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阿哥有幾個差的?琴棋書畫少有不通的,胤禟自認爲離樂理天才雖然差一線,但是像琴、笛這些尋常樂器,信手拈來可絕對沒啥難度,憑啥他就只能教個簫?
照常是教完簫,胤禟臭着臉問:“顏顏,爺就算說不上驚才絕豔,像這等樂器之類的還是技藝嫺熟的,緣何不能讓爺全部教了你?”
“九叔。”小丫頭照舊把學習用的紫竹簫遞給婢女,抓住這個俊美叔叔的袍角,認真地回答,“額娘說了,九叔的簫吹得最好。跟着九叔學簫,跟着十二叔學琴,跟着十三叔學笛,顏顏就不會累到叔叔們了。”
簫吹得好?
胤禟心生甜意,他的心上人竟然曉得他會吹簫?還贊他簫吹得好?
於是,胤禟陷入既喜又澀的心緒中,哪裡還有工夫去管離開的小侄女兒?
Action2靈慧記。
四月的乾清宮涼爽宜人,康熙坐在軟榻上批閱奏摺,眉心習慣性地蹙着,一雙幽深的眼睛盯着手中的奏摺,腦海裡思量着將要批覆的內容。
“皇瑪法,皇瑪法……”稚嫩的呼喚從殿外傳來,還伴隨着奴才們的驚呼,叫着“小心”、“玲瓏格格”、“主子”之類的話語。
康熙不由得輕笑,心情頓時輕鬆了些,他放下奏摺看向門口,等着那個粉雕玉琢的孫女兒進來。
高高的門檻,小小一點的孩子奮力邁腿,還要顧着手中的小食盒,一不留神,直接給摔了進來,小身子趴了個展,小食盒也翻到了一邊。
康熙心頭一緊,下意識的要伸手去扶,卻發現他離得還遠,根本是遠水解不了近渴,而隨後跟進來的李德全趕忙上前要扶起摔倒的小主子,可還沒等他到跟前,地上摔了個狗吃屎的小丫頭小胳膊一用勁,撐着身子爬了起來,還沒有半點要哭的跡象。
“總管爺爺不怕,顏顏沒事!”
康熙瞧着小孫女不僅堅強地自個兒爬了起來,還安慰着讓別人別怕,一時倒有些哭笑不得了,但是看護的奴才卻是要敲打敲打了。他斷然喝道:“李德全,去看看今兒哪幾個奴才伺候的,竟由着玲瓏一路急跑,通通送到慎刑司處置了!”
李德全應了是,轉身就要遵旨辦事,還沒出門卻被攔了下來。
顏顏爬起來跑到摔了的小食盒邊,發現裡面的點心全部散到了地上,頓時苦了臉,又聽到皇瑪法要處置身邊的奴才,立時出了聲:“總管爺爺等等!皇瑪法,其實都是顏顏不好。”
康熙和李德全不禁望去,只見小丫頭小腿分開坐在地上,面前正是那摔了的食盒,她的衣衫有些髒,許是剛剛摔着的時候蹭的,小模樣看着很狼狽。
“皇瑪法,都怪顏顏。”丁點大的孩子一副愧疚不已地神情,“要是顏顏聽話,不急着拿點心給皇瑪法吃,就不會弄成這樣了。”
“小祖宗,地上那麼涼,怎生坐得喲!”李德全驚了一跳,三兩步過去抱起了坐在地上的小主子。
康熙聽清了孫女的話,心裡不由得動容,便吩咐道:“把玲瓏抱過來,朕瞧瞧她!”
顏顏像個髒兮兮的小狗,被李德全抱到了康熙面前,她扭着小身子躲了躲,不好意思地低了頭:“皇瑪法,顏顏髒,您衣服乾淨呢,別抱!”
見慣了這丫頭活潑的樣子,突見這副扭捏的作態,康熙忍不住想笑,可這麼點大的孫女都曉得弄髒他的衣服不好,多可人疼啊!如此,也不嫌棄就伸手抱到了懷裡,接過李德全遞來的帕子,擦起那精緻小臉上的污跡:“你這皮猴,又到哪瘋去了,弄成這副模樣?”
說是責備,其實是濃濃的憐愛喜歡。
李德全站在一旁,看着可愛至極的小丫頭,也是好一陣心疼。四貝勒家的三格格啊,是他這麼多年以來見過的最可人疼的孩子了,雖是主子,但從來不見傲慢刁蠻,反倒是乖巧聰慧得緊,連他一個奴才都忍不住喜歡呢!
“皇瑪法可千萬不能告訴阿瑪,不然又該訓顏顏了!”小丫頭一副保守秘密的神情,緊張地看着幫她擦臉的康熙,好像極怕被阿瑪訓一樣。
“好,朕不告訴你阿瑪。”康熙覺得好笑,難不成老四那嚴肅勁,連這麼招人疼的玲瓏都沒放過?
“顏顏也不是怕阿瑪。”小丫頭鬆了口氣,欲蓋彌彰地皺皺小眉頭,“顏顏也沒去瘋,真的!”她保證地舉起小手,露出了擦破皮的小掌心。
康熙和李德全都急了,趕忙拉過她的兩隻小手查看,更是把她渾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生怕哪裡傷到了看不出來。
“皇瑪法,對不起!”顏顏很難過地擡頭,自責道,“顏顏看到老祖宗那兒的點心很好,就想着讓皇瑪法也嚐嚐,本以爲跑快點就能讓皇瑪法吃到熱騰騰的點心,可顏顏沒用,把點心給摔了,還蹭髒了皇瑪法的衣服和軟榻。皇瑪法,顏顏對不起皇瑪法!”
