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典禮的事準備得如何了?”
“啓稟皇上,諸事皆備,只是這良辰吉日——?”禮部尚書熊康截住話頭,小心翼翼地瞅了瞅傅滄泓的面色。
“兩月之內,安排在兩月之內。”
“但璃國那邊——”
“璃國那邊的事你不用管,朕自有辦法解決。”傅滄泓有些焦躁地道。
對,焦躁,最近他是越來越焦躁了……雖然夜璃歌已經在他身邊,可他還是焦躁,並且不知道這種焦躁因何而起。
“是,皇上。”熊康應聲退下。
待他離去,傅滄泓方仰面躺進椅中,右手捏成拳頭,不住地敲擊着自己的前額——董皇后,董皇后,你到底在耍什麼陰謀?
陰謀?
如果說陰謀,那不是自己最擅長的嗎?倘若明着不行,那就,來暗的——
想要打擊一個人,或者擊垮一個人,最好的辦法,便是尋找他(她)的弱點,而董皇后最大的弱點是什麼?
安陽涪頊!
只要控制住安陽涪頊,董皇后必定會就範!
想清楚這一點,傅滄泓整個人都輕鬆了,隨即站起身來,走到大殿一側,摁下機關,牆上頓時露出道暗門,傅滄泓閃身而進,暗門隨之合攏。
輕輕一拍手掌,一道暗影隨之閃出:“皇上。”
“你親自去一趟璃國,按照朕的意思,務必將此事辦妥。”
“是,皇上。”
……
安陽涪頊的情緒一直很低落。
心裡說不出地難受。
輾轉反側,反側輾轉地將事情想了很多遍,就是沒弄明白,關青雪爲什麼要悄無聲息地離開。
“皇兄。”
安陽涪瑜悄無聲息地走來。
“嗯。”安陽涪頊懶懶地應了一聲,目光仍然看着地面。
“皇兄你有心事?”
安陽涪頊沒有說話。
“還是因爲夜……璃歌嗎?”
縱然打算要忘記,縱然打算要放下,可一提到這個名字,安陽涪頊心中仍然禁不住一陣抽痛。
“不是。”
“皇兄,事情過去了就過去了,讓它隨風而淡吧。”
“我知道。”安陽涪頊擡頭,澀然一笑——說道理,誰都明白,可是要真正做到,卻絕非那麼容易。
“今日收到宮中傳書,不知道皇兄打算,何時回宮?”
“回宮?”安陽涪頊微微一怔——要回宮嗎?
朝遠處的山巒看了一眼,安陽涪頊眸色轉深:“我想,在這兒再呆些日子。”
“好吧,就依皇兄。”安陽涪瑜點點頭,又不放心地看了他一眼,“皇兄早些回草廬吧,這山裡,不太太平。”
“嗯。”安陽涪頊點點頭,目送他離去,自己在林中直呆到天色擦黑,方慢慢踱回草廬。
這日晚間,他躺在牀上輾轉反側,想的都是夜璃歌,還有關青雪——他覺得自己像是中了某種詛咒,縱然拼了命想要忘記,還是無從忘記。
原來這就是情的滋味,才下眉頭,又上心頭。
實在熬不過,他披衣下牀,拿了燭臺,獨自一人走出屋子。
山林寂寂,四周黑黝黝地一片,只偶爾聽見兩聲蟲鳴。
踩着石板小道,安陽涪頊不知不覺間又進了樹林,溼冷的風吹來,讓他不禁打了個寒顫。
一隻手鬼魅般地伸來,突兀地捂住他的脣。
燭臺落在地面上,閃了幾下,瞬爾熄滅。
……
看着立於面前的黑衣男子,安陽涪頊眸中竟沒有一絲恐懼,反而顯得很淡然。
“太子殿下不必害怕,等事情辦妥,我自會放殿下離去。”
“事情?什麼事情?”安陽涪頊拍拍衣服上的灰,站起身來。
對方眸中亮光一閃:“想來這件事,殿下定然很樂意幫忙。”
“哦?是——”安陽涪頊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和……璃歌有關?”
“不錯。”黑衣人微微點頭。
“你,是傅滄泓派來的人?”
“是。”
“想怎麼樣?”
“很簡單,想挾太子殿下爲質,迫董皇后答應,解除與夜夫人的婚約。”
夜夫人?——這個敏感的稱呼,讓安陽涪頊心中不由微微一痛。
“原來……他竟是如此地迫不及待,如此地不擇手段……”
“殿下,若非董皇后失信,吾皇也不會走這步棋。”
深吸一口氣,安陽涪頊擡起頭來,定定地看了他一眼:“放我回去。”
“殿下?”
“只有我,才能說服母后。”
黑衣人沉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彷彿在質疑,他這話,到底有幾分可信,安陽涪頊倒也不着急,以同樣坦蕩的目光看着對方。
“好。”最終,黑衣人一點頭,表示同意,“我可以放你回去,但需要一個時限。”
“十天,就十天。”安陽涪頊答得異常果斷。
雙方達成協議。
安陽涪頊全身脫困,回到草廬裡,立即整理行裝,第二日清早,便向原平公辭行。
對於他的行爲,衆人雖然很驚異,卻也沒有細問,安陽涪瑜陪着他,動身返回炎京。
甫入皇宮,安陽涪頊幾乎來不及喘氣,就急匆匆地朝倚凰殿而去。
“母后。”
董皇后正坐在鳳椅中,慢慢地喝着茶,見他進來,立即放下茶盞,臉上浮起慈祥的笑:“頊兒,你回來啦?”
