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 16 章

第16章栗子羹

內蒙兵團條件差, 兩個孩子打生下來就沒記得吃過五花肉,現在吃了一個心滿意足,顧舜華看陳璐憋火, 心裡也順暢, 自己吃紅燒肉便覺得更香了。

大傢伙吃了幾塊紅燒肉, 都覺得滿足, 再吃炒豆腐鬆, 更覺得喜歡,正好解膩,唯獨陳璐, 她先是沒搶過顧舜華,之後又看陳翠月先緊着兩個孩子吃心裡有些彆扭, 再之後, 就沒之後了。

七個大人兩個小孩, 統共就兩斤紅燒肉,煮一煮還能損些斤兩, 又給了佟奶奶半碗,能有多少,她其實就搶了一些零碎,後來是就着湯裡的土豆吃的,又吃了一點豆腐鬆。

土豆當然也不難吃, 豆腐鬆按說也是好東西, 但終究不如大塊的紅燒肉解饞啊!

她不太滿足, 明明胃裡吃飽了, 但嘴巴還是覺得饞, 覺得不夠。

www● TTκan● ℃O 說起來她上輩子生活在二十一世紀,哪裡缺嘴過, 那個時候她怎麼也想不明白爲什麼有人喜歡吃五花肉,覺得肥膩膩有什麼好吃的,甚至還一度覺得吃素好。

現在淪落到書裡頭,雖然當了女主角,可肚子裡缺油水,人一旦缺了油水才知道,對蛋白質和脂肪的追求是人類生存的最本能,營養過剩的人是永遠無法理解餓肚子人的感覺,她真是饞肉啊!

就要顫巍巍的五花肉,要大塊的肉!那才過癮,那纔夠本!

現在明明有紅燒肉吃,卻不能吃個痛快,就更難受了。

況且一向疼愛自己的陳翠月,竟然不先緊着自己了,這更讓她不舒坦。

這是她爲自己加的一道金手指,陳翠月就該天大地大自己最大才是,怎麼竟然不給自己紅燒肉了?

陳璐想不明白。

陳翠月正收拾着,將洗好的碗控了水放進碗櫥裡,結果一擡頭,恰好看到陳璐正盯着煤爐子旁邊的鐵鍋瞧。

看那樣子,也太饞了。

她看了,心裡多少有些納悶,心想這孩子這麼大了,怎麼就這麼饞呢?

不過還是道:“怎麼,沒吃飽啊?其實每個人吃幾塊也夠了,要是還餓,吃點烤饅頭片吧。”

陳璐聽到這話,心裡更彆扭了,怎麼叫每個人吃了幾塊呢,她動作慢,真得沒吃到啊。

她考慮着要不要告訴陳翠月,畢竟這個人應該是一心想着自己對自己好的,可想想還是算了,畢竟紅燒肉已經沒了,現在提了白白難受。

而這當口兒,陳耀堂卻在和顧全福閒聊着。

陳耀堂吃飽了,舒坦得很,坐在老式靠背椅上,翹着腳,試探着問顧全福:“姐夫,咱飯店就沒提過咱的事?”

顧全福手裡握着大把兒茶缸子,慢悠悠地喝茶,隨口說:“什麼事?”

陳耀堂眯縫着眼兒,笑呵呵地打量顧全福:“姐夫那是什麼人,有大本事大能耐,讓您一直搬菜,可真委屈了您,組織上好歹得有個安排吧?”

陳耀堂問這個是原因的,顧全福以前掌勺,缺不了嘴,手底下時不時能拿回東西來,那些年陳耀堂沒少沾光,後來那不是被打成了什麼派,不再掌勺,給人家搬菜,這種好處就再沒有了。

顧全福當然看出自己這小舅子的心思,呵了聲:“哪那麼好的事,我年紀大了,有什麼好事也輪不上我。”

他沒說的是,其實前幾天經理和他談話,透出這個意思。

看他經過了這些年,做事謹慎,所以沒露底兒,含糊過去了,以後到底怎麼樣,還是得看看形勢,不敢輕易交底。

過去這些年,今兒一出明兒一出的事還少嗎?

