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林志渙察覺到秦心顏的神色有異,開口詢問之。
“這個死者,聽說是一個文舉人?”秦心顏一邊檢查着屍體,一邊開口問道。
林志渙見她解剖的手法嫺熟,嚴謹專業,有條不紊,正默默在心裡學習一二,省的以後碰上這種缺人才的緊急狀況,只能選擇重金懸賞的方式,傳出去面子不好看。卻聽到她問出這樣的一句話來,並不知她爲何要這樣問,這難道不是已經公之於衆的事情了嗎,難道會有什麼問題嗎。
隨即點頭道:“沒錯,已經同參與此次辯論的文舉人的名冊進行覈對過,是西苑孫員外長子孫佳域。”
“是嗎?可是,十一併不這麼認爲。”秦心顏微微思索了一下,開口道。
“哦?不知道落十一你有什麼高見呢?”林志渙納悶道。
秦心顏想了想,對他說道:“請林大人您過來看一下。”雖然說出來的話、格外的有禮貌,但其中含有的不容拒絕的語氣,也稍顯強硬。
林志渙挑眉,倒也沒跟他多計較,而是徑直走到了她的身邊,朝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那是死者的右手,佈滿了繭子,而掌心的繭,很明顯超過了手指尖上的繭,瞬間就明白了她要自己看的是什麼,脫口而出:“他不是文舉人!”
“冷麪林”果然是機敏睿智的,秦心顏點頭:“對,而且,從他手掌的繭子分佈的具體狀況也可以看得出來,他很像是常年舞刀弄劍的,畢竟,一個常年握筆之人,手指間的繭子,不論如何,都要比手掌心多的。而且,文舉人一般都很有性格,大多是不喜歡別人碰他的墨的,所以,正常的文舉人的左手,也是會有繭的。可這一位‘孫佳域’公子,他的左手,卻一丁點的繭都沒有。綜上可以推斷,他不是文舉人。”
被秦心顏一點撥,林志渙繼續順着她的思路,想了下去,參與辯論的名單不會錯,進場的人,也有專門的司禮官在清點、一一覈實,能放進來的,都不會是可疑之人。那就只能說明,這個人不是孫佳域,而且司禮官肯定是收了賄賂的。
“來人,去請當日的司禮官來大理寺一趟,就說本官請他來坐一坐。”
“是,大人。”一個衙役跑了出去。
秦心顏在心裡笑,來這坐一坐,估計仕途就已經坐到了頭咯。然後,重新將目光落在了屍體上,表面確實沒有任何異常,查不出死因,那就只有動刀子開剖了。
“可有解剖刀?”秦心顏問林志渙。
“來人,上解剖刀。”林志渙看向一旁的衙役,但是,不同於林志渙的瀟灑揮手,衙役卻顯得有些怯生生的,立在原地,遲遲沒有給出反應。
“怎麼了,木頭了?”林志渙冷冷的看着他。
“回…回大人,不是小的不執行您的指令,而是,沒有解剖刀。仵作暴斃了,他的工具
本就不多,小的們覺得晦氣,就直接給處理了……”衙役說着,聲音已然很顫抖,慌忙跪了下來。
林志渙臉一黑,怒道:“你做這種事情倒是很勤快,平時怎麼沒見你這麼愛崗敬業,下去領罰吧,然後,本官不管你用什麼方法,用最快的速度、給本官找一把解剖刀來!難道讓落公子等你嗎?!”
“是,大人。”衙役應道,慌忙爬了起來,就要以百米衝刺的速度衝出去,卻聽得秦心顏淡淡開口道:“不用了,我帶了。不過,我的包袱在外面我的朋友手上,可否勞煩這位小哥,出去替我走一趟。”
這一句話,仿若讓這個衙役見到了生存的希望,他瞬間就興奮了,也忘記這是在“死者們”的面前,激動道:“公子客氣了,小的能替你跑腿,是小的畢生榮幸啊!”