“是,母后。”安陽涪頊近前,曲膝跪倒,朝着董皇后大禮參拜,“這些日子,讓母后憂心了。”
“起來起來,快起來。”董皇后一疊聲叫道,“看見你這個模樣,母后就放心了——頊兒啊,不是母后說你,這天下的好姑娘有的是,你又何必——”
“此事以後再說,”不待她把話說完,安陽涪頊再次出聲,“既然母后也覺得,天下間的女子有的是,又爲何,始終扣着婚約一事不放?”
“頊兒!”董皇后一掌拍在扶手上,“母后這可都是爲了你!爲了維護你的尊嚴,你的面子!她夜璃歌既然不仁,我們又何必有義?”
“母后!”安陽涪頊忍不住叫道,“兒臣已經說過了,只要璃歌開心,其他的,我統統不計較!”
“頊兒!”董皇后真有些火了——自己一向爭強好勝,怎麼卻養出這麼個兒子,一點男人的剛腸都沒有。
“母后,”安陽涪頊眸中流溢出幾許痛苦,“算了吧母后……這樣糾纏下去,對誰都沒有意義,還不如干脆一點,還能彰顯我皇室風範。”
董皇后默然,半晌方道:“那你打算,如何向天下交代?向璃國的萬民交代?”
——是啊,凡是悔退婚約,總得有個理由,可,該給一個什麼樣的理由,纔好呢?
“就說,我和夜璃歌八字不合,生肖相剋,故而婚約取締。”
董皇后一愣——這倒是個挺恰當的理由,而且,對雙方都不偏不倚,不造成任何傷害。
看來自己這兒子,到底是長進了。
“好吧,都依你。”無奈地搖搖頭,董皇后終於妥協——這樁婚約,是他自己要的,如今要取締,也只能他自己去取締。
“兒臣……告退。”
見事情辦妥,安陽涪頊微微鬆了一口氣,折身退了出去。
回到德昭宮,立在空寂的殿閣裡,一陣陣悲傷還是忍不住涌上心頭——這一次,是真的結束了吧,那個人,從此以後再也見不着,只能成爲他腦海裡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背影。
再記起初見之時,那種心上花開的美好,只覺得難受得無法呼吸。
……深吸一口氣,他強令自己振作——無論如何,自己努力過了,她如此選擇,他也只能默默祝福。
第二日,安陽涪頊便以董皇后的名義,向天下發布了取締與夜府婚約的詔書,京城內外頓時震動,茶樓酒肆謠言紛紛,說什麼的都有。
……
聽到璃國皇室宣佈解除婚約的消息,傅滄泓長長鬆了一口氣,立即興沖沖地跑去明月居。
夜璃歌臥在榻上,見他進來,脣角微微往上一揚:“妥當了?”
“你怎麼知道?”
夜璃歌笑笑:“你的心思,還能瞞得過我去?”
傅滄泓也笑了,近前揉揉她的發:“禮部已經擇定,這個月二十八日,爲大婚吉日,到時,我將向天下宣佈,你,夜氏璃歌,是我傅滄泓名正言順的妻子,是我的皇后!”
“是嗎?”他的歡悅,似乎並沒有感染到夜璃歌。
“怎麼?”傅滄泓半蹲下身子,雙眼亮亮地看着她,“你不高興?”
“沒有。”夜璃歌搖搖頭——她的心中始終有股說不出的怪異感,卻不願道出口——這樁婚約壓抑他實在太久,還是讓他先鬆快鬆快。
“你放心,這一次,我絕對不會再搞砸。”傅滄泓信誓旦旦地道。
“仔細安排好每一個步驟就成,沒必要太過緊張。”夜璃歌勸慰道。
可傅滄泓確實很緊張——他本來就一直很緊張夜璃歌,更何況,現在他要緊張的,還是兩個人。
“你說,要不要請你父親來一趟?”
“父親?”
“嗯。”
“你不必請,父親母親都會來的。”
“哦?”傅滄泓卻是一怔。
“我是他們唯一的女兒,看着女兒出嫁,是他們長期以來最大的心事,能不來嗎?”
“看來,我得好好準備準備了。”
一聽這話,傅滄泓不由生出種如臨大敵的感覺。
“不過我想,以你現在的能力,要準備這些事,是綽綽有餘了吧?”
“嗯。”傅滄泓嘴上答得爽快,心裡卻開始飛速盤算,自己該做的相關事等。
“滄泓,”夜璃歌擡手揉揉他不知不覺間皺起的眉心,“娶我是不是讓你覺得很累?”
“我願意。”傅滄泓趕緊答道。
夜璃歌撲嗤笑了一聲——有時候,偶爾逗逗他,感覺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