獨。喜歡靜的人是喜歡靜下來的環境給自己一個胡思亂想的機會,和一朵花,一片雲相伴,便是一個自己的世界,其中永遠都沒有別人。而熱鬧恰好是一個沒有自己的世界,在別人的熱鬧之中,忘卻了自我的存在。
冉傾珞和史雲揚走在街上,看着千家萬戶洞開門扉,各自盛出豐盛酒食,行人走在街上,看見哪家美食入眼,便上前執箸品嚐。觥籌交錯,杯盞慶賀。路上大笑之聲不斷入耳,歡樂之象簡直亙古未有。在幾天前,可能這城中認識冉傾珞的人不到十個,然而現在不認識她的怕是連十個也是沒有的了。一走進城中,民衆們便高聲呼喊,“谷主回來了!”
一堆一堆的人涌了上來,而此時早已經有人送上了兩倍清酒,城中千百居民舉觴過頭,言辭恭敬,全是恭喜云云。冉傾珞對衆人舉杯,卻不飲酒,史雲揚爲她分開人羣,一路緩慢向內城而去。
喧囂之聲震耳欲聾,到了內城門口,冉傾珞在宮門口轉過身來,舉杯相邀,然後一飲而盡。谷中居民見狀,齊聲大呼。史雲揚從未見過冉傾珞這樣喝酒的,不免嚇了一跳。冉傾珞小聲道:“別怕,我用靈力壓制着酒勁,沒事兒。”
史雲揚道:“你...真的不同了。”
冉傾珞笑笑,向下方的民衆微微鞠一躬,兩人便轉身走進了內城。
內城也充滿着喜慶的氣氛,只不過已經沒有這麼喧囂和雜亂,士兵儼然而立,只不過各處的裝飾皆已經換上了喜慶的金色。讓人眼前一亮,冉傾珞雖然看不見顏色,不過卻還是能夠看到這周圍的佈置,即便沒有顏色,也能感受到極度鄭重。一路上,士兵鄭重行禮,谷中執事也禮儀不斷,冉傾珞皺眉,心道:“身居高位有什麼好,高高在上,一定非常孤獨。”
冉傾珞走進最高處那座宮殿,幾天前他們第一次來到這裡的時候,便是在這裡見到的沐非煙,當時她隱在紗簾之後,不肯以真面目示人,或許是爲了遮擋她在人前的脆弱。那時候她很倔強,或許也只是爲了不讓自己顯得懦弱而強自支撐。
不過現在好了,沐非煙有了風凌天,她終於能夠放下她的高傲,把自己所有的柔弱都還給他。他們兩人並沒有出現在宮殿中,冉傾珞也沒有好奇用意念搜尋,因爲這個時候,本就是他們應該好好珍惜彼此的時候,兩個月,每一天都珍貴如同經年。
她站到了最高的位置,坐在了最尊貴的座椅上。史雲揚退下去落了次座,畢竟現在她是這裡的主人,史雲揚一行人只是客人。
冉傾珞道:“大家還請隨意,我不善言辭,不過也不希望大家一本正經,星茸谷不是一個國家,只是一個家,既然是家,那隨意便是難得。對於我來說,星茸谷還是個陌生的地方。不過既然沐谷主將這個擔子交給了我,我便已經會以此爲家,好好爲這個家添磚加瓦。”衆人起身舉觴,齊聲道:“谷主所言甚是。”
冉傾珞不再說話,幾倍之後,以不勝酒力爲由,暫離酒席。衆人推杯換盞,歡樂繼續。
冉傾珞轉出後殿,一路行着,只見天上月華將盡,啓明星高高懸掛,預示着夜盡天明。夜風吹來蟲唱,前殿的喧囂還在繼續,這裡儼然成爲了靜謐和熱鬧的分界處。她心中有些想要逃離這種喧鬧,又走了幾步,不知走了多遠,跨過幾處迴廊,廊下水流潺潺,而走廊盡頭,是一面光滑石壁,其上瀑布倒懸,隱約在月光下,能夠看清那石壁之下似乎有字。
出於好奇,冉傾珞慢慢走近,只見那石壁之上寫得乃是一副對聯。細細看來,上聯乃是
下聯被水花擋住,冉傾珞涌出靈力,逼開水簾,原來下聯寫得乃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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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留着餘暉,遍灑在這瀑布之上,銀白一片,便如同霜白的長髮,一寸寸都是愁緒。這副對聯融在這月色中,真是在恰當不過,只不過,太過言語傷悲。
她望着這石壁輕輕嘆息,眼中驀然又浮現起史雲揚滿頭霜發的樣子。那時候的他總讓自己心碎,每次看到滿頭白髮的他,總會想起在秦始皇陵之中,他爲自己白了頭的那一瞬。
";這石壁名爲恨愁水,是我無意間發泄心情所爲。";一個聲音傳入耳中,冉傾珞一愣。意念一探,便已知是風凌天和沐非煙兩人來了。她轉身致禮。道:“無意入此,打擾兩位。我這就離開。”
沐非煙道:“沒事,今天是你接任谷主的大日子,爲什麼不在前殿?”
