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安十三年的三月,春景一如往年美好,幾場絲絲細雨過,漫天漫地生青翠,從冰雪裡吐出的那點點星星的綠芽,到放眼無盡的碧色,彷彿只是一夜忽來,又彷彿歷經了極漫長的時光。而一年中最好的春.光又悉數凝在了三月,在三月有仲春暖陽,在三月有惠風和暢,在三月還有百花爭豔百鳥蹁躚掠過房樑。三月佔盡春明,而佔盡三月豔色的,是桃花。
蜀地常年溫暖,故而連桃李都盛開的比別地更早,才三月初,灼灼的桃花便壓滿了枝頭。
小童呆呆的站在樹下,花落了滿頭卻不知,兩歲的孩子不懂三春的美景是有多麼難得,他只覺得眼前一切都新奇,那些鮮豔的色彩映在孩子清澈的瞳仁中,是另一番的絢麗多姿。一隻彩蝶翩翩舞過,小童的目光下意識的追着蝶去,但他的雙足依舊定在原地,這是個乖孩子,不會因爲一隻蝶便忘了長輩的囑咐。
可站久了終究還是無聊了,他含着手指,擡頭對着樹上模糊不清的喊:“四叔——”
樹枝顫動,更多的花瓣簌簌落下,有人從重枝花簇間探出頭,惡狠狠,“別吵,我快下來了——”
那是十二三歲的少年,有着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清朗眉目,眼眸是春時乾淨澄澈的泉,眉墨黑斜挑如桃樹纖細的枝椏,他的容顏掩映在繁花之間卻不因花的豔麗而失色,他的面容似是以最無瑕的白玉精細雕琢而成。
他復又沒入爍爍桃花中不見,仔細挑了好久,方折下一枝自以爲開得最好的花,然後順着枝幹往下爬。
“四叔爲什麼要折這些花呢?”他甫一從樹上躍下,那小童便急急湊來問道。
“長壽喜歡花麼?”少年彎下腰將先前折下仍在地上的花一株株拾起。
小童搖頭,“長壽喜歡飴糖。”
“我就知道。”他對光仔細打量桃花的顏色,“你又不是姑娘家,你當然不喜歡。”
“四叔是姑娘家麼?”小童瞪大眼睛看着捧着一大把桃花的四叔。
“瞎說什麼呢!”少年拿起一枝花不重不輕的往小童屁股上一抽,“四叔不喜歡花,四叔難道就不能把花送給姑娘家麼?”
“送給誰呀?”小童吮吸着手指含糊不清的問。
少年嫌惡的瞪了他一眼,小童忙將手往衣襟上擦。少年把花放到一旁,從袖中摸出一張羅帕然後一把扯過小童的手腕,爲他將拇指上的唾液擦拭乾淨,而後羅帕隨手一丟,將方纔那一大捧花撿起塞進小童懷裡,“一會將花送給端聖宮的葛青、採霜、還有,給織雲閣的那幾位也送幾枝,然後你阿父身邊的唐御侍也給一枝……”
“我可以給我阿母也送一枝麼?”小童因抱着一大捧花有些吃力的仰起頭問道。
“你阿母嘛……”少年撇撇嘴,“你要是想送就送吧,她要是喜歡就收吧。”
“謝謝四叔!”小童喜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線,“我看阿母每日裡都往頭上插那些金啊銀啊的花,要是有了這個她就不用戴那些假的了。”
“那可不一定……”少年小聲嘟噥。
“四叔手裡這兩枝是要送誰的?”小童眼尖瞥見少年手裡還攥着兩枝嬌豔的桃花,忙問道。
孩童的嗓音清脆尖銳,乍然一問嚇得本在想事的少年險些手一抖將攥着的兩枝花拋了出去,他回首恨恨的瞪着小童,奈何小童看不懂他的惱怒,只好粗聲粗氣的說:“偏不告訴你!”
小童仍是嘻嘻的笑,“四叔不告訴我我也知道是送誰。”他竄到少年跟前得意的搖頭晃腦,“四叔一定是送給表姑的。”
少年顯然是被小童猜中了心事,立時有些惱羞成怒,“是啊是啊,就是送她的!她生得那麼醜,不簪幾枝花襯襯顏色,當真醜得沒法見人了!”
