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章 蘆蘆
夜裡，樹上蟬輕吟，魚兒湖中蕩，胤衸與胤禛兩人並肩聊着，品茶、賞月，夏日的夜空總是繁星繚繞，胤衸總是傻傻的，想去尋找最亮的那一顆，胤禛小嘬一口茶，擡頭也望着夜空說道“十八弟在看什麼？”
“尋找最亮的一顆星”胤衸望着星空，口中回道。
“哦？”胤禛低下頭，轉頭說道“最亮的一顆星？這種說法很新奇”
胤衸也發現剛纔的回答欠妥，便抽回探出窗外的頭，安穩的坐到椅子上說道“額娘說過，當人死了以後，會幻化成夜空中繁星中的一顆”
“十八弟醒來後，與以往不同了！”胤禛的話很直白，單刀直入，繞過方纔的話題，胤禛今日見到十八，一如既往的冷漠，可就當胤衸甩手走人時，引起了自己的注意，從小到大，胤衸都是很囂張，但脾氣秉性都是孩氣，衆人睜眼閉眼過去就好，如今的脾氣秉性卻和以往大相徑庭，隱隱勾起了自己解讀的慾望。
聽到胤禛的話，胤衸先是一抖，很快說道“四哥說笑了，胤衸就是個孩童，哪裡有什麼變化？難道我長個頭了？”
胤衸有些後悔，總覺得自己表現的太過於明顯，泄了老底，日後，要想躲掉風波，先替自己鋪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要注意言行舉止，包括在康熙面前，或許康熙沒有察覺，聽芭提雅說，以前自己也是喜歡纏着康熙的，但日子久了，康熙聰明志銳，察覺端倪亦非難事。
胤禛不語，嘴角微翹，便起身道“時候不早了，十八弟早些歇着吧，身體不要勞累，我已經通知過皇阿瑪，今夜你就在這裡安然睡下吧”
“今日煩勞四哥了，十八弟感激不盡”胤衸光着腳丫就站了起來，抱拳謝胤禛，可轉念一下，趕緊說道“四哥可否幫忙通知皇阿瑪，讓胤衸在四哥府中多住些時日？”
聞言，胤禛說道“這是爲何？十八弟有事？”
“胤衸大病初癒，懷念這外邊的花花世界，既然出來了，有四哥保護，胤衸就想在多玩幾日在回宮去！”胤衸說的自然，不見端倪，胤衸心裡自是這麼想，可心裡還有一層原因，那就是想吊康熙幾日，他心中也想知道康熙的想法，康熙若想念自己，定會派人接他回宮，若不想，胤衸打算日後漸漸疏遠康熙，不再惹不必要的麻煩。
胤禛仔細想了一下便回答道“那好，明日我自當親自告知皇阿瑪”
得到胤禛的應允，胤衸也不吝嗇的笑了笑說道“那十八弟先謝過四哥了”
胤禛點點頭，說道“十八弟歇着吧”說完，轉身就開門走了出去，胤禛從偏房走出來的時候，還特意跟奴才吩咐好，讓夜裡多巡視巡視十八的房間，一來監視，二來也怕胤衸有需要。
胤禛走後，胤衸就脫了長袍，便躺上了牀，今日飲酒，酒醒雖大半，可依舊昏昏沉沉的，方纔與胤禛談話時，就有些眼皮打架，現在沾到枕頭，便睡了過去。
胤衸醒來的時候，天色大亮，不知爲何，來到清朝，卻總是被餓醒，身爲一個阿哥，竟然連早飯都沒人來伺候，在胤禛府邸也就算了，畢竟人家有照顧不到的，可在皇宮亦是如此。
事實是，在胤衸還在熟睡之時，胤禛在早朝前，便到偏房查看，見胤衸睡的正香，念及昨日勞累，便吩咐下人準備好膳食，候在門外，沒想到好心當了驢肝肺，只是胤禛本人不知道而已。
胤衸翻身下牀，穿帶整齊，剛預備出門，就聽門被敲響“十八阿哥，您醒了嗎？”
聞言，胤衸伸手開門，見門外小廝說道“嗯，剛醒來，四哥去早朝了？”
“回十八阿哥的話，主子早朝去了，吩咐奴才伺候十八阿哥，膳食已經備好”小廝拱身退到一邊，讓出門口。
胤衸出門，在小廝的帶領下，到了前堂，胤禛的府邸很寬敞，院內很乾淨，位置也是很好，無論太陽如何運轉，溫煦的陽光總能光顧這個前殿。
一頓飯下來，胤衸吃的很飽，小廝準備的膳食，也是按照胤禛吩咐的，都是些清淡飯菜，即可口，又有助於消化，胤衸自然吃的開心無比，可飯飽過後，抽菸的慾望在體內作祟，這古代是有煙的，可均都是些曬乾的菸葉，勁大的厲害，胤衸只好強忍着煙癮，另一方面，現在的年齡也不允許！
“四哥還有多久能回來？”
“回十八阿哥的話，奴才不知”小廝的話略帶慚愧。
胤衸一想，也對，人家是小廝，主子幹嘛，自然不知，就算下了早朝，也未必第一時間趕回府中。
胤衸點點頭說道“我要出府，不知四哥有吩咐過你嗎？” “回十八阿哥的話，主子吩咐過了，說您醒了後，若等他回來，他便陪你一起出去，若想單獨，帶兩個小廝出門就好了”
