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身後,燭火熄滅後的那一片黑沉沉的內室裡,外邊的月光,透過紗窗,淡淡照射過來,冥火幽暗,一死屍睜大無神的雙眼,死不瞑目的望着那一對演戲高手,施施然的離去。
………………
夜靜,風無聲。
月靜,雲無疑。
一擡小轎,不起眼的匆匆向前行。
一路上,閃出無數暗哨暗樁,一路上,經過無數護衛,一路上,都有人攔下盤查,沒人仔細看擡轎的兩人一眼,只是掀開轎簾,探頭看見大名鼎鼎的“阮阮姑娘”以肘支腮,她的小廝似乎正在一旁埋頭呼呼大睡,兩人都累極假寐,不由會心一笑,揮手放行。
內院裡頭靜悄悄,沒有人及時的發現,京城的心臟——冉廷舸、其實已經死亡。
眼看着出了內院,再過一進院落,便可以出冉將軍府了。
“正在呼呼大睡”的秦心顏跟在外頭擡轎子的蕭雲崢,心裡都暗暗鬆了口氣。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前方突起嘈雜之聲,隱約有人聲音清冽,道:“我有緊急軍情,求見將軍。”
一護衛大約說了什麼,那人聲音裡有了冷意,森然道:“軍情如火,最忌延誤,若因耽擱生變,你們誰能承擔得起?”
一陣沉默,隨即,人影晃動,前方防守最嚴密的正門處,匆匆行進幾個人影,當先一人高頎雄壯,風燈照耀下濃眉深目,形貌甚是兇悍,一瞧就是行軍多年的武將。
秦心顏和蕭雲崢兩人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氣息,小心的將轎子避到道路旁。
這人行步甚是快速,帶着久經沙場軍人特有的利落彪悍,幾乎一陣風般,便要從這一行小轎旁過去。可是,卻偏偏住了腳,偏頭看了看轎子,問:“半夜三更的,這是什麼人?怎麼從裡頭出來,這是要往哪裡去?”
陪同的護衛臉一紅,笑道:“這是京城裡頭大名鼎鼎的頭牌阮阮姑娘,應邀來給那夫人慶壽的,將軍着人啊,給送回去。”
他說得語氣曖昧,神情更是曖昧的緊,衆人都是一笑,眼前這個壯漢子,卻沒有笑,緩緩轉身看了看轎後的蕭雲崢,隨即掀簾,探身向裡看了一眼。
秦心顏的手,撫在肩前,蕭雲崢的手掌,則抓住了轎槓。
那人探身看了一眼,漫不經心的放下轎簾,衆人本都覺得他有些小題大做,都微笑看着,想着這龍將軍是不是聽說了這妞兒很是美貌,也想趁機瞅上一眼?如今見他訕訕放下轎簾,不由笑了起來。
那男子手抓着轎簾,放到一半。
忽然大力一扯!
轎簾被整幅扯落!
隨後,大喝一聲,橫臂一甩,呼啦一聲便將轎簾橫甩出去,灌滿了真力的布匹有如一片無堅不摧的鋼板,惡狠狠的帶着漫天的罡風和殺氣,直直的,攔腰橫掃轎子裡的秦心顏,狠力衝向轎子外的蕭雲崢!
鼓盪起的大風裡,他的喝聲如雷,震得半個府邸都聽得見,“抓住他們,他們是奸細!”
變起倉猝,衆人怔在當地!
“呼”一聲,秦心顏被遠遠的“掃”了出去!
她尚未落地已經反手一抓,隱約夜色裡指尖暗紅,那暗紅手指霍地抓上一個還在怔着的家將的咽喉,指縫之間的銀針插入,那人哀號一聲,已經臉色慘青的死去。
秦心顏順手將他整個人抓起一掄,如同舞着人棒一般,呼呼的砸向那男子帶來的幾個人!
她什麼招式都沒用,最簡單的橫劈怒砸,倒有點學落雲生打架的那副潑辣德行,那幾個人,一是猝不及防,二是根本攻擊不到秦心顏,因爲無論怎麼出手,都只能是將自己的同伴削掉一條腿或是一隻手,對整個人都在那人身後的秦心顏是毫無辦法,都被逼得連連後退,而只要被秦心顏手中慘青的軀體稍微靠着,那人也立即烏黑抽搐着倒下。
如此潑皮無賴無恥惡毒的打法,自然是一面倒的捱打,不多時,在場十數人,已經死了一半。
龍將軍見狀,再無猶豫,憤而攻出,橫掃兩人,秦心顏也不畏懼,借勢而出,滅掉了嘍囉,將棘手的對手,留給蕭雲崢。
嘛,蕭雲崢是自己的手下,也是自己間接栽培的,這種時候,考驗一下他的本事與忠心,不爲過吧,秦心顏暗搓搓的想着,巧妙的避開了龍將軍的重頭攻擊。
“呼”的一聲,蕭雲崢如那天邊的深黑浮雲,輕輕的緊貼着鋼鐵布片上,就那樣擦了過去!
