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的班機定在第二天。各長老天師返回各自所在的山門，而張野則是帶着李星雲的委託返回京都。這趟黃河之旅註定將成爲日後天下格局改變的伏筆——天下高手摺損一半，一旦這個消息公開，造成的後果勢必是局勢動盪、人心惶惶。
回到京都的張野沒有在第一時間返回別墅，而是繞了個彎，跨越一個城區來到了與機場相馳甚遠的城郊鬼宅。他在等着向老爺子報告這一趟的遭遇，也在等待着老爺子最後的定奪。
大勢已變，而最可怕的莫過於，現在的他全無應對能力。
過去的他雖然擠不上極道高手的行列，但說到底還有一身會法境修爲，這個實力放出去，起碼也是崑崙道師的級別。可現在呢？真元盡散，功力全無。當日京都水畔，他用滅卻之陣洗去了趙雲升一身禁忌體質，現在看來果然是天道好輪迴，風水輪流還沒轉多久，這個裝備清零的命運就落到了他的頭上。
“鬱悶？”
車上的老酒鬼叼着酒瓶，似笑非笑的望着他。
“滿級賬號被人回爐重造了，你說我鬱悶不鬱悶？”
張野白了他一眼，每每想到自己又是重回起點，每每心裡都是一陣絞痛。
“哈哈，淡定點~ 有句歌怎麼唱的來着？‘看成敗~ 人生豪邁~’後面一句是啥？”老酒鬼故作疑問。
“只不過是從頭再來？”
張野苦笑。
是，這回正兒八經是從頭再來了。
老酒鬼剛打算安慰他，卻聽前排開車的司機師傅突然側過頭來問了一句：“誒我說，你倆玩的是什麼網遊？”
“網遊？”
後排的林九張野對視一眼，隨即心領神會的點了點頭。這大哥估計也是閒得慌，把自己口中“滿級賬號”啊“回爐重造”什麼的真當成網遊了。
張野笑了笑，衝前排的司機大哥道：“沒啥，不出名的小網遊~ 您肯定沒聽說過~”
“被人盜號啦？”
司機大哥透過後視鏡看了兩人一眼，臉上居然是一副“哥是過來人”的表情。
“可不是嘛，裝備全給我清了！等級也給我清回了零級。練了那麼久的一個號，現在跟新手村出來的沒啥兩樣，快鬱悶死我了。”
張野乾脆也順勢接腔。既然這司機師傅這麼愛聊，他也不好意思掃他的興。
“你這是用外掛呀，還是別的什麼情況呀？”
司機大哥叼煙的嘴角微微一笑，後視鏡中是一副雲淡風輕的神情。
“是我遊戲外的一個‘仇家’，找人盜了我的密碼，上我號把我所有東西都給清了。”
張野想了想，換了個旁人能聽懂的說法。
“呵，打個遊戲，連‘仇家’都弄出來了。”司機大哥笑道，“你多大啊？我看你也二十多了，整天沉迷遊戲可不行呀。”
“沒沉迷，就是玩久了有點感情，割捨不下~”張野苦笑，他現在很想知道是不是每個出租車司機都那麼能聊。
“理解，網遊這東西玩久了是有感情，畢竟等級啊、裝備啊都是自己花時間一點一點刷出來的，突然有一天回到起點了，確實心裡空落落。”司機大哥搖了搖頭，深吸了一口煙，臉上很有一股退隱大哥的滄桑味兒。
“大哥這是有故事啊。”
老酒鬼笑着插嘴道。論實際年齡，眼前這位大哥叫他一聲“爺爺”還差不多。
“也不算啥故事，就是年輕時不懂事，高中畢業以後就是一門心思打網遊，那時候我們玩‘傳奇’，家裡父母覺得是不務正業。”
“後來呢？”老酒鬼喝着酒繼續問。
“後來母親下崗，父親一個人養家，家裡情況實在是不行了，我爲了跟我爹媽表決心，當着他們的面把我賬號給刪了，裡頭的東西自然也全都清了。”說到這裡他一陣苦笑，笑容中有幾分心酸恐怕只有他自己明白。
“再然後呢。”
林九眯着眼睛，這壺酒裡喝得有辛苦，也有人間味。
“後來我就出來找生計了呀，再過了幾年生活穩定了，我也成家了，無聊的時候我就又想起了那時候玩的網遊。太久沒玩，界面都變了不少。玩家肯定是沒那時候多的，我曾經加的公會呀，打過的BOSS呀，估計也都隨着時間消失換新了。我重新註冊了一個賬號，又去了一趟新手村。跟從前一樣接任務，賺金幣，打怪，然後升級。升到三十級以後不想玩了——我發現我已經不適合玩這種遊戲了。但偶爾還是會上去看一看，也不知道圖啥，就是滿世界滿地圖的跑。看那些老玩家聊天啊，自己偶爾跟他們打打BOSS戰。”