“四哥國事繁忙，我也不好叨擾，你吩咐兩個小廝隨我出門便好”說完，胤衸站了起來，扯了扯昨日折褶的長袍，粉紅依舊，可就是一道又一道褶痕讓人膈應。
“十八阿哥，主子吩咐奴才給您備了衣裳，一會便送到，等您換了衣裳在出門吧！”小廝做的很到位，把胤禛的話字字不落的重複，連口氣都有幾分相似。
胤衸換好衣裳，又摸了摸料子，上等絲綢，只是這顏色喜歡不起來，藏青色，胤衸知道，這是胤禛喜愛的衣服色調，但並非胤禛最愛的顏色，胤禛喜歡銀色，只可惜不能用來做衣裳。
衣裳雖是藏青，可在胤衸的襯托下，絲毫不必胤禛遜色，出門時，小廝還特地囑咐那兩個小廝，讓他們保護好十八阿哥，不能有差池，不然提頭來見。
這兩個小廝是誰啊？是胤禛身邊的人，功夫了得，一般的小羅羅還真動不了，那小廝吩咐他們，爲的只是在胤衸面前做個戲，方便觀察胤衸罷了。
出了府，一路上熱鬧至極，酒樓茶館客人滿員，甚至在外邊搭了棚子飲茶，胤衸趕到集市的時候，已過晌午，整條街都擠滿了人，人聲鼎沸，胤衸正準備找個茶樓歇歇腳，就看大遠處圍着一羣人，嘈雜的聲音入耳，有哭有笑，只不過哭聲偏大，掩蓋了那笑聲。
胤衸朝人羣走去，走近了才發現，根本擠不進去，自己才八歲，個頭又不高，最多到後排人的腰身處高度，胤衸回頭跟那兩個小廝揮了揮手，兩個小廝也聰明，伸手就把胤衸抱了起來。
被抱起來的胤衸，頓時覺得視野放大，範圍正好夠用，人羣圍繞着一個男孩，男孩的正在哭泣，在男孩的身旁，一人躺在草蓆上，臉色慘白，看樣子像斷了氣兒，胤衸在看男孩，男孩清瘦，辮子鬆散，前額已經長出不少頭髮，頹廢的可憐，在男孩的脖子上，掛着一個牌子，上邊寫着“賣身葬父”四個大字。
一時間，胤衸就明白了怎麼回事，縱然康乾盛世，也有百姓窮困潦倒，大概面前這個男孩與父親就是其中之一吧。
至於人羣中的笑聲，多半是來自於看熱鬧的，男孩越哭，他們便越笑，笑聲卻不大，大概也怕惹起正義的民憤，惹了不必要的麻煩。
胤衸搖了搖頭，便打算吩咐小廝放下自己，然後走人，可剛扭頭，就聽見幾聲狗叫“汪汪汪”胤衸立刻回過頭，在男孩的身後，有隻狗，毛色白色，其中夾雜些黑毛，一看就知道又是個哈巴狗，胤衸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招財，那條整天圍着自己轉悠的小母狗，現如今看男孩身後的哈巴狗，出奇的像招財。
胤衸拍了拍身下的小廝，示意他擠過人羣，小廝接到旨意後，一個開道，一個把抗在肩上的胤衸放了下來，人羣讓開一條道，胤衸走向男孩，離近看，男孩更是瘦小，骨瘦如柴，兩個小胳膊一晃一晃的，就好似火柴棒。
“你賣身葬父？”
聞言，男孩擡頭，抽泣着說“爺，買了我吧，我會洗衣做飯、劈材挑水，只要讓我把我爹葬了就好”男孩說完，就在地上重重磕了三個響頭，起來的時候，額頭髮紅。
“我不要你，但卻要買你的狗，如何？”胤衸語出驚人，衆人都不禁議論這孩童，錦衣玉袍，面如冠玉，一看便知是有錢人家的主，可他買這哈巴狗幹嘛？髒也就算了，洗洗就成，可這狗的樣貌還真不敢恭維。
面對一時間的議論，男孩傻了眼，吱吱唔唔的也不知道說什麼，胤衸繼續說道：“我給你二十個銅錢，買你一條狗，既能葬了你的老爹，還能剩餘，又不用爲奴，豈不三全？”
周圍的人一聽，今日這個主，必定要拿下這哈巴狗啊，也都紛紛給男孩進言，讓他賣了，可男孩依舊不語，胤衸知道，這日久生情，人和動物之間總有着默契，一旦融洽了，就有不捨。
胤衸見男孩左右爲難，也不勉強，轉身便走，可剛走沒兩步，男孩便開口說道“爺，我賣了，只是你要對它好，別打它，一頓飯就喂個芋頭就成”
胤衸扭過頭，瞧了瞧男孩哭喪的臉，也沒什麼表示，就讓身邊小廝多給了五個銅板，一共二十五個銅板買條狗，簡直要被街頭巷尾傳說幾天。
男孩推走他爹的時候，還依依不捨的摸了摸狗頭，小狗在他腳邊蹭着，嘴裡直哽哽，眼瞧主人走了，眼角旁的毛溼潤起來，打成了綹。
胤衸瞧這場面，總覺得自己幹了把不是人乾的事，活活拆散了人家“主僕”兩，胤衸嘆了口氣，弄成這樣，心情陰沉，也沒心思逛了，吩咐小廝把那狗抱着，便轉身回了四貝勒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