渾身都是狼狽不堪的，血與水，流遍了全身，溼漉漉的頭髮，黏在張程程不由得怒火中燒道：“爹，你要跪，兒子陪着你跪就是了！不過，我他媽沒有錯！也錯，也絕對向那個自私自利的皇帝認錯！”
這種憋屈，他這輩子都還沒有承受過，但是，他只能緊緊攥着雙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他不知道自己怎麼會這麼倒黴，從哪裡冒出來的呼韓邪的遺孤，原本一切都是好好的，皇帝的臉，特麼說翻，一下子就翻了！翻臉無情，仿若昨日的恩寵，都只不過是在逗你玩！
這時候，殿內的空氣已經快要凝滯，殿外風雨大作，北風挾着可怖的呼嘯聲與嘶吼聲，拍打着大殿的門窗，發出令人難受的聲音，刺激着人們的神經與耳膜，每一下，都仿若在荼毒着人們的心臟。大殿內的宴會，也已經進行不下去了，柳筱淑恰到好處的打了個哈欠，然後閉上了眸子，安靜的靠在皇帝的肩膀上。
皇帝打量着殿內衆人的神情，揮了揮手道：“就此散了！”
終於等到了這一句話，衆人如蒙大赦，看着皇帝和柳貴妃相攜離去，其他人便也跟着退出了大殿，殿外此刻，正是大雨傾盆，經過今天這一場堪稱驚心震撼的宴會，每個人心頭都是沉甸甸的，誰都不想再停留片刻，都頭也不離地離開了大殿。
期間張仙仙被王如煙給撞到了臺階下面，滾的一身的泥水，尖叫連連，衆人原本今天晚上就已經受到了太多的刺激，這會子聽到這樣的聲音，自然也都冷不咧被嚇了一大跳，然後齊齊將目光轉了過去。張仙仙原本就心高氣傲，這會子在這麼多的人面前丟人現眼，自然是不甘心的，加上張家今日才倒了這血黴，心氣兒自然是不順的，這會子被王如煙一搞，也顧不得自己的狼狽了，爬起來就把王如煙打了一頓，二人滾在一起，廝打糾纏。
聲音愈發的大了起來，圍觀的人，見她二人打架，就像是在看兩個泥人打鬥，宛若在看戲本子，越看越覺得好笑，一時沒繃住，就笑了出聲。
“放肆！”皇帝停下了腳步，走了回來，二話不說便讓人將她二人齊齊趕了出去，哦不，全部都扔出去，然後看熱鬧的人羣，也都覺得索然無味，一鬨而散了。
安若素冷冷瞧着，目中沒有一絲的波動，看着秦心顏跟上官安奇，眼睛瞪得老大，他只想知道，今天這場宴會，到底跟秦心顏有沒有關係。不知道爲什麼，他總覺得這其中有某種關聯，否則，怎麼解釋本該是秦心顏的畫像，卻變成了王德妃的樣子？她一定是知道了什麼，一定是！這讓他覺得有些驚訝，同時，勾起他內心那一種難以言喻的戰慄。
這個女子，爲什麼偏偏要跟他成爲敵人，這簡直就是一個巨大的麻煩！
就在這時候，王勵之走了過來，到他的身邊，看得出來他是滿眼的悲傷，但還是在出
言安慰“走神”的安若素：“若素哥，你別太難過了，雖然今日的事情，誰也想不到會是這樣子。”
安若素看了他一眼，面上一派哀慼之色：“是啊，人算不如天算，我可真是想不到，一場法事，竟然會弄成這個樣子，王德妃她——”
真是可惜，王德妃死了，王家就算是還會跟逸王殿下有來往，卻也再無可能是政治交往了，這條線，是徹底斷了。
“姨母她……真的很冤枉！姨母從未做過任何傷天害理的事情，可是陛下卻只是憑藉一張畫像，就硬生生的給姨母定了罪！冤枉啊！”王勵之說着，已然泣不成聲，“若是陛下認準了姨母進宮後，就各種災禍不斷，可是，跟姨母一起進宮的，明明還有柳貴妃，這誰是妖女，還說不定呢！憑什麼連一絲爭辯的機會都不給，就定下了姨母的罪名！”
安若素伸手捂住了王勵之的嘴，然後搖了搖頭“別說了……”
王勵之看着他，點了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彷彿是悲傷的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安若素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還有我，我永遠都是你的若素哥哥。”
王勵之嘆了口氣，道：“現在，我唯一的依靠就是哥哥你了。”
安若素點點頭，道：“放心，陛下今日肯賜婚，那就是不曾遷怒於王家，不會遷怒於你，你放心，陛下對你，一切和從前一樣，絕不會有任何的變化。”