陳耀堂聽着顧全福這麼說,顯然有些失望,打個哈哈,也就過去了。

顧舜華本來摟着孩子已經準備過去外屋了,聽到這話,在心裡冷笑了聲,想着那本書可是寫得真真的!

在那本書裡,她這舅舅可算是一位爺兒,能張羅事兒,再過幾年改革開放,他遇到了大商人羅明浩,羅明浩給他投資,大家一起開飯莊,開飯莊請掌勺的,要把自己爸請過去,自己爸不想去,他沒辦法,只能另請了高明,再之後,他想辦法做出了御膳八珍席,結果自己爸看到後,氣得跳腳,說御膳八珍席是自己手裡的絕活,你們不能做,爲了這個去鬧場,後來被人家打出來了。

——這是那本書中講的。

但事實上呢,她這舅舅就是一老炮兒,提着籠子遛鳥無所事事,哪能開飯莊?至於陳耀堂認識的那羅明浩,倒是一位爺兒,生意口兒上混的,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可那人品也是上不了檯面,就這,還大商人?

顧舜華本來對於書中這段劇情感到疑惑,覺得按照現實情況,根本不可能。

現在一聽她舅這麼說,她就明白了,書裡是那麼寫的,事情也是那麼發展的,只是書裡把陳耀堂和這個羅明浩給粉飾過罷了。

依她看,事實上應該是她舅這個地痞流氓拿着御膳八珍宴的名頭兔子進磨房——充大耳朵驢,招搖撞騙,正好趕上一個羅明浩,兩個人算是合計到一處去。

可羅明浩和陳耀堂哪裡見過御膳八珍宴,哪裡會做菜呢,他們書中後來的所謂“祖傳菜譜”又是怎麼來的?

顧舜華今天看陳耀堂這架勢多少猜到了,那就是陳耀堂坑了自己爸爸,騙了爸爸的絕活兒,之後拿着這絕活兒搞飯店,弄噱頭,再把自己爸爸擺了一道,狠狠地坑了?

要不然自己爸爸那種小心翼翼的性子,哪可能去招惹陳耀堂那種大爺!

顧舜華想到這裡,不免冷笑一聲。

這本什麼狗屁不通的小說也不知道是什麼人寫的,怕不是腦子被驢踢了,寫得這都什麼?把黑的說成白的,把白的說成黑的,怎麼什麼事都偏偏向着陳璐一家?

這要是作者在跟前,她真恨不得狠狠給對方一個大耳刮子!

***************

顧舜華落下戶口,大雜院裡老街坊聽說了,意外之餘,自然也都是高興,畢竟看着長大的,孩子全須全尾回來了,這就是喜事,誰不爲她高興啊。

可喬秀雅卻是氣得心肝肺都疼,她也納悶,想不明白,到底怎麼就落下戶口了,她家建平不是去找了那個陳主任,和人家說了,怎麼也不能給孩子落戶嗎?

昨日個建平回來,摔了一身的狗屎,她當時沒好氣,但也問了,事情辦得怎麼樣,建平含含糊糊的,說靴子給人家了。

給人家了,她就放心了。

這年頭,大家都實誠,沒有拿了東西不給人辦事的,再說本來不辦就是順理成章,辦了那才叫奇了怪呢。

可誰知道,這麼一轉遭兒,顧舜華的戶口竟然落下了?

顧舜華落下戶口,那自己給人家黃經理怎麼說去?她不是平白沒了人家許給她的冬瓜湯!

她氣急敗壞跑回去屋裡,恰好看到兒子蘇建平回來,正蹲地上擦着他的三接頭皮鞋,她看到三接頭,就想起單位發的勞保皮靴子,當下更沒好氣了。

“到底怎麼回事,那雙靴子你給人家孫主任了嗎?怎麼事情就沒成?她怎麼落下戶口了?她帶着孩子落戶口,我這說說媒的事怎麼整?”

說好了的黃花大閨女,變成了一個離婚帶拖油瓶的,她怎麼有臉去和人家說!

蘇建平其實早知道母親會知道,不過是含糊推脫着,又存着僥倖,萬一事情沒成呢,自己不就瞞過去了嗎?