康熙眼底一熱,爲着孫女的這份孝心,也爲着孫女的道歉。他動了動脣,到嘴邊的話一轉,問道:“玲瓏慢慢送來不就是了,急跑什麼?看把自個兒給摔的!”
“不行!”顏顏眉毛一豎,小臉一板說,“皇瑪法那麼忙,您不操心身子,別的人要操心。額娘說了,飯菜點心冷了,吃下去對胃不好,顏顏不能讓皇瑪法吃冷掉的點心!”
康熙是真的感動了,再看眼前小人兒此刻的神情像極了老四,鼻間涌上一股子酸意。年初南巡時,老四也是奮不顧身爲他擋了刺客,如今老四的女兒,就爲了不讓他吃冷食,居然一路跑着來送點心,雖然他沒吃着,可這份心,實在是難能可貴啊!
顏顏似乎發覺自家皇瑪法的表情不對,連忙安撫道:“皇瑪法不怕,顏顏偷偷拿來了點心方子,讓總管爺爺差人做了就是,不過就是要等久一些了……”
李德全笑得像花一樣,對小格格的想法不能理解,既然有了方子,爲何還要自個兒抱了點心送來呢?
康熙自然也奇怪,於是問道:“拿方子過來不是省事?玲瓏,爲何你還要另送點心?”
顏顏小大人似的搖頭:“皇瑪法說得不對,萬一您這裡的廚子做出來的味道不地道,皇瑪法不就吃不到最好的了嗎?咱們愛新覺羅家,無論用什麼都要最好的纔是!”
咱們愛新覺羅家,無論用什麼都要最好的纔是?
康熙一怔,被小丫頭氣勢沖天的最後一句話給逗樂了,也感動了:“李德全,帶她去收拾收拾,那方子送去做了吧,玲瓏這番孝心,朕心甚慰啊!”
“嗻!”
李德全抱着顏顏離開,小丫頭臨出門前還衝康熙揮手再見,可人得不一般。而無心看奏摺的康熙,望着正在被清理的小食盒和點心屑,整顆心只覺得暖融融的,彷彿曬在了陽光下似的。
顏顏再度回來時,殿閣裡多了一個人,她意識到時沒敢直接闖進來,而是站在門口大聲問:“皇瑪法,顏顏可以進來嗎?”
康熙聽到這聲音,慈愛地笑笑,對一旁的裕親王道:“這是老四的三女兒,可是個招人喜歡的丫頭,剛剛還跑來給朕送點心呢,就爲了怕朕食冷傷胃,一路小跑過來的,直摔得掌心都擦破了,但愣是沒哭一聲,是個好丫頭!”
裕親王連連應聲,他聽得出來,皇上對這個孫女打心眼裡喜歡,對這位小格格,他其實並不陌生,畢竟保泰和九阿哥關係近,見得次數並不算少。
“進來吧,你那傷可讓奴才處理了?”康熙揚聲道,難掩關切之意。
顏顏進來規規矩矩給長輩請安,行止間全然一派皇家格格的出衆氣度,看得康熙和裕親王暗自稱是不已。
“皇瑪法,顏顏的傷是小傷,過兩天就好了,阿瑪說了,雖然是女孩子,但是愛新覺羅家沒那起子嬌氣的,顏顏不做嬌氣的格格!”
“是嗎?你阿瑪說得好!”康熙高興了,“咱們滿人馬背上得天下,確實不是嬌氣的。”
這兩句說完,裕親王和康熙繼續交談,顏顏乖乖坐到一邊,一點兒也不亂動,當然了,那些交談內容她也聽不太明白,所以並沒有多加留意。
良久,大人們談完了,顏顏小手支着下巴,半天望着裕親王沒動,就在裕親王忍不住要問的時候,她忽地開口,一臉迷惑地道:“裕瑪法,阿瑪說裕瑪法是除了皇瑪法外,地位最高的人了,是不是?”
這……如果從爵位上來說,確實如此。和碩親王,已是大清爵位的最高一級了,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完全可以這麼說。
裕親王看向康熙,兩個大人同時將視線移到一副懵懂模樣的小女孩身上,裕親王點了點頭,笑着承認了她的說法。
“裕瑪法,阿瑪說裕瑪法是皇瑪法的親哥哥,最是親近不過了,是不是?”顏顏又問。
一君一臣的兄弟倆相視一笑,這個問題承認得很容易,他們確實是很親近的兄弟。
顏顏笑了,從坐着的地方滑下來,直奔着裕親王蹭了過去。康熙看着自家二哥笑着抱起了小丫頭,那份親密勁絲毫不亞於他和小丫頭之間的感覺。
顏顏毫無隔閡地窩在裕親王懷裡,扳着手指開始唸叨:“裕瑪法是皇瑪法最親、最親的哥哥,那就是阿瑪最親、最親的二伯,還是顏顏最親、最親的瑪法,是沒有人可以替代的,對不對?無論什麼時候,咱們都是一家人,對不對?”
康熙和裕親王皆是渾身一震,年過半百的兄弟倆視線相交,均是百感交集。康熙眸中浮現了期盼、親近、依賴、信任等等的含義,而裕親王則是滿眼的懷念、愛護、相信、感動等等的情緒,這一對視中,竟是囊括了半輩子的千言萬語。
二哥年幼時的一句“願爲賢王”,成就了康熙今生的帝業。西征葛爾丹時,也是二哥領了聖命,身先士卒。
裕親王豁然驚醒,是八歲的三弟,用稚嫩的肩膀抗起了大清的江山,承擔了他逃避的責任。這麼多年,也是他的三弟,封他爲王,給予尊榮和維護,讓他掌兵事、立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