小童被少年的突然變臉嚇了一跳,鼓着嘴愣了好一會兒,偏頭看向一旁,“表姑,四叔說你醜得沒法見人,我還是不見你了。”
少年被狠狠嚇到,緩緩回頭,果然看見自己斜後方的桃樹旁站着鵝黃春衫的少女。
少女擰眉撇嘴,似真有幾分惱怒,“原來我是醜得沒法見人了啊,既然如此我還是不見殿下了。”她一扭頭,作勢要離去。
少年的神色有些僵硬,不過和侄兒背後說人壞話被撞破的事委實也太尷尬了些,他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偏過頭去揚起下頦,“是啊,你就是醜,孤纔沒有說錯!”
少女被氣得不輕,大步離去連貴胄女子當有的儀態都顧不得了,髻上步搖叮叮噹噹作響亂成一片,然後滑落摔在地上。少女下意識頓住步子,一摸鬢髮想將步搖拾回,卻又覺着這樣回頭有失面子。正猶豫之時,少年已上前將步搖撿起,往她眼前一晃,青白玉串起的珠子在一晃間流光熠熠生輝,少女伸手去拿步搖,少年卻靈敏的將步搖收起。
“阿璵!”少女怒氣衝衝的瞪着他。
不過少女的嗓音生來清亮柔軟,聽起來實在沒什麼威懾,少年非但不怒還笑得開心,如登徒子一般輕佻肆意的打量着少女的面容,一面打量一面道:“唔,的確醜、的確醜——”趕在少女被他氣哭前又道:“不過嘛,孤平生見女無數,也找不着比你好看的了,姑且許你在孤面前轉悠。”
少女原是繃着一張臉,聽完這句話後撐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殿下花容月貌落雁沉魚,不妨顧影自憐好了,何需再見外人?我這蒲柳形貌嫫母之姿,在殿下面前還真是顏形自慚呢。”
少年佯怒瞪她一眼,“我又不是小娘子,你自慚什麼。真是的,年歲漸長嘴皮子也愈發的厲害了,都會拐着彎兒罵人了。”他將手攤開,“垂枝碧桃、千瓣白桃,你挑一枝。”
少女仔細看了看兩枝花,想想,指了指素色的白桃。
“就知道你喜歡這冷冷清清的白桃。”少年皺眉,一揚手將紅桃簪在少女方纔插戴步搖的地方,白桃則塞進了她的手心。少女其實容色並不鄙陋,纖眉杏目,面容乾淨,秀婉妍麗似當春新綻枝頭的白桃花,灼灼嬌豔的紅桃依着烏髮綻放,在少女的清秀之外更添幾分與這春天正好相襯的明媚。她低頭,似是輕嗅手中白桃的香氣,而頰邊不知何時已有紅霞騰昇。
“你就用兩枝花換我的步搖?”她斜眼,眼眸中幾絲笑意幾絲嗔。
“我難道有什麼是從你這拿不到的麼?何至於用換。”他挑眉,是少年時獨有的得意飛揚,鍍銀串玉的仙鶴步搖在他修長指間把玩,“子曰禮尚往來,我投你桃花,你當報瓊琚。這是回禮。”
“好個市井無賴兒。”少女掩脣笑,摸了摸小童的頭,“長壽你日後可莫學他。”
小童眨着一雙天真的眼,“可日後長壽若不學四叔,如何、如何……”
“如何什麼?”
“如何爬樹摘花逗人笑啊。表姑你看你一接到四叔給的花就不生氣了,多好啊。”
少女與少年俱是一愣,然後相視而笑。
三月春和景明,三月天朗氣清,三月的風輕柔到讓人無從查覺,襳髾衣帶在風舞中不經意的糾纏,三月的陽光不涼不熾,恰到好處的溫暖,爲並肩而行的兩人拖了長長的一雙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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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瞎bb:這一章……其實並沒有什麼內容,我只是來刷個粉紅而已,屬於少年組的粉紅喲。兩隻小萌娃在第二卷就長大了喲,撒花撒花。不要捨不得兒童組的那兩隻萌物,畢竟兒童組只能賣萌不能談戀愛,少年組是既可以賣萌又可以談戀愛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