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的兩天,蕭啓逐漸適應了自己的身份,李仁分給自己的五萬士兵也已經見過。畢竟都是從咯衛什一起過來的,大家對蕭啓自然心服口服。
這天,蕭啓剛剛起身,白鉞便走了進來,蕭啓忙起身相迎,白鉞擺擺手道:“坐下,不要一見我就行禮。我有事兒和你說。”
蕭啓點點頭,白鉞嘆口氣道:“皇上要見你。”
蕭啓一愣,皇上?那個高高在上的大齊天子?
“將軍,您說……皇上要見蕭啓?”
白鉞點頭道:“我也是聽一位朋友說的,昨天晚上皇上又看了一遍咯衛什的戰報,說什麼你戰功卓著,要親自嘉獎。”
蕭啓一愣,輕聲道:“嘉獎?”
白鉞點點頭,道:“我本以爲,皇上不會這麼早注意你,總覺得再等幾年,託人提醒皇上免去守陵村人的奴籍,到時,你也就不必擔心你的身份,誰想……”
蕭啓正要說話,只聽聞有人在外面喊:“蕭准將,有一位公公找你。”
蕭啓愣了一下,不敢怠慢,走出軍營,發現來人竟然是上次見過的林公公,便施禮道:“見過林公公。”
林公公忙陪笑道:“哎呦,蕭准將!您這可折殺老奴了!我來啊,就是傳個話兒,皇上說了,宣您明日巳時覲見,您現在和老奴走吧?”
蕭啓一怔,道:“公公,不是明日嗎?”
林公公笑道:“是明日啊,宮裡規矩,面見皇上必須提前一天入宮,沐浴更衣後,纔可得見聖顏,所以,蕭准將,請吧!”
蕭啓低頭沉思了一下,道:“那……我可要做什麼準備?”
林公公笑道:“蕭准將,宮裡東西齊全,您需要什麼,吩咐一聲就好了,自然有奴才們去辦,這種小事兒,就不勞掛心了。”
蕭啓點點頭,道:“林公公,還望稍等片刻。”說完,轉身回去,林公公來不及阻止,只得等着。
不出一炷香的時間,蕭啓重新走了出來,隨林公公上了宮裡的馬車。
兩個時辰後,馬車停在了皇宮北邊的驛站。
按照慣例,天子召見的外地官員,都要住在這裡,隨時候命。
簡單吃了午飯,便有專人教授蕭啓覲見天子的禮儀,大到如何叩拜行禮,小到走路眼神,都要叮囑的一清二楚。
晚上,又有人通知蕭啓沐浴,這一點倒是深和蕭啓心意。
遣退侍女,將全身浸沒在溫熱的池水裡,蕭啓閉目沉思。
從守陵村一路走來,經歷了不少風險,自己也有那個不諳世事的奴隸小七,成長爲一個可以獨立作戰的准將。
唯一不能釋懷的,便是自己的身份——守陵賤奴。
謀反弒君罪人的後代,奴人賤籍低賤的身份,這一切,恐怕都不會瞞過天子的雙眼。
當這一切大白於天下,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希望不要連累了白將軍和千夫營的兄弟。
守陵村,這個自己長大的地方雖然貧窮,雖然所有人都穿着象徵身份的外袍,可那裡民風淳樸,與世無爭。
即使是被稱爲掃帚星的自己,也未受到過多的苛待,這樣的一羣人,憑什麼要世世代代揹負着祖先的罪責?
如今,新朝甫立,他們不應該,也不能再被當做奴隸,受人侮辱。
蕭啓緩緩睜開眼,水池的水已經冰涼,於是站起身,只聽門外有侍女問道:“蕭准將?好了嗎?”
蕭啓急忙應了一聲,胡亂披好裡衣,只見一干侍女魚貫而入,手中還端着乾淨的裡衣,外袍,髮帶。
爲首的侍女見到蕭啓,明顯一愣,顯然沒有將眼前的秀美少年和剛剛進去的鐵甲將軍聯繫在一起。
但侍女畢竟見過大陣仗,很快鎮定下來介紹說,除非朝廷重臣,任何人進宮面聖都要換上專門的衣物,以防有人行刺。
蕭啓苦笑着點點頭。示意他們將衣服放下離開。皇宮,真的是個兇險詭異的所在。
第二日清晨,林公公便在驛站門口等候,引蕭啓進入皇宮。
上京已是三朝都城,歷朝歷代的君王,都喜歡將自己的宮殿建的富麗堂皇,所以時至今日,上京皇宮已經極其奢華。
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
潺潺流水,映襯着華麗的金瓦紅牆,波光粼粼,倒映着綠樹紅花。
繁複雕琢的木橋橫跨在河面上,猶如一條盤旋在半空的巨龍。
縱橫交錯的複道,如同雨後初霽的彩虹。
雖是秋日,整齊的青石板路上,竟然幾乎不見一片落葉,不時有神情肅然的太監宮女走過。
林公公偷眼打量蕭啓,發現這個少年神色平靜,沒有初入皇城的好奇,也沒有面見聖上應有的緊張,不由暗暗稱奇,這個年輕人,前途恐不可限量。
走到御書房門前,皇上身邊隨侍的常公公已經在門口等待,林公公行禮退下後,常公公笑道:“蕭准將,皇上已經在裡面等你了。”
蕭啓點點頭,等常公公通報後,緩步走進書房。
御書房光線很暗,蕭啓進門,行禮如儀。
齊鳴眯着眼睛打量這個跪在自己面前的白衣少年,聲音清冷,身形單薄,低着頭,看不清他的五官,但可以看到凝白似雪的肌膚。
齊鳴心中一動,緩聲道:“起來吧。”
蕭啓依言起身垂首而立。
齊鳴見他身量不低,可單單站在那裡,很難想到他就是那個所向無敵。立下赫赫戰功的少年軍士。
“你擡起頭來給朕看看。”
蕭啓只得擡起頭,待看清蕭啓的臉,齊響不由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張臉,即使是女子,也美得讓人窒息,可生爲男子,未免太……美了。
齊鳴甚至有些懷疑,蕭啓備受賞識,真的是因爲戰功嗎?