冉傾珞道:“不勝酒力,出來透透氣。”沐非煙點點頭。冉傾珞再次拘禮,道:“夜色正好,兩位好好相處吧。明日我來爲沐谷主診治。”
沐非煙道:“別急着走,我們見谷主在這裡,特意前來見你。”
冉傾珞強笑道:“沐谷主,請別這麼稱呼,畢竟你是前輩。”沐非煙擺擺手,道:“我的情況,我自己清楚,這世上已經五人能夠救得活了。我身中的靈氣幾乎已經耗盡,你以你血脈之力,加上凌天自損的壽命,兩個月已經是奇蹟了。我本也不要求什麼,畢竟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自然該我自己一力承當。”
風凌天慢慢走近,道:“若是以我的壽命換她的壽命,可否成功?”
冉傾珞皺眉,沐非煙怒道:“你再說這話,不等兩月,我現在便引劍自刎。”風凌天默然,說不出一句話來。冉傾珞也不好說什麼,只道:“沐谷主,你說特意來找我,是有什麼事?”
沐非煙看看風凌天,他點頭,慢慢走到冉傾珞身前,道:“是我有事想求姑娘。”
冉傾珞道:“請講,能幫則幫,絕不推諉。”
風凌天頓了頓,從身後慢慢的取出了一件物什,那東西通體雪白,如同白璧雕成,在月光照耀下,銀光傾瀉。細細一看,好像是九天之上懸掛的一輪滿月。其中隱隱有些痕跡,如同月上茂盛的桂樹。冉傾珞道:“這是?”
風凌天道:“這是月神輪。”
冉傾珞道:“就是被百里公子偷走的那個南方幽冥海結界鑰匙?”
風凌天點點頭,道:“此物被鬼步十三郎偷走之後,天下便已經傳有流言。此物不知會招來多少禍患,拜月山莊已經不是安全的地方了,此次前來星茸谷我也是秘密而來,我跟非煙的關係,也並無其他人知道。但是都已經知道了我身上藏有月神輪。接下來我們就要離開這裡,這月神輪決計不能放在身上,思來想去,現在也只有姑娘你能夠當此重任了。”
冉傾珞道:“風莊主是想我來守護這月神輪?”風凌天點頭,道:“若不是萬不得已,這種累人的活計是絕對不應該讓姑娘擔當的。此事只有我們三人知道。姑娘若是接過了月神輪,兩月之後,天下便絕對沒有人再知道月神輪的去處。”
冉傾珞想了想,此事絕非小事,若是一旦泄露了消息,怕是要遭到殺身之禍。各方勢力都會前來搶奪。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就是塊燙手的山芋,一旦接了,便會有無限的禍患。但是此事又由不得她拒絕,風凌天和沐非煙同來求她,若是不答應,豈非寒了兩人的心。
兩人見冉傾珞似乎面有難色,互視一眼,心照不宣,風凌天道:“姑娘若是覺得實在難以抉擇,那就算了吧。我們另尋他人便是。”
冉傾珞搖搖頭,道:“算了,本來便是奔亡之名,多舛至此,還能有多少苦難能夠增加。這月神輪便放於我這兒吧。我定會好好守護它。若是風莊主想要取回,隨時來拿便是。”
兩人頓時一喜,風凌天將月神輪遞過,道:“姑娘爲靈界做的一切,風某不勝感激。”
冉傾珞摸着那月神輪清清涼涼,不過其中似乎蘊含着極大的力道。她微微撫摸了一陣,便將其收了起來。畢竟她不能讓人知道,這東西在她手裡,從今以後,誰都不行。
冉傾珞再與兩人聊了一陣,便作別了兩人,轉身去向了別處。她忽然想起,百里十三似乎至今爲止還未醒過來,便一路向有人的地方走去。兩名正在爲前殿送酒的女童看見冉傾珞,慌忙過來行禮。冉傾珞便讓兩名小童帶路,兩女童欣然而往,她便沿着宮殿邊緣,穿過幾處小路,一直向百里十三養病的地方而去。
路上清風襲來,路旁楊柳在月下輕揮,如同倩女梳鬢。不多時,他們便來到了一處靜水湖畔,假山花崗,錯落有致,微風拂過湖面,吹皺一池春水。路過一處水榭的時候,冉傾珞忽然看見兩個有些熟悉的影子,一男一女,在幽暗角落邊似乎正在商議些什麼。冉傾珞覺得奇怪,正要動意念瞧瞧這兩人究竟是誰,然而前面兩個女童忽然催促道:“谷主大人這邊,馬上就要到了。”冉傾珞聞言,也便不再計較,只道是哪兩個情人偷偷在此幽會,貿然探聽,無甚好處。於是便撇開了那兩人,跟着兩個童兒,徑直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