可現在聽母親這麼說,知道顧舜華戶口落下了,心裡喪氣,又聽母親那麼說,也有些沒好氣:“辦砸了!”

喬秀雅:“辦砸了?不是說人家收了嗎?”

蘇建平心裡也難受,氣得把三接頭皮鞋往那裡一摜:“我過去送靴子,時候趕得不對,正好碰上顧舜華了。”

當即把怎麼遇到顧舜華,怎麼被顧舜華利用的事說了。

喬秀雅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沒咂摸過味兒來。

後來終於想明白,氣得直嚷嚷:“你就這麼被人家坑?你是傻嗎?”

蘇建平也惱火了:“那我怎麼辦?被人家逮個正着?我不順着她,還能把這事給嚷嚷出去?嚷嚷出去我還要臉不?”

喬秀雅呆了呆:“你再想想別的法兒啊!”

蘇建平氣得要命,可他也不敢大聲,唯恐別人聽到,傳出去他裡子面子都沒了,只好壓着腔說:“能有別的法兒我早想好了,現在人家戶口都落下了,還能怎麼着?”

喬秀雅想想也是,無奈,但怎麼都覺得憋屈,她這輩子盡是得意了,哪想到被顧舜華吃了一個燒雞大窩脖兒,真是怎麼都不痛快,一股子憋心口兒。

偏偏這個時候又聽到顧家動靜,一家子好像在吃紅燒肉,那個味兒飄出來,可真叫一個香。

她一跺腳:“這件事,我可是記着了,和他們家沒完!”

***********

顧舜華抱着兩個孩子來到外屋,這晚倒是沒什麼風,也不下雪了,吃了紅燒肉和大饅頭,又喝了熱乎湯,滿身都是舒坦。

她早就灌了熱水袋,放到了被窩裡暖着,現在帶着兩個孩子鑽進去,一邊一個,抱着兩個軟糯糯的娃,身心全都放鬆開了。

兩個娃兒也有些興奮,嘰嘰喳喳的,說一些孩兒氣十足的話。

顧舜華笑着問:“紅燒肉好吃嗎?”

兩個孩子齊聲說:“好吃!”

顧舜華:“你姥爺說了,趕明兒給你們買燉排骨,已經要到票了。”

不過這事今兒個沒在陳耀堂一家子跟前提,估計是不想讓他們來吃了。

聽到排骨,兩個孩子便都笑起來,親暱地摟着她胳膊笑,笑得眼裡臉上都是滿足。

顧舜華又問起孩子願不願意和院子裡孩子玩兒,兩個孩子倒是都願意,說院子裡孩子對他們挺好。

顧舜華這就放心了。

孩子能玩得好,交幾個小夥伴,對孩子心理健康也有好處。

她便計劃着,趕明兒把孩子託給佟奶奶幫着照看一眼,其實就讓他們在院子裡隨便跑着玩就行,就是萬一有個什麼事幫襯下。

她呢,就過去知青辦,再去一趟房管所。

她是下鄉的知青,屯墾戍邊下鄉八年,按說這八年都得算工齡,現在回城了,組織上得有個安置。

她知道現在工作不好安置,畢竟一下子回城了太多人,不過顧舜華想着,哪怕是再辛苦,哪怕是錢再少,也得出去掙點嚼裹兒。

**********

第二天中午,顧全福果然帶回來排骨,陳翠月看到喜歡得不行了,顧全福看了她一眼,便說:“就這幾斤排骨,燉了縮縮水,也沒幾個,你再把他們一家子叫過來,那咱孩子也吃不到幾口了。”

陳翠月聽了,便猶豫了,她想起來昨晚上陳璐盯着鍋的饞相。

她就不明白了,吃了大塊的紅燒肉,怎麼還那麼饞,你說那麼饞一個孩子,誰供得起呢!