猶豫着看向蕭啓的眼睛,發現他望向自己的眼神中,並沒有常人的驚恐和畏懼,只有,平靜。就像看一個普通人一樣的平靜。
這個蕭啓,恐怕不像看起來那樣簡單啊。
人的眼神最容易暴露一個人的性格氣度,第一次面聖卻毫不畏懼安之若素的人,假以時日,定可成爲平定天下的一代名將。
想到這裡,齊鳴站起身來,繞過桌子走到蕭啓身前,拍着蕭啓的肩膀道:“你叫蕭啓,還不到十八歲吧?不到十八歲的准將,前途無量啊!蕭啓,這個名字好啊,啓有開疆擴土之意,啓地三千里,殺敵八十萬,你的名字,是大大地吉兆啊!所以,朕特地爲你賜字,展邦。怎麼樣,等你及冠之年,朕親自爲你主持加冠禮。”
蕭啓跪拜道:“謝皇上隆恩。”
齊鳴滿意的點點頭,繼續道:“蕭啓聽賞。准將蕭啓,入千夫營以來,戰功卓著,念在准將未滿一年,暫不受理官職,然有功不賞不足以慰將士之心,故賞金千兩,賜府邸僕從二百。”
蕭啓微微一愣,沒想到皇上竟然會給自己如此大的恩典。
猶豫了片刻,蕭啓下定決心道:“蕭啓謝皇上隆恩,但蕭啓有一個不情之請,還望皇上恩准。”
齊響一愣,軟言道:“說來聽聽。”
蕭啓咬了咬下脣,鼓足勇氣道:“蕭啓不要黃金府邸,只求皇上,赦免我的家人鄉親,免我等奴籍,享平民身份。”
齊響皺着眉頭道:“奴隸?”
蕭啓道:“軍表言,蕭啓出身金城白馬鎮,其實,蕭啓本名小七,出身……守陵村……守陵村爲前朝所立,時至今日,蕭啓父兄親友,未能沐皇上恩德,蕭啓日夜不安。”
齊響猛的一甩衣袖,厲聲道:“你可知道?奴隸假冒平民加入軍營可是死罪?”
蕭啓從容叩首:“自然知道,然家中突遭變故,蕭啓不得不如此,既然的入軍營,必定誓死效忠。但蕭啓身犯死罪,無可辯解。可此事白將軍和千夫營兄弟並不知曉,還望皇上不要遷怒他人。”
齊響深深吸了一口氣,這個蕭啓,即使面對震怒的自己,還可以平靜如斯,可見心智定然異於常人。得將如此,也是大齊之幸。
略一思索,彎腰扶起蕭啓道:“這件事也是朕的疏忽,守陵村人早該赦免,前朝的事情,就讓他過去吧。”
蕭啓施禮謝恩,又與皇上聊了幾句咯衛什戰場的情況,才起身告退。
和林公公坐在回去的路上,看着熟悉的景物,心潮澎湃,自己的親人,終於不用頂着奴隸的身份,終於可以和平民一樣,過着普通人的生活。
一日後,皇上下旨,赦免守陵村全部四百七十一名奴隸,去除奴籍。給以平民身份,同時每戶賞銀三兩以安民心,以後三年,賦稅減半,獎勵耕織。
開設學堂,派專人講學,由太學院派專人挑選聰穎的孩童到上京學習,同時,賜全村人姓蕭,任何人不可以歧視守陵村人,也不可而言相向,如有違犯,一律發配到苦寒之地服役三年。
聖旨中,並未替蕭啓隻言片語,但這已經是蕭啓所期望的最好結果。
身在千里之外。不能在父親膝前盡孝,那這次冒險之舉,就算是爲父親近一點心意吧。
更何況,從此以後,自己再也不用以奴隸的身份活着,伊娜也不會成爲奴隸的妻子。
想到這裡,蕭啓的幸福感,尤其深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