王勵之看了他一眼，當然知道這是安慰的話，今天皇帝將雪玉許配給陳意之的兒子，已經是在警告王家了。在皇帝看來，他下令殺了王德妃，王家所有的人一定會懷恨在心，所以皇帝又來了這麼一下，算是彌補，也算是在警告，朕已經對你們家做出了補償，你們識相的話，就最好將這一頁給翻過去……這個皇帝，還真是冷血無情又強橫霸道，可是，誰要他是坐在那個位置上、手握生殺大權的人呢？天下之間，不過僅此一人。
跟王勵之的想法不同，在安若素看來，這一切又要重新開始謀劃了，安若素垂下眼睛，腦子陷入了快速的飛轉，但卻不知道怎麼回事，秦心顏的臉，卻一直在他腦海中迴旋，爲什麼，現在她的臉，在他的腦海中越發清晰了，而且還揮之不去了……
以前也沒覺得，她有多獨特，現在，卻愈發的覺得，她似乎已經紮根在自己的心裡，還慢慢的生長了起來。安若素用力的甩了甩頭，自己最近一定是被昭和那個女人給逼得神經過敏了，不然纔不會生了這般荒唐可笑的心思！
在這個時候，劉家父女也在人羣之中到處尋找秦心顏，想要向她親自道謝，可是，卻已經不見了對方的蹤影。
不遠處的偏殿內，上官安奇遠遠站在廊下，看着外面嘩啦啦的傾盆大雨，彷彿出了神。
而殿內，只有一身華服的賢妃和秦心顏兩人
。
賢妃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悲傷，從骨子裡面滲透出來的那種悲傷，她看着秦心顏，眼淚已經在眼眶之中打轉，說不出話來。
秦心顏見她如此，絲毫不想掩蓋住自己內心的嘲諷，道：“哎，怎麼了？娘娘莫不是後悔了麼？”
賢妃面色一白，難道自己在對方眼中，就是那藏不住半點心思的孩子嗎，正心悸着呢，卻聽秦心顏道：“放心吧，既然那些人是你呼韓邪皇室的死士，而且都已經死了，陛下就是想查，也查不到的，誰也不會知道你是誰、這件事情是你的傑作的。”
賢妃擡起眼睛，一雙柳葉眉交織在了一起，道：“秦心顏，你不怪我？”
秦心顏努力的扯出一抹笑：“我當然怪你，你浪費了一個大好的機會，而且你剛纔的做法，是將我們都置於險境，一着不慎，我們可都要給你陪葬。”
賢妃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更加蒼白，唯獨殷紅的嘴脣，在若隱若現的光芒之下，看起來更加地明晰，帶着一絲說不出的詭異，她的眼睛裡浮起一絲期待：“可那宅子還在，告狀的民女我也沒動，明天我就找人上書——”
秦心顏嘆了口氣，道：“笨，已經來不及了。”
賢妃的臉上露出不解的表情，秦心顏望着她，片刻後，微微一笑道：“張將軍是那般心思縝密之人，現在他肯定已經有了防備，我想，沒等陛下派人去，那宅子就已經不復存在了。我的好賢妃娘娘，若是你今晚將那告狀的民女送上去，殺他們一個措手不及，或許還有三分希望，可惜，你走錯了這步棋。”
此刻賢妃的臉上同樣是痛惜的神情，秦心顏相信，對方的心裡，現在比臉上的表情還要痛苦許多，她輕聲道：“罷了，我理解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原因。如果換了是我，親人蒙受不幸，我也是會不惜一切的去爲他們報仇的，作爲呼韓邪皇室的一員，你想要恢復皇室的尊嚴與榮譽，爲他們平反昭雪，實在是無可厚非的事。只是，你太過心急了，只要今天能扳倒張家，一定會順藤摸瓜、查到呼韓邪皇室的事情，到時候，陛下的盛怒都不需要誰再去挑撥，他會徹底的料理了張家所有的人，這樣，你的仇自然而然就報了。”
賢妃美麗的臉此刻已經染上了淚，但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她是一個聰明人，若非被仇恨給矇蔽了心扉，她一定能明白其中的道理，而不這般魯莽的。
秦心顏還在繼續往下說：“我的好賢妃娘娘，你知道，你錯在哪裡嗎？不是報仇心切，也不是違背了我們的約定，而是你用錯了報仇的方法，甚至於，你在皇帝的身邊，你卻不瞭解你要討好、控制的這個男人。”
賢妃的心頓了一下，再看向秦心顏，見她臉上雖然依舊帶着那種懶散的、平靜的笑意，但深邃烏黑的眼眸中，又有着難得一見的真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