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葉茫然的一直往前走, 寒風帶着刀子般從面前掃來,寒冷的疼痛讓她睜不開眼睛。
走在這樣的街道上,她感到害怕, 就算身邊是微笑的路燈, 奔跑的汽車, 遠處是歡樂的霓虹燈, 唱着歌的房子, 也不能給她一絲歡樂的撫慰,眼皮縫底的視線裡看到的一切都變得那麼陰鷙。
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希望西山能追上來,但她卻清楚的知道, 現在能有一個人來救自己該多好,能有神來救贖自己該多好, 離開這個可惡的殘酷的世界, 去一個遙遠而美好的地方。
她想要回家, 回到童年時,有爸爸有媽媽的家, 吃到媽媽做的飯菜,睡在媽媽縫製的漂亮被子裡……
她不懂爲什麼總是要懷念童年,雖然現在的物質生活比那時候好上千倍萬倍,但是她就是不能忘記那段時光。
她不明白別人是不是也是這樣,別人是不是也習慣懷念從前的美好呢, 抑或是當自己老了的時候, 纔會懷念現在的時光。
她知道自己渴求的是家, 是溫暖, 是親情, 她缺的就是這個,但她卻不敢告訴別人, 怕別人不能懂。
看着西山,她不知道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樣呢,但他還有繼父,還有個這麼堅強的後盾,他或許根本不像自己這般吧。
她已經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而活了,愛情不是她渴求的,愛情根本就不能帶給她一絲安全感,她甚至連碰也不想碰愛情了。
她想要獨自的,自生自滅的生活下去,躲在一個無人的角落。
很多次她都想象着自己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的蹲在街頭,在垃圾桶裡翻食人們丟棄的食物……
她這樣想着,渾身哆嗦的更厲害了,被衣服包裹着的身子比露在外面的臉和手還要覺得冷。
她已經沒有了眼淚,已經哭不出來了,寒冷帶走了眼淚,也捲走了她的體溫,亦凍結了她的悲傷。
她很想回頭看一看,看看自己走多遠了,卻又告訴自己不可以回頭,她希望能碰到一輛空載的出租車,能帶自己回懋園的出租車。
突然,她感覺自己被凍住了,邁不出腳步,也無法動彈,身體四周似乎被冰塊包裹着般的冷得徹骨。
她低頭看了看枷在自己腰上的鐵鏈,西山那遒勁的雙臂如鐵鏈般纏繞着自己,她的雙臂都被勒的疼痛。
她的頭皮感覺到他冰冷中帶着一絲暖意的呼吸,他喘得很厲害,大概因爲奔跑追趕她的原因。
她想張嘴說話,喉頭有許多話在涌動,可凍僵的臉連着哆嗦的嘴脣,讓她說話都變得困難。
西山喘着氣在她耳邊說:“不要走,陪我好不好。”他說着就哽咽了。
麥葉聞到他說話時嘴裡帶出的那股焦糊的煙味兒,她極力垂下頭,屏住氣,想要避開這股煙味。
西山卻將她轉了個身,扶起她的頭,將她緊緊擁在懷裡,她的臉貼在他的胸膛,那胸膛冰冷堅硬如鐵皮。
不要走,陪我好不好?麥葉閉上眼睛揣摩着他說的話,心裡回答道,可我能給你什麼呢,對不起。
“我們回家吧,外面好冷。”西山哆嗦着吻了一下麥葉的額頭,麥葉感覺他的嘴脣帶給自己的冷氣,好似一盆冰冷的水將自己淋透,她無法自控的哆嗦着。
他說着鬆開雙臂,牽起麥葉的手朝回去的路上走。
麥葉低垂着頭,默默的被他拽着,拖着腳步不情願的走了幾步,然後拼命想要掙脫開他的手,他卻抓的更緊了。
“啊——啊——”麥葉無奈而絕望的嘶叫着。
西山卻根本不管她如何掙扎反抗,像獵人拖着捕獲的獵物般將她死死拽着。
“放開我。”她說的第一句話,聲音小的只有她自己能聽見。
“放開我——”第二聲音量高了五度,西山卻佯裝沒有聽見。
“放開我啊——”麥葉扯着喉嚨怒吼道。
他依然不理會她,拽着她往回去的路上走,她感覺手腕痛的快要斷掉了,連肩膀都被扯着撕裂般的痛。
她忍不住又哭起來了,這就是自己的人生嗎,這就是生活嗎,這就是無法改變的命運嗎,這就是已經註定的糾葛嗎?
她在心裡問自己,委屈和無奈讓她捂着口鼻無聲的落淚。
倆人一前一後的走着,她不過是機械的邁着步子而已。
她一邊走一邊帶着哭腔央求道:“你放開我吧,讓我走吧,我求你了……幹嘛要這樣,爲什麼要這樣,我這樣很痛苦啊……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求你了,放開我啊!”
他卻完全不理會她,於是她雙腿跪在了地上,然後坐在了冰冷的路上,他停下腳步,轉過身看着她,卻依然不鬆手。
麥葉用另一隻手捂着臉,繼續哭着哀求道:“真的不要勉強我啊……我真的很痛苦……你放我走啊,不要管我啊……我們就這樣結束吧,真的,好不好?”
她說着就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她除了哭不知道要如何了,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因爲她知道說什麼都沒有用,自己已經是他的獵物了。
她心裡亦明白如果臣服他,順着他,自己可以過的很輕鬆很快樂,也不用在這樣的夜晚冷得像只流浪貓了,但她就是不願意,就是不甘和他生活在一起。
她一直在想要怎樣才能改變這樣的命運呢,卻一直沒有答案,所有的努力的都是徒勞,所有的辦法都用盡,就連身體裡存儲的能量也耗盡了,但她就是不願臣服,就算是無謂的掙扎,她依然不想違背自己的內心。
自己是有多倔強呢,是有多要面子呢,還是有多麼不知道好歹呢?
除了哭,現在她還能做什麼呢,而什麼又能安撫自己呢,她覺得這樣的自己真可笑,真失敗,真無恥,更可恨!
他見她一直哭,也不說話也不安撫她,任她放縱糟糕的情緒,他只是拽着她的手無奈的看着。
麥葉哭得連身子都變軟了,凍得僵硬的身體因爲悲傷而支離破碎的變軟了,她感覺到頭昏,感覺眼前是黑色的一片,貼着地面的身體,已經完全沒有了知覺,她好想有一個溫暖的浴缸,好想能泡在裡面……
她也感覺到餓,她好想能一邊喝着熱牛奶,一邊吃着聖誕樹許願麪包,那個漂亮的麪包她真的很想嚐嚐味道啊。
那個對着聖誕樹麪包許的願望,她也希望能夠實現啊,但她知道那個願望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西山稍稍使力,拉了拉她的胳膊,示意她起身走,可她卻一動不動,神情木然的好似殭屍。
於是他只好將她攔腰抱起,扛在了肩上。
她很想掙脫,可她破碎的身體,軟趴趴的毫無力氣。
她雙手握拳捶打着他的脊背,他卻像復活的雕塑充滿了力量,她的反抗掙扎無效。
倒掛在他的肩上,她眼中的世界已經顛倒了,她看到的是黑色的夜空,眼淚倒流了出來,順着額頭跌在路面上。
她極力擡着眼皮望着路面,數着那一顆顆落在地上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