“咳咳……”林志渙猛地咳嗽了一聲,衙役再不敢多說話,一溜煙就跑了個沒影兒。
“真是不好意思,還讓你自己準備刀具。你思慮周全,本官倒都有些自嘆不如了。”林志渙看着秦心顏,真是越來越順眼,年紀輕輕,思慮如此周全,辦事說話都是這樣的穩妥,不卑不亢,真的是青年人之中少有的人才。
突然很想將他留任在大理寺,可是,這樣強行留下人家、還只讓人家做一個小小的仵作,那真是屈才了,還是算了吧。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他值得有更好的發展。
林志渙第一次發現,原來自己竟然也會有心軟的時候。
秦心顏並沒有想到,這位愛才的林大人已經起了要挖她的心思,只當人剛纔那句話是客套,畢竟他雖然是“冷麪林”,但也是官場中人,免不了俗套,遂開口道:“林大人客氣了,仵作隨身帶着刀,就像俠客隨身配着劍、挑夫隨身帶着扁擔一樣,並不稀奇,只不顧是一個習慣罷了。在下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仵作,哪裡能跟‘鐵面青天’林大人您相提並論,林大人可真是折煞在下了。”
林志渙點頭,年輕人貴在自謙,他受本官的誇讚,卻能淡定至此、面無波瀾,着實可貴,他日必成大器。落十一,這個名字,本官會一直記在心裡。
衙役跑了回來,遞給秦心顏一個包袱。
“嗯,有勞小哥了。”秦心顏接過,放在了桌子上,然後取下手套,伸手將刀拿了出來。這是一把極爲精緻的小刀,比一般的匕首更細、更長,尤其是刀的頭部,設計的很巧妙,帶着一點點小的彎曲,可以保證你在切割肌肉組織的時候,更加的順暢。
縱然是見過世面的林志渙,見到這把刀的時候,也愣在了當場:“夷?這是什麼刀?”
“這是解剖刀,不過是在下特製的。”秦心顏微笑,然後伸手,繼續往包袱裡面掏,拿出來一瓶陳年的女兒紅。
酒香撲面而來,似乎將整個停屍房內的臭氣都給衝散了不少,幾個衙役的眼眸中,
瞬間就放了光,看向秦心顏的目光中,也帶着幾分感謝。
“想什麼呢!看看你們,都是在大理寺辦事的,都沒人家實戰操作的人淡定!這酒不是拿來喝的,是用來消毒的。”林志渙伸手,在幾個衙役的腦門上逐一敲過去,打開酒瓶的塞子,對着秦心顏手上的解剖刀,傾倒了下去。
“林大人果然是人中龍鳳,聰慧過人。”秦心顏笑。
“行了,咱兩就別互相吹捧了。”林志渙說罷,將酒放回桌子上,塞上了酒塞。
秦心顏重新戴上了手套,拿起已經消過毒的解剖刀,附身,朝着死者而去。
她的左手,按壓在死者的胸部位置,右手便精準的下刀,刀刃放平,在胸部的正中間,劃過一條直線,少許黑色的血液,便從切口處滲了出來,隨即一股血腥氣,在室內蔓延開來,好不容易被酒香衝散的臭氣,又一次撲面而來。
這一次,衙役們的臉都綠了,林志渙本人也有些受不了,走開了幾步。
唯獨秦心顏依舊很淡定,繼續出刀。
林志渙見狀,讓衙役都去到了門口處,他自己緩了緩,重新走了進來,他跟其他的刑偵司的官員是不一樣的,他也是經歷過這個過程的。而且,出於對新技能的學習的渴望,他將鼻子上塞了兩團棉花,專心致志的過來看秦心顏解剖,一邊還拿起筆,做着筆錄。
秦心顏的餘光,瞥過林志渙,淡定無比的臉,迅速握着筆記錄、一刻都不停歇,有條不紊,其實自己都有些受不住,但他卻好像跟個沒事人一樣,果然是個人物。
經過整整一個時辰的查驗,通過對死者腦、胸、心、胃、肺、腎、腸等所有身體器官的逐一查驗,整個屍身都已經面目全非了之後,秦心顏終於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感覺好像又接生助產了一次,渾身都是汗。
林志渙整理了一下他的筆錄,得出了結論:“這個“孫佳域”的直接死因是心機猝死,但奇怪的是,他本身身體健康、體魄康健,而且他年紀不大,這種多發於老年人的病症,本不應該出現在他的身上。所以,導致他猝死的原因應當是某一種外因。”
秦心顏接話道:“這個‘孫佳域’的牙齒縫隙之內,有黑色物質,這會不會是某種藥物,他在進場之前就服下了,而到了一定的時辰,藥性發作了,加上他本身跟那些武將士起衝突,本就氣血上涌,是極有可能突然梗塞死亡的。”
“嗯,”林志渙點頭,那按照這麼說來,死者極有可能是中毒而亡,跟陳遇白沒有關係。可是,這個假冒的“孫佳域”他到底是誰?他爲什麼要頂着“孫佳域”的身份去做這麼一件事情?可有人在後面指使他嗎?而真正的孫佳域,又在哪裡?是死是活呢?這件事彷彿越來越複雜了,林志渙陷入了沉思。
“大人,十一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秦心顏突然開口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