他的手上不知何時已經戴上了先前彈琵琶時戴的指甲,輕笑着隨手一劃,刺啦一聲,本如鋼鐵般堅硬的布面頓時被劃裂成無數碎片,悠悠的罩了龍將軍一頭。
布片遮沒龍將軍視線的同時,蕭雲崢的閃耀着華麗光圈的硬指甲,也已經狠狠挖向了對方的眸子!
一個跟斗倒翻出去,對方的反應也是奇急,身子轉過來時,手中已經多了一柄亮閃閃的短刀,帶着呼嘯的風聲,直直搠向蕭雲崢眉心!
而遠處,燈籠一盞盞如星光亮起,步聲緊急不亂的響起,將軍府的兵士,更是齊齊向這邊集合,隱約間人影閃動,潮水般涌來。
冉家軍法治府,果然不凡。
龍將軍的短刀寒光森冷,冷過深夜的寒風。
蕭雲崢輕笑一聲,手一擡,一道銀光如龍從他掌心飛越,流星般跨越天際,刷的擊開龍將軍的短刀,自他左臉掠過,從右邊返回,瞬間勒上了龍將軍的脖子!
他輕笑着,雙手一搓。
龍將軍的咽喉一陣格格作響,拼命伸手去抓勒緊自己脖子的帶子!
“咳!”
一聲疾勁的低咳,響在微微起了霧氣的暗夜裡。
只見得光影一閃,宛如起了一片金色的雲,嗡的一聲自地底騰昇,瞬間遮蔽深黑的蒼穹,帶起強勁的氣流,撕裂夜的烏黑的面具,一往無回,衝刺而上。
蕭雲崢的銀帶一抽,龍將軍直直被他拖來做盾牌!
而這一位龍將軍,也算悍勇,竟不顧弩箭襲身,不顧身處險境,竟然反身一撲,撲向蕭雲崢!
這一撲,銀帶被拉近,反而鬆開,再無鎖喉之效用。
解除了束縛的龍將軍大張雙臂,全力撲向蕭雲崢下盤!
他原先未曾料到這兩個細作能夠強悍如此,如今對上,便知今日是一場硬戰,伏低着身子,拼命去抱蕭雲崢的腿,有心要把他困在當地,然後兩人同歸於盡。
靠,卑鄙!
蕭雲崢一腳飛起,用盡了力氣,龍將軍堪堪才觸到他的腿,就被惡狠狠的踢飛出去,眼看就要迎上密集的箭雨!
半空中黑影一閃,剛纔躲過那陣箭雨的秦心顏,突然冒了出來,一伸手,便在龍將軍後心一捶,笑道:“我送你一程!”
龍將軍去勢更疾,射成刺蝟的下場已將註定,他緩緩閉眼。
不過,此時卻冒出來一個人,故而局勢驟變。
“阻!”
一影子飛閃而過,一聲悶喝響起,一人自黑暗中射來,一伸手已經抓住龍將軍,另一隻手深黑如鐵,一一撥開弩箭,那弩箭遇上他什麼防護都沒有的手,竟也如遇上鐵盾一般,一陣噹噹連響,然後全部折斷落地。
而他的手,卻完好無損。
秦心顏讚道:“好功夫!”
他一句話沒說完,黑色衣袍呼呼風聲起,蕭雲崢已經掠了來,道:“走啦!”
扯了他就跑。
兩人正迎上一隊趕來的士兵,一人一腳將人踢下馬去,放馬前奔,身後箭雨如瀑追逐不休,整個冉將軍府都被驚動,號聲次第傳出,隱約聽得城外軍營和城門摟頭吹角之聲急促,城中軍隊想必也得了消息,正要出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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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弩箭,也已經追不上了——
無數的護衛策馬追來,秦心顏忽然回首,一抓馬鞍旁的長弓,兩指迅速搭上四箭,笑道:“要你們的眼睛一用!”
她說得不高,聲音卻遠遠傳開去,涌來的人羣齊齊一怔,什麼人如此狂妄,於奔馬之上,萬衆圍捕之中,極遠距離之時,揚言精準的要人眼珠?衝在第一的那個士兵雖然不信,但也下意識的勒住了繮繩,控制住了速度。
然而,卻遲了。
大笑聲中,黑衣者張弓如滿月,月下馬上,優美的身姿與動作,深黑的目光與冷色,星子般閃耀着冷光的箭尖,一閃而出,無限噪雜中,所有人都好像聽見了這一聲割裂空氣的震動,四周的景物,被震得似乎有些微微變形。
四箭連發,很是整齊。
“啪!”
其實是四聲,只是因爲太快連在一起,聽起來宛如一聲。
前面的四個士兵,應聲而倒,紛紛捂住了眼睛。
鮮血噴射更是猛烈,亦如雕弓飛箭!
嘩啦啦,就下了一陣猩紅的雨。
夜被浸溼,紅雨飛揚,所有其他的聲音,一霎間彷彿都已經失去。
黃影一閃,先前那救了龍將軍的男子再度掠前,手中一柄巨大的長滿倒刺的鐵弓,上面搭着十根粗箭,可想而知,射出去的威力有多大——
他咬牙恨恨,瞄準了秦心顏與蕭雲崢二人離去的方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