她以前一直覺得陳璐是好孩子,懂事,聽話,現在——

她要細想,可腦子就一陣陣地懵,渾身不自在起來,整個人像是泄了勁兒,難受得要命。

顧全福:“最近舜華回來了,其實我一直在想,我就想不明白,咱們舜華怎麼命那麼不好,受那麼多委屈,許多過去的事,我現在一想,都覺得稀裡糊塗的,不明白當初怎麼就那樣了,當時你讓舜華下鄉,我爲什麼不攔着你呢?我也不明白我當時腦子在琢磨麼玩意兒。”

陳翠月聽了,冷不丁地嚇一跳,顧全福的話,倒是好像一根火筷子,嗖的一下捅進她的心窩,讓她嚇得不輕。

她竟然下意識地說:“這怎麼了,這怎麼了,這不是挺好的嗎,陳璐那孩子長那麼好,人心善,這不是應該的嗎?”

顧全福聽到這話,一愣,瞪眼看自己媳婦,憋了好一會,終於說:“你這是放什麼屁?好,好哪兒了?你瞧昨晚上那貪相兒,那麼小的孩子多吃一口她眼睛還盯着呢!”

陳翠月嘴巴張了合,合了張,她只覺得自己腦子暈暈乎乎的,她覺得顧全福說得有道理,確實不應該啊,孩子那麼小呢,一個大人怎麼就和孩子一般見識。

可,可那是陳璐,陳璐不都是對的嗎,陳璐不是好孩子嗎?

顧全福瞥了她一眼,有些沒好氣了。

他一向是個脾氣好的,不過昨晚陳耀堂試探起他工作的事,讓他不痛快。

他便板着聲音說:“就這麼定了,排骨咱們自己吃,別叫你家那親戚了!”

陳翠月一愣,瞪大眼睛,到底沒吭聲,不過她還是覺得彆扭,她也不知道爲什麼,總是想對陳璐好,想到她不能把排骨給陳璐,她就難受,難受得要命。

最後她嘆了口氣:“算了,你做主吧,我不行了,我難受,我渾身沒勁兒……”

說着,乾脆躺牀上去了。

顧躍華哼着曲兒出來的時候,一眼看到他媽躺牀上:“媽怎麼了?病了?”

顧全福沒好氣:“身上沒病,心裡有病,甭管她!”

顧躍華更納悶:“怎麼了這是?”

陳翠月:“我沒事,就是躺躺。”

顧躍華喔了聲,過去看看沒大事,不像發燒,也就沒管了,很快顧舜華帶倆孩子過來,看到了,自然也納悶,問了一番,還是說沒事,便忙起來。

這個時候排骨已經燉好了,掀開鍋後,排骨的香味隨着熱氣飄散開,可真香啊!

顧舜華:“爸,拿兩塊給佟奶奶吧。”

顧全福點頭:“行,送過去吧。”

佟奶奶人不錯,當時運動時候,顧全福差點出事,那時候佟奶奶自己也是遭罪,不過還是幫着遮掩了遮掩,因爲這個,顧全福記佟奶奶一個恩。

顧舜華心裡挺高興的,她小時候最喜歡端着碗給佟奶奶送吃的了,也許小小的她就已經明白,這是一件“落好兒”的事兒。

而且佟奶奶是老派人,有些老講究,每次端了碗送好吃的,那碗都不會空着回,總會塞給她一些好吃的。

這樣回來後,她把好吃的給哥哥弟弟一分,大家也都高興。

現在的顧舜華,自然沒了小時候那點小孩兒的心思,不過給佟奶奶送排骨,依然是一趟美差。

她取了幾塊排骨,端給了佟奶奶屋裡,佟奶奶正給老貓兒喂水,見到她,笑呵呵地讓她坐下,口中笑着道:“我這老骨頭真是有口服了,你爸那手藝絕了!”

她說着話的時候,旁邊老貓兒搖着尾巴伸着小舌頭舔水。

顧舜華的目光便落在了貓喝水的碗上了,那是一隻半新不舊的碗,上面沾了陳年的飯痂,從顧舜華的記憶裡,這隻貓一直都在用這隻碗喝水。

那本書裡後來提到了,這碗竟然是古董,據說還是當初皇宮裡用過的,能值不少錢,在那本書裡,陳璐看到了碗,認出來了,便給了佟奶奶一些錢,要買那碗,佟奶奶不願意賣。

誰知道後來,佟奶奶遇到了事兒,着急用錢,到底是把那隻碗賣給了陳璐。

佟奶奶遇到了什麼事,書裡沒細說,不過顧舜華卻記得那個賣碗的價格,是一百四十塊錢。

陳璐轉頭就把這隻碗賣給了港商,賣了一萬三。

一萬三,在現如今看,那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一筆錢了!

