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葉緊咬下脣, 搖搖頭,輕輕問道:“真的死了嗎,怎麼死的, 什麼時候?”
“昨晚, 在高速公路上……”西山用右手捂着口鼻, 哽咽了。
麥葉聽了低着頭默默的向前走着, 西山默默的跟在後面, 走了幾步,他抓住了她的手,緊緊的抓握着。
若不是親眼看見雨薇的靈堂, 麥葉怎麼也不會相信,雨薇已經真的沒有了。
靈堂黑色的挽幛下是雨薇的靈柩, 麥葉不敢上前去看, 她愣愣的站在離靈柩遠遠的地方, 親人們的哭聲在她耳朵裡振聾發聵。
麥葉的舅舅和舅媽已經哭成了淚人兒,她很想走到他們面前說些安慰的話, 可她發現自己連“舅舅、舅媽”這兩個詞都已經喊不出口。
已經好幾年沒有看到舅舅舅媽了,他們看上去滄桑了許多,歲月的刀子在他們的臉上留下了瘋狂的痕跡,她的心,痛得微微抽了一下。
她恍然覺得自己和舅舅舅媽是陌生人一般, 陌生得彼此毫無關係, 在她的記憶裡, 她快要忘記這兩個長輩了。
因爲他們對她的漠不關心, 所以她也就對他們不依戀不懷念了。
雖然舅舅和媽媽長的很像, 但在舅舅的臉上,她已經想象不出媽媽的樣子了, 因爲那時媽媽還很年輕,而舅舅現在卻已經老了。
雖然雨薇和舅媽長得很像,但是看着舅媽的臉,她也想象不出雨薇的模樣了,因爲雨薇已經沒有了。
身體還很虛弱的麥葉,站在那裡搖搖欲墜,她感覺自己在一根蛛絲上晃盪着,晃盪着……
西山扶着麥葉,輕輕推了推她,意思是說,你見到舅舅舅媽也要上前去打個招呼啊。
麥葉當然明白西山的意思,一邊連連搖頭,一邊卻還是邁着步子走到舅舅舅媽面前,弱弱的喊了一聲:“舅舅……舅媽……”
舅舅擡了擡眼皮,看了麥葉一眼,沒有吭聲。
麥葉看見舅舅發紅的眼眶,哭的。
舅媽見到麥葉,站起身來,就摑了麥葉一耳光:“別叫我,我不是你舅媽。”
打了麥葉一耳光還不解氣的舅媽,又揪着麥葉衣服的領口,咆哮道:“你來幹嘛,你來看笑話嗎?都怪你,都是你,是你把雨薇害死的,你把雨薇還給我,還給我,你這個狐狸精。我們這麼多年來,都白養你了,沒指望你孝順,你卻把雨薇給害死了。你還有什麼臉來,你這不要臉的東西。你給我走,你滾,滾,我不想看見你——”
舅媽一邊咆哮着一邊拽着麥葉就往一旁拖,弱不禁風的麥葉聽到舅媽對自己的咆哮頓時嚇傻了,縱然她心裡有千萬句反駁的話,可是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驚恐的望着舅媽,險些摔在地上。
她心裡當然明白舅媽話的意思,舅媽是怪她和雨薇搶西山,若不是她霸佔了西山,雨薇也不會自殺。
她更懂得舅媽的氣急敗壞,是因爲上次舅媽去別墅裡找自己求情,要自己離開西山,自己沒答應……
她心裡很清楚,舅媽是恨自己的,認定是自己害死了雨薇。
看到咄咄逼人的舅媽,以及她那尖酸刻薄的話,麥葉自己都疑惑了,她想,難道雨薇真的是自己害死的嗎,是嗎?
她茫然的看着遠方,神情呆滯木訥,她在想,自己在這個世界上就是個罪人,如果沒有自己的出現,也就不會有這樣的悲劇了。
因爲舅媽的話,她也認定自己就是兇手。
對,是我害死的,雨薇,你是我害死的,對嗎?
可是我並沒有搶你的西山啊,愛情難道是搶就能得到的嗎,西山不是我的,我從來沒有想過他是我的啊,我把他還給你吧,你醒過來,你醒醒啊,讓我去死,要死的人該是我。
雨薇,你就這樣走了,你讓舅舅舅媽以後怎麼生活呢,他們已經到了這個年紀,還沒有開始享福,就要承受失親之痛了。
雨薇,你醒醒啊,你快點活過來啊,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你的信我收到了啊,但是我從來都沒有怨恨過你啊,我只知道你是我的姐姐,我從來都不曾真的恨過你啊。
小時候的我是你的跟屁蟲,是你影子,那時的我特別羨慕和崇拜你啊。
我不愛西山,早就不愛了,根本就不愛他,你把他拿回去吧,他是你的,只屬於你的,所以你活過來,和他一起生活好嗎?
現在,你一定就站在我身後對不對,你是可以聽到的對嗎?
