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忍不住都看向那座石橋,只見橋面上只有侍立兩側的宮女太監,一個個站得像個木樁。
若水身邊的孟依雲和一衆少女們,都坐得端正無比,全是一副大家閨秀的好教養模樣,若水一開始也像她們一樣,坐得像個石像,可一會兒,她就覺得無聊,美酒佳餚就在眼前,吃不能吃,喝不能喝,只能幹坐!
若水擡眼向聖德帝看去,巴望着他趕緊說一聲“開席”,她就馬上開動筷子,據案大嚼,可聖德帝的嘴巴閉得緊緊的,一點也沒有開口的意思。她的眉梢忽然一挑,只見姚皇后輕輕探身,在聖德帝耳邊說了句什麼,聖德帝眉心一皺,一擺手,姚皇后又訕訕地坐了回去。
若水的玄陰素女功修煉了十餘日,己有小成,方纔姚皇后說的話,隔得雖遠,話聲又輕,她還是聽到了一些。
姚皇后像是在說,不會來了,先開席吧,卻碰了聖德帝一個軟釘子。
皇帝果然是在等人!不會真是在等君天翔那個賤人吧?
若水忍不住向對面那張空席看了過去,目光一閃,忽覺有人在注意自己,她順着感覺看過去,正和一對清亮如天上晨星般的眼眸對了個正着。
那人的視線和若水輕輕一碰,就退了回去,垂下眸子,不再看她。
原來是自己想多了。
若水自嘲一笑,順便掃了那人一眼,登時覺得眼前一亮。
那是一個白衣少年,容顏秀雅,溫文如玉,乍一看,倒是有點面善,卻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她若有所思地看了兩眼,目光一瞥,見那白衣少年身側,坐着一青衣少年,卻是在御花園中給自己引路之人。
兩人都是少見的翩翩美少年,卓然不羣,蕭然出衆,並肩而坐,宛如一朵青荷,一株白蓮,迎風搖曳,若水不禁嘖嘖讚歎,這兩人若是論容貌,竟似不在絕色老八之下。
那青衣少年看了若水一眼,將嘴湊在白衣少年耳畔,輕聲說了句什麼,白衣少年俊顏微紅,低下頭去。
若水見那白衣少年如玉般的面容現出羞色,心中一動,驀地裡想起小七來。她目不轉睛地盯着白衣少年,腦中卻浮現出小七的影子來。
不知道小七摘了面具,會是怎樣的一副容貌,是否有這少年一半的美貌?他常常被自己捉弄得面紅耳赤,不知道他害起羞來的模樣,是否有這少年一樣的可愛?
若水想着小七,嘴角情不自禁浮起一個甜蜜的微笑來,那白衣少年被她灼灼逼人的目光瞧得擡不起頭來,臉色越來越紅。
他越是害羞,若水就越覺得有趣,雙目炯炯,直盯着那少年不放,那少年的頭越垂越低,幾乎要鑽進桌子底下去了。
若水簡直要捧腹大笑了,這真是在古代,才能遇到這麼害羞的男人!在現代,這樣害羞的男人,早就絕了!
她玩心大起,惡作劇地盯着那少年看個沒完,直到孟依雲在她身邊輕咳一聲,暗中捅了她一把,若水才收回視線。
孟依雲把剛纔的情景盡收眼底,看那白衣少年發窘的模樣,肚裡暗暗好笑,她微笑着側身,在若水耳邊悄聲道:“柳妹妹,你看對面那穿白衣的公子,長得如何?”
“長得不錯,很好看。”若水點頭讚道,看了孟依雲一眼,見孟依雲正對那白衣少年溫顏微笑,心中一動,“啊,我明白了,原來那白衣公子,是姐姐你的心上人啊?姐姐眼光果然不錯,這位公子一看就是溫雅良善之人,而且……和你有點像,你們很配,非常配!”
若水險些說出,而且這公子純潔得像只小白兔,看着讓人忍不住想撲倒,害得她差點化身變成大灰狼。
孟依雲睜着圓圓的眼睛,啼笑皆非地看着若水,這都哪兒和哪兒呀,這位柳妹妹,可真會亂點鴛鴦譜!