她想提醒佟奶奶把這瓷碗收起來,不過想想,佟奶奶是知道的吧,知道這瓷碗值錢。

她是王府裡格格出來的,哪怕是經歷了許多事,手底下藏着一些好東西也是有可能,這碗天天喂貓,估計也是爲了這個,怕人看出來。

自己提醒了,倒是多此一舉。

倒不如自己好好過日子,把自己日子過好了,到時候佟奶奶遇到什麼事,自己才能幫襯一把,不讓陳璐趁人之危,沾了佟奶奶這個大便宜。

想着間,便和佟奶奶說了幾句閒話,說起自己的打算來,佟奶奶自然是贊成:“別管好的賴的,先有個活兒幹。”

顧舜華便提起讓佟奶奶幫照應着,佟奶奶自然沒二話。

回來的時候,佟奶奶給顧舜華碗裡放了栗子羹:“這還是你潘爺上次給我帶回來的,快拿着吧!”

顧舜華知道佟奶奶的性子,也沒客氣,只是笑着說:“潘爺一直顧着您,對您可真好!”

要說潘爺,也是有些來歷的,以前他家老爺子據說是皇宮裡造辦處的硯工,後來清朝玩了完,便流落到了琉璃廠的筆莊裡,做些修繕鐫刻的買賣,潘爺自然承繼了他爸的手藝,現如今在筆莊裡當硯工,日子也算過得滋潤。

不過這位打小兒性子倔,也一股子大爺勁兒,沒人能管得了,到現在大幾十歲的人了,也沒結婚,光桿一個,不上班時候就拎着鳥籠子溜鳥兒,去安門廣場打打拳,日子過得滋潤。

因他當年可是能打的主兒,之前大雜院遇到事兒,都是他出頭,日子久了,人人都喊他一聲爺兒,那就是大雜院沒頭銜兒的官。

可這潘爺,對佟奶奶一向照料,過去那會兒,也有人傳過,男未婚女未嫁的,可大家傳來傳去,當事人沒個動靜,這事兒也就沒人提了。

如今顧舜華這麼一說,佟奶奶笑罵道:“瞧你那嘴,仔細我不讓你進門!”

顧舜華忙笑着求饒,端了栗子羹回去了,這栗子羹也是老北京特產了,是栗子粉加了紅棗粉還有藕粉做成的,吃起來綿軟香糯,口齒邊隱隱有着栗子的清香。

顧舜華拿回來放在一邊,先給顧躍華和孩子分着吃了幾個,家裡也就開飯了。

顧全福燉出來的排骨酥爛,吃起來那骨肉都彷彿要化在口中了,兩個孩子吃得腮幫子都鼓着:“好吃,好吃!”

顧舜華忍不住看看她媽:“媽,你也起來吃吧。”

陳翠月嘆了口氣,終於還是爬起來:“我這人沒福氣啊,好不容易家裡有排骨,我竟然腦殼疼。”

不過嘴上這麼說,到底還是吃了,畢竟那味兒確實香!

吃過飯,顧舜華又和兩孩子說了說,把他們帶過來佟奶奶這邊,這才戴上帽子出門去。

先去了房管所,和房管所提了自己的困難:“我現在回了首都,帶着兩個孩子擠在孃家,根本沒法住。”

房管所一聽,也是頭疼:“這個我們暫時沒辦法解決,大批迴來的知青,都沒房子住呢,我們就算想幫你們解決,可去哪裡變出來房子?”

顧舜華其實也沒指望房管所給自己分房子,想那種美事就是做夢了,不過她是另有打算的。

於是她道:“我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住在院子裡的窩棚裡,前幾天下大雪,凍得腳趾頭都要凍掉了,同志,就算不分房子,您看能幫我解決下眼下的困難嗎?”

房管所同志聽得皺眉:“您孃家不能住?”

