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恍然大悟。
可是一想到那樣溫柔斯文的唐絳兒居然會是眼前這個心狠手辣之人的女兒，她一時之間竟然覺得難以接受。
這怎麼可能！
像唐問天這樣的人怎麼可能教出唐姊姊那樣的女兒？
唐問天卻是眼前一亮，他倏地伸手，牢牢握住若水的右腕，急急地說道：“丫頭，你不但精通毒術，你的醫術也很了得，你現在知道了絳兒的病因，你一定有法子治好她的臉，是不是？是不是？”
他一臉的關切憂急，半點也作不得假。
若水看在眼裡，心中一動。
就算是兇惡殘忍如唐問天，他對女兒的關心和愛護，也和尋常父親疼愛女兒一般無異。
想到這裡，她對他的厭惡之心又略略減少了一些。
“我現在還沒想到什麼有效的辦法。”若水搖搖頭。
唐問天登時露出失望的表情，握着若水的手也鬆了開來。
“不過，”若水話風突然一轉，“如果唐姊姊真的是因爲你的緣故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那麼我想，讓她能夠恢復容貌的關鍵一定和你有關。”
“和我有關？她的臉當然和我有關！”唐問天皺起了眉頭，痛苦地道：“當年要不是我一時不察，讓其中一個女人有了身孕，生下了絳兒，絳兒也不會受我的連累，有這樣一張人見人怕的臉！是我害了她，我真的害了她啊！”
他雙手插進頭髮裡，將一頭亂蓬蓬的頭髮扯得更加凌亂。
“你繼續說，後面又發生了什麼事？你真的聽信了唐隨風的話嗎？後來你的臉……真的恢復了嗎？”
唐問天吸了一口氣，擡起頭來，他用手背擦去了眼角的淚痕，繼續說道：“我當時已經絕望了，可是唐隨風的話就像是一個垂死之人看到了一線光明，讓我重新又萌生了新的希望。就算他是騙我的，我也願意試上一試。於是我離開了唐家堡，唐隨風竟然就這樣放我離開，不但沒有阻攔我，也沒有派人追殺我。
“我知道唐隨風絕對不會就這麼放過我，可是他究竟安排了什麼後招，我一時卻猜想不透。當時我一心一意想要儘早回覆容貌，至於其他的我也不想太多。
“離開唐家堡之後，我開始走遍天下，去尋找年輕美貌的少女。唐隨風告訴我，一定要找還沒出閣的黃花閨女，要是嫁過了人的，這個法子可就不好使了。天下雖大，要想找齊十個美貌出衆的黃花女子，卻也不是易事。我在江湖中整整遊蕩了兩個多月，四處打聽美貌姑娘的下落，但凡聽到哪家的閨秀傳出美名，我準會第一個找上門去。可是見過了納茜莎的美貌之後，尋常女子的容貌哪裡還能入得了我的眼。這兩個月下來，我竟然一個女子也沒有找到。
“我又是失望又是喪氣，這一天，我來到了金陵城，這是傳說中江湖子弟最喜歡的銷金窟，只要有錢，在這裡你想要什麼，就有什麼，不管多少美貌的女子，也是應有盡有。我抱着試試看的想法，來碰一碰運氣。
“我一進金陵城，就聽到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那就是城裡最富盛名也最有錢的翰林學府的大小姐要在城裡最高的繡樓拋綵球招親，所有人都在這一天涌到了繡樓前面，我也隨着人流往繡樓的方向走去，一路上聽得衆人們議論紛紛，說翰林老爺家的大小姐是如何如何的美貌，如何如何的知書達禮，說得她就像天上的仙子一樣。
“我聽了之後，不由得嗤之以鼻。來到繡樓下面的時候，只見人山人海，到處都處人，幾乎連落腳的地也沒有。這個情景讓我一下子想到了初次見到納茜莎的時候，也是在城牆下面，百姓們一個個翹首以盼，納茜莎站在高高城牆上面，對着我嫣然而笑。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呸了一聲，啐道：‘什麼醜八怪的翰林家小姐，也想學納茜莎，她也配！’旁邊的人都對我怒目而視，我的斗篷遮住了頭臉，他們瞧不見我的臉，可是我看他們卻是清清楚楚。
“人們紛紛指責我出言不遜，有幾名年青人正是摩拳擦掌，想要對我動手。我雙手環胸，夷然不懼，這些人就算是一擁而上，也不會是我的對手。就在這個時候，忽然聽得人羣中爆發出一陣歡呼，有人高聲叫道：‘出來了！翰林家的大小姐出來了！’
“所有人都仰起頭來，向着繡樓上望去，那些對我怒目而視的年青人也不再理我，一個個把脖子伸得長長的，腳尖踮得高高的，像一羣笨鵝一樣。我冷笑着，把目光轉向繡樓，想要看看這個被衆口交相誇讚的翰林家小姐生的是什麼模樣，她一定及不上我的納茜莎一根小手指！