她在心裡咆哮着,那咆哮震得她的五臟六腑都翻滾了,震得她的骨頭和肌肉都要碎裂了。
突然,她衝向雨薇的靈柩,站在靈柩前靜靜看着雨薇。
雨薇只是像睡着了一般的躺在那兒,她的眉宇間似乎還有一絲堅定,對愛情的執着和堅定。
麥葉很想伸出手摸摸雨薇,她剛擡起手,卻被舅媽拽住手腕,並把她拖開,咄咄逼人的說道:“你滾,滾開,我不希望看到你,你走吧,以後咱們永遠不要見面了。”
“我……”麥葉說了一個字,又把話憋了回去。
“走吧,走吧,別在這裡影響我心情。”舅媽見麥葉還不走,她怒吼道,“走啊,你走啊,聽不懂啊,你有什麼資格站在這裡啊。”她說着就脫下拖鞋,舉在手裡,揚起拖鞋,就要打麥葉。
西山連忙用身體護住麥葉,說:“我們走吧。”
麥葉低垂着頭,緩緩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
“滾啊,快點滾啊——都給我滾,你們都不是好人,一對狗男女,不是人,滾——”舅媽的咆哮響徹天際。
“走吧。”西山在麥葉耳旁說道。
麥葉深吸一口氣,回頭看了一眼舅舅,然後腳步匆匆的走了。
回去的車上,麥葉和西山都沉默不語,西山右手握拳,不斷的輕垂着方向盤,麥葉則低頭默默流淚。
“你舅媽怎麼那樣?上午我去的時候還好好的,怎麼突然這麼粗暴。”西山深感無奈的說。
“還不是都怪你,要不是你,哪裡會有這種事發生。”麥葉也憤怒了,她將氣撒向了西山。
“我?”西山覺得委屈,心想關自己什麼事,自己和雨薇只是好朋友而已,而且他跟雨薇說了,自己喜歡的是麥葉。
他忍住自己的委屈,無奈的說道:“好吧,都怪我,都是我不好,全怪我,好吧?”
“夠了,你別說話行不行?”麥葉雙手捂着耳朵表示抗議,她不喜歡聽他這些虛情假意的話。
西山聽了氣得乾瞪眼,連連搖頭,心想:這些女人都是瘋子。
他開着車茫然的在路上跑着,他也不知道要去哪裡,回家吧,還太早了,回家也無聊,於是問道:“先去吃晚飯吧。”
“不想吃。”麥葉冷冷的回絕。
“不吃飯怎麼成,你身體還這麼弱。”
“沒胃口。你能不能別逼着我做這做那,說了不想吃,就是不吃。”
“哇,這麼大火氣?要不找個地方喝酒?”
麥葉聽了沒有說好,也沒有說不好,她覺得現在喝酒,然後大醉一場正好。
“你不說話,那就是好了,那咱們去喝酒吧。”西山說着就把車朝酒吧一條街開去。
車子在市內一家最大的酒吧門口停下。
“到了,下車吧。”西山說着,就下了車。
麥葉也沒精打采的跟着下了車,說實話,她現在很睏乏了,真想躺在牀上好好睡一覺,不過現在,她倒是希望能痛痛快的喝酒,然後醉死。
西山牽着麥葉的手,到了酒吧吃自助餐的餐廳,說:“先吃點東西吧,吃點東西墊底,不然一會兒空腹喝酒,會很難受。”
麥葉覺得他說得在理,於是拿着食盤在不同的食物面前遊走。
食架上的食物在明亮的射燈下顯得色香味俱全,麥葉不禁胃口大開,看見這個想吃,看見那個也想吃。
不過最後她只挑了肉餅蒸蛋,一隻咖啡蟹,幾隻基圍蝦,幾枚草餅,一碗淮山排骨湯。
她端着選好的食物在桌前坐下,西山也端着食物過來了,看了麥葉的食盤,說:“你怎麼沒有挑主食,能吃飽嗎?”
“能,我沒什麼胃口。”她嘴上這麼說,心裡卻想着,我胃口好着呢。
西山吃了一口榛子炒玉米,細細咀嚼後說道:“嚐嚐這個,這個挺好吃的。”
他說着就舉着一小勺榛子炒玉米遞到麥葉面前,麥葉搖搖頭,說:“不愛吃。”其實她是不好意思被他餵食。
“哦。”西山尷尬的笑笑,只好將勺子放到自己口中,然後看着麥葉手腕上的繃帶,問,“還疼嗎?”
“不疼了,沒事。”她眼神躲閃的望着窗外,嘴裡咀嚼着肉餅蒸蛋。
肉餅蒸蛋是她多年都沒有吃過的食物了,記得媽媽還在世時,她能經常吃到,而且最喜歡吃媽媽做的這道菜。
吃着這道菜,她又想起了媽媽。
這菜和媽媽做的比起來,味道相差甚遠,她努力回憶着媽媽做的肉餅蒸蛋的味道,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她眼中流露出來的憂傷被西山覺察出來了,他小心翼翼問道:“你最喜歡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