顧舜華:“孃家一個哥哥,哥哥娶了嫂子馬上也要回來,弟弟也得相親結婚了,家裡就十二平。”

她一說家裡的情況,房管所同志就明白了,這就是現實情況。

當初下鄉那麼多知青,呼啦啦走了,呼啦啦又回來了,走的時候還是十幾歲的小年輕,回來的時候二十幾歲,恰好要結婚了,一下子工作需求住房需求都來了,但哪能安置那麼多?所以就得擠啊,一家十幾口三代擠在一間小平房裡是常有的事。

房管所同志只好說:“同志,現在就是這情況,您也努力克服下困難。”

顧舜華聽了,眼圈便紅了:“同志,我自己克服下困難沒什麼,可我孩子才兩歲多,讓他們整天凍着,我沒辦法克服啊!我每天睡覺都給孩子蓋三層被子,但他們還是喊冷。”

房管所同志是個老爺們,四十多歲,老派人,看到女人紅眼圈,也有些沒招了:“那怎麼辦?”

顧舜華想了想,便說:“同志,您看這樣行不,我們家那窩棚,實在是沒法住人,太冷了,冷得人難受,再這麼下去,我怕凍死人,這萬一我回城凍死了,傳出去,上面也得說咱房管所工作不利是吧?”

房管所同志嚇到了:“同志,您可別亂說,有什麼困難咱慢慢商量,別說死不死的。”

顧舜華:“行,那咱不說那話,我是想着,您這邊能不能批准我在院子裡蓋個房子,不用多大,六七平就行,夠我們娘幾個住,我就滿足了。”

房管所同志:“蓋房子?這事可不是那麼簡單,材料哪來,地兒哪來?蓋房子是上下嘴皮一碰說出來的嗎?”

顧舜華卻早已想明白了:“房子材料的事,我自己來想辦法,不需要您這裡出什麼力,只需要您點頭讓我們蓋,別到時候我們蓋了您要拆了,那我們就知足了。”

她提出這個,其實是有想法的。

因爲在這個年代,大家還是可以自己搭建擴充房子的,沒辦法,家裡人口多住不下,你能把人給掛牆上嗎?只能是往外悄沒聲兒地擴,擴了,上面不說,大傢伙就這麼住着。

再過一些年,那些私搭亂建的,其實上面也都變相承認了,等到以後拆遷,還能給一些補償。

顧舜華當然不指望多少年後的補償,她現在就想着,舍了臉面,拼盡一切,在這大雜院裡扒拉出一間房給孩子,好歹擁有一個屬於自己遮風擋雨的地兒。

哪怕再小,好歹頭頂有片屬於自己的瓦,孩子有個安生立民的地方,有一個家。

任競年將來再是飛黃騰達,他變了性子變了心,他再有錢,自己和孩子不必非扒着他過日子。

房管所的同志一聽,忙說:“我們不至於幹那種缺德事,不過您可得想好了,院子裡那麼多戶人家,您要蓋房,別人家不樂意,吵起來,到時候我們就難辦了。”

顧舜華聽這話裡意思,知道差不多成了,便笑着說:“同志,要不這樣吧,我去寫一個申請,申請在我們大院裡蓋一間房,大小肯定不超過八平,我寫好了後,讓我們大院裡每戶人家給我簽字,如果大傢伙都簽字,您這裡就給我蓋個章,同意讓我蓋,至於我怎麼蓋,是我自己個兒的事。”

房管所同志想了想,又進去和裡屋商量了商量,最後出來說:“您要蓋房子,只要院子裡同意,我們肯定管不着,但要我們蓋章,沒這個先例,這可不行。”

顧舜華無奈,房管所同志也不是吃素的,警惕性高着呢,到底是沒被她給繞進去,畢竟蓋章了,性質就不一樣了。

她只好說:“那這樣吧,到時候我請大院裡都給我簽名了,拿過來給您過過眼,您覺得沒問題,我們就蓋,也不用蓋章了,可以嗎?”

房管所同志連連點頭:“那咱肯定沒得說!”

顧舜華聽這話,算是徹底放心了,她的房子有着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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