“繡樓上果然站着一名娉婷玉立的少女，臉上罩着面紗，只露出一雙漆黑如墨的眼睛，看上去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可是我聽得衆人議論，知道她已經過了二十歲了，要知道過了二十歲的姑娘還沒嫁人，就會受到衆人的恥笑。所以她雖然貴爲翰林千金，卻不得己想出這個拋繡球招親的法子，因爲沒有哪家豪門大戶願意娶一個二十歲的老姑娘！就算她長得比天仙還要美，也不會有人願意娶她！
“我對這個翰林千金半點也不感興趣，遠遠地看了她一眼就準備離開。就在這個時候，周圍人潮洶涌，就像是炸開了鍋一樣，有人高聲叫着：‘拋了！拋繡球了！’人們瘋狂地往繡樓前涌去，片刻之後，我的身前身後就空出好大一片地方來，而我站在其中，顯得尤其突兀。
“幸好我本來也不想去湊那個熱鬧，見到衆人退開，正合心意。我正準備拍拍屁股離開，忽然之間，一個紅彤彤的東西對着我的腦袋砸了過來，我是習武之人，本能地伸手一抓，抓個正着，定睛看時，卻是一隻扎滿了綵緞的紅繡球。我登時愕然，愣在當時，這麼多人拼了命要去搶的繡球，居然會無巧不巧地落在了我的手裡。
“周圍人聲鼎沸，人們見到繡球居然落到了我的手裡，全都開始大聲喧譁起來。每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又羨又妒的表情，像是天上掉下了一個大餡餅，重重砸在了我的頭上。可誰知道我對這個繡球壓根就不稀罕，更不希望做什麼翰林老爺家的姑爺。我抓着繡球，冷冷一笑，突然將繡球遠遠地拋了出去，直奔着綵樓上的翰林千金飛去。
“那翰林小姐連反應都沒有，就看到繡球對着她的面門砸了過去，眼睛中露出驚恐之色，我存心想要嚇她一跳，誰讓她偏偏把這個該死的繡球拋給了我。綵樓下的衆人都發出驚呼，在那小姐驚恐的目光中，繡球一下子砸落了她臉上的面紗，露出了她的一張俏臉。
“衆人見我露了這一手功夫，一齊爲我喝起彩來。可是我卻像是被雷霹了一樣，整個人都呆住了。我呆呆地盯着那小姐的臉，目不轉睛，心中一個聲音大叫着：怎麼可能！她怎麼會長得和納茜莎如此相像！我的眼前一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納茜莎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對我嫣然微笑。
“‘納茜莎，納茜莎。’我喃喃地叫着，雙足一點，身形像一頭蒼鷹般飛起，躍過了無數個躦動的人頭，輕飄飄地落到了綵樓上，落在了她的身邊。
“只聽得綵樓下面彩聲如雷，所有人一起喝彩：‘好功夫！’也有人在讚歎那小姐的美貌：‘翰林千金果然名不虛傳，這樣的美貌真是天下無雙！’可是我什麼聲音也沒聽到，眼前只有那小姐的一張俏臉在我眼前閃動，除了她的臉，旁的我什麼也瞧不見，聽不見。
“這時離得近了，我才發現她和納茜莎長得並不完全一樣，她及不上納茜莎那樣美豔不可方物。她的一舉一動都透露出大家閨秀的風範，臉上更有着濃濃的書卷氣，這些都是納茜莎通通沒有的。她睜着一雙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着我，但是我的斗篷遮住了我的臉，她看不清我的容貌，只看到我修長挺拔的身軀，她的臉忽然一紅，低下頭去，然後悄悄地又擡眸瞬了我一眼，滿臉暈紅地轉身就走。
“一直到她的身影下了綵樓，我還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眼前晃來晃去的都是她臨去時的那一抹眼波，半含嬌羞半含柔情，雖然遠遠不及納茜莎的勾魂攝魄，卻一下子擊中了我的心。在那一刻，我的心跳得異常急促，就連和納茜莎最爲親熱的時候，我也從來沒有這樣激動過。
“就在我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時候，綵樓上來了幾個人，爲首的那個管家模樣的人對我拱手，說了幾句話，意思是我接到了繡球，就是他家小姐選中的姑爺，乃是天作之合等等，問我是否願意入贅翰林府。我聽到‘入贅’兩個字，心中一凜，這才明白爲什麼堂堂翰林千金要拋繡球招親，而且年過二十都沒有嫁人，原來他家是想要招婿入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