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感覺錦盒中玉人與她昔日在少清山抱朴居里看到過的舊物有共通之處,不止是奇形怪狀,而且內蘊難測,有一股詭譎的氣焰在等待喚醒。
只不過抱朴居的舊物那時無人去利用,是守玄從少清山庫房裡翻出來的。他天生不愛學正經東西,偏好奇那些奇奇怪怪的雕像爲什麼長得與常人不同,豎眼闊嘴,不是長了三個頭就是多兩條胳膊。
幼蕖嫌棄這些雕像兇形惡相,八哥偏說可以鎮宅,就拿來擱在院牆腳下。
七哥翻看了一回,冷笑了兩聲,竟也由着他了。
八哥又不知受了哪部凡俗話本子的啓發,認爲古怪的雕像裡很可能藏着什麼絕世秘籍,爲了早些打敗老七,他便拉着幼蕖偷偷按照雕像的姿勢學了幾日。
結果學得全身痠疼,連睡覺都不香了,再看那些雕像,便覺得其歪嘴扭眼地似是面帶嘲笑,氣得他狠踢了雕像一腳,不想那些非金非石的蠢物件竟硬實得很,他當場踢腫了腳指頭,骨痛若裂,大怒之下將其擲得遠遠的,再也不學了。
大家笑了一陣也就忘了,就任憑几件怪像扔在那長滿了青苔,變得面目模糊,與幾塊真正的石頭融爲一體,也就再沒人管了。
此刻看到這盒中玉人,幼蕖不免牽動舊日記憶,覺得頗有似曾相識之感。
祈寧之竟然也有印象,他點了點頭,亦傳音道:
“就抱朴居那會吐雲的天凌石下面,神識沉進去才發現氣息有點特殊。我起初還以爲是塊天生像人形的石頭呢!只是也沒好意思細看。”
幼蕖沒想到祈寧之這般心細,去抱朴居有限的幾次,還能關注到院內這不起眼的一塊,不由讚賞地瞄了他一眼。
祈寧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一笑,他彼時剛到少清山,不免時時留意,每到一處都看得格外仔細,那仙氣昂然的天凌石下丟塊髒不拉幾的破石快,似人似獸的,猶有些猙獰,大違老七知素的清雅風格,他自然多看了幾眼。
李、祁二人都覺得錦盒中玉人絕非正道之物。且都想到了,這對玉人定然是禮重義深、來之不易,特別是對魔門之人價值非凡,不然不會被包裹得如此鄭重到誇張。
不知是陳菁菁預備着送人的,還是誰精心尋了來送予她的?陳菁菁雖然背後有魔門,可據幼蕖所見所聞,她一身修爲確屬正統道門。
“咦?”幼蕖突然低呼了一聲,“祁大哥,你將盒子再給我看看!”
祈寧之下意識地順着她視線落點先瞧了一眼,果然瞥見那盒子的錦袱襯板下露出極小的一角紅色,虧她眼尖能發現。
幼蕖接過錦盒後,微微一掀,真的自那錦袱襯板下抽出一張紅色的拜帖來。
只是這拜帖並不完整,只剩得半頁,上頭的擡頭已經被撕去了,不過餘下半截落款尚在,看得出是“屬下陳箐箐孝敬”幾個字。
“哦,”祈寧之看過後恍然大悟,“這錦盒原是件重禮,是陳箐箐拿來送人的。”
說完,他又覺得有些味兒不對,與幼蕖眼神一觸,又明白了些,禁不住“嘶”了一聲。茛母等人魚早聽得他們說話,已是走近前來,看看那錦盒再看看半截子拜帖,卻是有些不明白,不由問道:
“這盒子,這幾個字,也平常啊……”
礁三長老閱歷多得多,瞟了一眼,雖不知那對玉人價值,可也瞧得出貴重神秘,再看拜帖,心裡一頓,也不由皺眉沉吟起來。
幼蕖見茛家母子三人茫然的眼神,遂耐心解釋道:
“那玉人是魔門之物且不說,這陳箐箐既然出身周流心齋,師從正統道門,不管與誰送禮見面,也該自稱‘弟子陳箐箐’。她這拜帖上卻是落款‘屬下’,這就奇了,這口吻,豈是道門弟子所爲?”
茛母聞言一怔,下意識地看向本族長老,卻見礁三頷首認同,當下心裡也是一涼。細細咂摸一下,那拜帖上的口吻,確實卑下謙恭,絕非“弟子”對師長的尊敬禮節。
兼之這對玉人一看就是滿含敬畏的重禮,應是那陳箐箐精心蒐羅了來孝敬她那神秘的尊上的。那陳師父來歷還真不是區區道門弟子那麼簡單。只是不知道這份重禮爲何沒有送出手,陳箐箐留在自個兒囊中了。
茛大、茛二聽了長輩之語,看幾眼那錦盒,不由面面相覷,竟不知如何是好了。
礁三長老“唉”了聲,似是頭疼,他指着腳下大堆的物資,對茛母道:
“茛大姑,你收拾收拾,分下類。資財一類不管,將有來歷的、來歷不明的都挑出來,尤其是這些簡冊文字、盒兒瓶兒等歸攏到一處,讓兩位貴客細細檢查一下。”
茛母低低應了聲“是”,依言忙碌起來,茛大、茛二默不作聲地也跟着母親撿拾一番。
他們心裡也有疑慮,也想早些知道陳師父到底是什麼人。
幼蕖便將眼前交給祈寧之:
“祁大哥,你也看着這裡。我去看看能不能將這幾枚玉簡解開。”
祈寧之做了個手勢,讓她放心。
幼蕖走至角落,盤膝坐下,取出那淡墨色玉簡來,回想着昔日與八哥嬉戲時念過的幾段口訣,也不管哪一段對路,只管依次默誦。
這笨法子曾用在雙清樓的那些玉簡上,就像拿一串不認識的鑰匙挨個兒去捅門鎖,竟然也捅開過好幾枚玉簡的禁制。
師父也不管,似乎默認了兩小若能憑本事打開舊玉簡,就可以一覽裡面所載法術。
這樣偷偷摸摸又驚喜交加學來的東西比師父精心傳授的還印象深刻!
八哥的那些口訣也不知從何處學來,似乎從有記憶開始就刻在他腦子裡了,幼蕖日日與他一道兒廝混,守玄要拉人分享捅鑰匙的快樂,自是教了她不少。
那時幼蕖只當順口溜一樣的念着,雖是有口無心,卻也記住了許多。此際才默唸了打頭幾個字,後面的口訣下意識就自心底流瀉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