“唏噓啊。”老酒鬼搖搖頭，像是在回味他說的這些話。
“所以說裝備被清了，大不了重頭開始唄？你曾經的等級畢竟是自己打上去的，就算從一級開始，那你也是碾壓一堆新手小白的老玩家啊。”司機大哥樂呵一笑，“況且有時候重新從新手村玩一次，反而能看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什麼東西？”張野問。
“玩遊戲的樂趣啊。”司機大哥笑笑，“第一遍玩的時候都是隻顧着打怪做任務練級，有時候盲目起來，反而連打遊戲最基本的樂趣都忘了。反倒是第二遍玩，因爲該體會的都體會了，該經歷的都經歷了，才能真正輕鬆地去玩，去感受打遊戲時真正的樂趣。”
“聽君一席話~”
老酒鬼哈哈大笑。
“勝讀十年書。”
張野苦笑着補充。
確實，無論是網遊還是人生，這些話說的都太有味道。
該體會的都體會了，該經歷的都經歷了，重新開始，反而能真正輕鬆地去玩，去感受這些事情最根本的樂趣。
他眼神一動，一股莫名的力量在丹田氣海中如漣漪般炸開。
“誒？？奇了怪了！哪來的風啊？？”
司機大哥一陣愣神，四扇車窗全是關着的呀！這股突然吹來的風是咋回事兒？？
林九看了一眼張野，似笑非笑。他悄悄遞了個眼色，意思是：“你也修煉出李星雲的劍意啦？”
張野搖了搖頭，這股氣息稍縱即逝，說是有意識的內斂，倒更像是無意識間的錯失。
他也很奇怪，但卻沒有太多的迷茫，也許真如這司機大哥所言，恰恰是自己都經歷過一遍，所以才具備同階段人所不具備的優勢。
很快，城郊鬼宅。
下車時張野特地多給了一百塊，這突如其來的小費看得司機大哥一通費解，“怎麼的？我價格沒說清楚？？”
“不是，多給您的。”
張野笑笑，“就當是感謝您安慰我的那些話，等級我會重新刷上去的，裝備也會一件一件找回來。”
“嗨！就爲這個呀？錢拿回去！我啥都沒說，你看你這孩子還當真了！”
司機大哥看了他一眼，倒是被張野搞得有些不好意思。
“收着吧~ 您應得的。”
老酒鬼淡淡一笑，連他都站出來替司機說了句話。
“那你們一路走好？”
司機大哥樂呵一笑，喘着錢一踩油門，心說怪不得二十好幾了還在玩網遊，敢情是一富二代！
“剛剛那股氣是怎麼回事？”
下車後林九問。
“你也感覺到了？”
張野眉梢一動。
“廢話，不光是我，人家司機也感受到了。”林九呵呵冷笑，“稀奇啊，你現在仍然是凡夫俗子一個，身上既沒有真遠波動，也不像是李星雲那種凌厲無匹的劍意。”
“我也想知道那是啥，連你都沒見過？壞了，我該不會是被李星雲那婆娘忽悠上道了，到頭來自己也修出個什麼天道來吧？”張野一驚。
林九一個白眼扔過來，“別做夢了，還天道？要真是那樣，你小子做夢都偷着樂吧！”
公路對面就是鬼宅，穿過一條馬路的功夫，這倆人迅速來到了老爺子跟前。
“師傅。”
張野謙恭道。
“回來的挺快，青衣呢？”
搖椅上的老爺子微微睜開眼，看了看林九，又看了看面色有異的張野。
他突然注意到少了個人。
去的時候是三個，回來就變成兩個了？
“青衣她……無礙。”
張野一時哽咽，想到傘妖認主的事情，短時間內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他要怎麼說？二姐看我性命垂危，情急之下就把自己給我啦？
不太合適……
而且這過程越聽越香豔。
“你們碰到什麼了？”
老爺子神色一變，眼睛細眯成一條縫。張野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開口道：“二姐她，對我使用了‘傘骨折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