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五百一十七 大明,真的就只是蘇詠霖一個人的大明

田珪子聽了蘇詠霖的話之後,沉默了一會兒,然後堅決的搖頭了。

“真正的革命者,並不會迎合您的想法,比如孔茂捷,還有辛棄疾他們,他們會戰勝心中的恐懼,站在您面前,堅決地質問您,維護他們心中的新年,一個爲了迎合您而改變內心想法的人,已經不能算革命者了。”

田珪子這話說得很在理,聽的蘇詠霖心中的惆悵略有消解。

但是他覺得事情也不能完全這樣說。

“茂捷還有幼安他們,都是百年難得一遇的人傑,用他們的標準去要求其他人,似乎太難了一些,人世間大部分人,其實都擺脫不了人云亦云的宿命。

老話說流言止於智者,也僅僅止於智者,智者少,大部分人是無法分辨什麼是流言什麼不是流言的,所有才有三人成虎之說。

現在說我是老虎的,何止三個人?能站在我這頭老虎面前質問我,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氣,珪子,你不會不知道。”

田珪子聽後,默然無語。

顯然,他承認智者少這一事實。

但是,他並不會爲此而做出退讓。

“智者少,革命者多,一個堅持信仰的革命者,絕不會因爲什麼事情而做出妥協,如果一個人迫於現實做了妥協,那麼,他就不再是一個堅決的革命者了。”

“那如果我真的想要做皇帝,真的想要立澤英做太子,珪子,你會怎麼辦?”

蘇詠霖看向了田珪子,眼神中所顯露出來的東西讓田珪子感覺蘇詠霖彷彿不是在說玩笑話,而是在說真話。

他的喉嚨動了動,張開嘴巴,想要發出聲音,但又覺得有些東西堵着自己的喉嚨,讓自己說不出來話。

那些東西彷彿真實的存在着,又彷彿並不存在,只是一種心理上的障礙而已。

而直到此時,田珪子才意識到孔茂捷他們跨越的到底是什麼樣的存在。

正是因爲他更加親近蘇詠霖,所以纔會對蘇詠霖身上的光芒更加的崇拜、敬畏,以至於想要說出反對的話語的時候,都感到很困難很困難。

他們習慣性地相信蘇詠霖,聽從他的指揮,習慣於服從、執行,而一旦這種模式受到了挑戰,發生一些不對勁的情況的時候,他們會感到異樣的難受和糾結。

要反對嗎?

要反抗嗎?

要按照自己內心的信念而行動嗎?

蘇詠霖會生氣嗎?

我會死嗎?

種種問題浮現於腦海之中,幾乎讓他無法思考其他的事情了。

猶豫過後,田珪子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

他望着蘇詠霖的眼睛,藏在袖子裡的手攥成了拳頭。

“我不會支持,我會反對。”

“怎麼反對?”

“………………”

無語許久,田珪子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反對。

蘇詠霖事實上掌握着大明國的全部權力,一言以決天下事,大家手上的所有權力都是他賦予的,包括大明目前的民主議事集體決策之風,都是他一手帶起來的。

是他在不停的主動讓出本該屬於他的權力,是他的高風亮節讓這一切得以實現。

來源於他,取決於他,至於是否終結於他,也都在他的一念之間。

更重要的是,大明軍隊的掌控權一直都在他的手上。

樞密院和參謀總部還有各兵團司令看起來分掌了大明軍隊的統御權和指揮權,然而這是建立在蘇詠霖不干涉的基礎之上的情況。

如果蘇詠霖決定干涉,那麼只要他給軍隊下令,或者親自去軍營,那麼明軍就會爲他而戰。

蘇詠霖對軍隊的影響力直達軍隊的基層單位,哪怕他直接下令給一個作戰營隊,那麼這個作戰營隊便會聽從他的命令而行動,上級軍官無法干涉,無法阻止。

這是他的威望和權力。

整個大明只有他一個人可以跨越一切阻礙直接對軍隊下令,軍隊也會遵命。

面對如此的他,田珪子實在想不出來自己有什麼辦法都能反對心意已決的他。

事實就是再多的制度設計也不能影響到擁有崇高到不可動搖的威望的他。

他的威望是一種十分特殊的存在。

平時看不見摸不着,但是要用的時候,就會全方位毫無阻礙地顯露出威力,任何制度設計在他的威望面前都只是一張脆弱的白紙,一捅就破。

他的威望既是大明的定海神針,也是足以摧毀大明此前一切努力的滔天巨浪,至於它究竟是如何的存在,全在他的一念之間。

某種程度上來說,大明,真的就只是蘇詠霖一個人的大明。

田珪子無比沮喪的承認了這一事實。

“我無法阻止您,您想要做任何事情,都只在您一個人的一念之間,整個大明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夠阻止您的所作所爲。”

蘇詠霖於是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閉上眼睛,靠在了椅背上。

“是啊,無論我做出什麼樣的制度設計,無論我怎麼推進大明的進步,這一切的根源,還是在我身上,我一手締造了這個國家、這支軍隊,這一切的緣由在我,不在任何人。

這是大明能夠發展到如今的決定性因素,也是大明在未來墮落到深淵無法自拔的根本原因,全都在我,就像是一枚銅錢,正反兩面同樣存在於一枚銅錢身上,究竟是正面還是反面,並不重要。”

“事到如今才意識到這個事實,我也是太天真了。”

田珪子沮喪的苦笑道:“明明我在您面前發誓過,一定要維護現在的大明,但是我卻無能爲力,主席,我感到很抱歉。”

“你不需要感到抱歉,這一切其實都是必然的。”

蘇詠霖笑着擺了擺手,低聲道:“沒有我,也就沒有如今的大明國,這不是什麼不可以承認的事情,以我目前的威望和權力,想要突破我自己設下的桎梏,也只是一句話的事情罷了。

但是這也就證明了只要我不願意,就沒人可以突破我所設下的桎梏,哪怕我自己也不行,其他人自然也不行,只要我自始至終都不去做出什麼突破,大明的未來也將穩如泰山,不是嗎?”

“如果您要這麼說,當然也沒有人可以反駁。”

田珪子苦笑道:“只是這樣的事實對於我而言,多少有些諷刺了,離開了您,我們似乎真的不能把控住大明的方方面面了,如果不能阻止您,未來,我們又該如何阻止大明的墮落呢?”

蘇詠霖沉默了一會兒,便是一聲長嘆。

“人力猶有竟時,這不是我能給出答案的事情,身在此山中,我也有很多看不清摸不透的東西,我和你一樣,都只是盡人力,聽天命罷了……一輩子不信天命,到頭來,卻發現我也只能聽天命,珪子,你說這是不是很諷刺?”

田珪子默然無語。

老實說,蘇詠霖也有那麼一瞬間的迷茫和痛苦,但是很快,這份迷茫和痛苦就消失不見了。

因爲他知道,自己沒有改變過信仰和決心。

他下定決心,要爲人類史上最壯烈最浪漫的事業奉獻自己的全部,既然如此,就可以了,他來過,他奮鬥過,他流血犧牲過,他爲了改變這該死的世界付出了一切。

他從沒有動搖過,即使到現在,他也沒有動搖過,他還會爲此付出更多,儘自己的全力。

於是蘇詠霖站起了身子,走到田珪子面前,握住了他的手。

“只要我們到死都維持着不曾改變的信念,併爲此付出全力,那麼我們就能坦坦蕩蕩的離開這個人世,沒有任何一絲遺憾,這該死的人世間已經被我們改變了一部分,這難道還不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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