“柳妹妹,你說什麼呀!對面那個穿白衣服的,他叫孟明俊,是我哥!親哥哥!”孟依雲紅着臉,嗔怪道。
“啊?”若水的嘴巴張成了圓形,知道自己鬧了個大烏龍,臉上微微一紅,還好有面紗擋着,別人看不見。
不過她很快就神色自若,心想怪不得那個孟明俊有點眼熟,原來竟是孟依雲的兄長,兩人長得果然有三分相似。
她們兩人在這兒竊竊私語,絲毫沒留意到,她們這一個角落,已經吸引了殿裡所有人的注意,包括聖德帝和他身邊的姚後韋妃。
大殿中悄無聲息,人人都屏氣凝神,大氣也不透,若水和孟依雲話聲雖輕,但在這靜得連呼吸都能聽到的殿裡,仍是傳到了一些人的耳中,再加上兩人交頭接耳的模樣,越發引得衆人側目。
姚皇后雙眉一蹙,面露不悅,心道這兩個丫頭好沒教養,竟然當着陛下的面前竊竊私語,太有失大家閨秀的體統,她正準備出言教訓一下這兩人,忽聽得聖德帝輕咳一聲,緩緩開口。
“你們那兩個姑娘,在嘰嘰喳喳地說些什麼悄悄話,說大聲點兒,也讓朕聽聽。”聲音不急不徐,不輕不重,聽不出喜怒。
聖德帝一出聲,登時所有人的視線都向若水她們看了過來。
孟依雲臉色一白,神情惶然,急忙起身轉出桌案,屈膝跪倒,伏地回道:“臣女孟依雲,驚擾了陛下,請陛下恕罪。”
若水輕輕一嘆,也站起身來,只覺一道幸災樂禍又滿是怨恨的目光向自己看來,正是姚惜惜,她的臉上得意之極,嘴角勾着一抹惡毒的笑意。
這姚惜惜想看我倒黴?哼,你當我和你一樣,是那沒膽子的倒黴鬼啊,真是笑話!
若水秀眸一閃,不慌不忙地走到殿中心,雙膝微屈,對聖德帝福身行了一禮,又即站直,神情自若地道:“啓稟陛下,臣女柳若水,方纔問了孟姐姐一個問題,孟姐姐回答不出,故而臣女斗膽,想問問陛下,不知陛下可否知道答案?”
她這話一出口,殿裡諸人都倒抽一口涼氣,每個人神色各異。
姚後目中透出怒意,韋妃則眨着眼,頗爲好奇地打量着她,少女少男們看向她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一樣,姚惜惜目中閃動着殘忍期待的光,孟明俊和孟依雲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連姬修文都暗自爲若水捏了一把冷汗。
她當真是好大膽!居然敢在陛下面前這樣講話,是嫌自己命長了麼!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靜靜等待聖德帝開口。
聖德帝微微一愣,隨即問道:“你是柳若水,柳相家的大小姐?”他看着若水蒙面的輕紗,若有所思,想了想,又問道:“你想問朕什麼問題?”
若水眨了下眼,老老實實地回答:“回陛下,臣女肚子餓了,想問問陛下,何時可以開席?”
這下,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不像是在看怪物了,全像是在看瘋子。
若水像是毫無所覺,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聖德帝,又道:“陛下,肚餓就要吃飯,此乃人之常情,陛下想必也和臣女一樣,臣女餓了,請問陛下,您餓了嗎?”
她的臉蒙着面紗,看不見神情,但她聲音清脆嬌憨又俏皮,眼神清亮帶點渴望,聖德帝看着若水那對清澈如水的眼睛,感覺她就像是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女兒,繞歡膝下,找自己要糖吃一般。
他心中一樂,油然而生溫暖之感,卻故意板起臉,咳了一聲,把所有人都嚇了一跳,人人偷眼看着聖德帝突然沉下來的臉色,心中突突直跳。
“被你這丫頭一提,朕倒真是覺得……有點餓了。”聖德帝雙目炯炯地看着若水,神情威嚴肅穆,眼神卻是溫暖慈愛的,他一擺手,“起來,朕說過,別動不動就跪,兩個丫頭,回你們的座位上去,來人,斟酒,咱們開席!”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凸出來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這一幕。
皇帝陛下居然沒有治那丫頭的大不敬之罪?反而聽了那丫頭的話,馬上開席!
難道今兒這太陽,是從西邊升起的麼!
姚惜惜更是恨得直咬牙,手中的帕子都快讓她絞碎了,眼睛恨不得在若水的臉上剜下塊肉來。
憑什麼這丫頭就有這麼樣的好運氣,明明犯了錯,可連皇帝陛下都不罰她!憑什麼!
所有人都在驚歎若水的好運氣,若水卻不覺得是自己的運氣好。
她攜着孟依雲的手,落落大方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鎮定自若地坐下,只覺自己握在手裡孟依雲的掌心全是冷汗,用力握了握,對孟依雲鼓勵一笑。
若水可一點也不害怕衆人眼裡高高在上,手握生殺大權的皇帝陛下。
做爲來自二十一世紀的首席軍醫,前世的她,見過不知道多少世界各級的首腦人物,個個的身份都不比聖德帝矮半分,在他們面前,她都能做到從容自若,侃侃而談,在她的字典裡,壓根就沒有“膽怯”這兩個字。
至於聖德帝嘛,拋卻了皇權賦予他的高高在上的身份,他也不過就是一個普通人罷了。
況且他稱號爲“聖德”,自是一位有仁有德的明君,既然是明君,胸中自有丘壑,又豈會像常人一般小肚雞腸,暴躁易怒?
若水一眼就看了出來,這位聖德帝,正是一位通明睿智,威嚴與慈愛並重的好皇帝。
所以她才放膽說出那番話來。
果然,正對了聖德帝的脾氣,討得了他的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