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帝大笑起來:“老親王哪,你耳朵還好啊,朕看朕再過兩年就聽不見啦。”簡親王連忙回道:“皇上龍體康健,萬壽無疆。”康熙帝聽罷臉上帶着微笑,口氣卻是感慨,“萬壽無疆?哪有誰萬壽無疆啊。要不是鬆鳴鶴,朕這會恐怕都不能跟老親王見面啦。”提到鬆鳴鶴,康熙帝便順勢說下去,問簡親王道:“鬆鳴鶴進宮的那晚,可是簡親王在乾清宮侍疾?”
簡親王:“正是老奴。”康熙點了點頭,接着問道:“除了鬆鳴鶴師徒,還有誰到過乾清宮?”簡親王答:“回皇上,皇太后來看過,皇太子,諸位阿哥和幾位內閣大臣,上書房大臣張廷玉馬齊都侍奉過。只是後來鬆鳴鶴請求不要太多人打擾,便只留了老奴同兩位御醫侍疾,張廷玉馬齊幾個在南書房伺候。”
康熙帝沉吟一會,忽然問道:“欽天監天文生虞子蘺可在?”“回皇上,虞子蘺也在,她與她老師都在。”康熙帝總爲那條小青龍而困,照簡親王的說法,那晚上在乾清宮中的女子,只有虞子蘺一個,可她怎麼會是那條小青龍呢?大約真是自己多心了,爲了一個夢如此較真,老啦,老啦。簡親王得了皇太后的令,讓他關於那晚上鬆鳴鶴瘋瘋癲癲治病之事一點也不能告訴皇帝知道,簡親王心裡正怕着主子問其中細節,康熙帝感激地說道:“親王這麼大年紀還爲朕操心勞苦,朕心不安。老親王可有什麼要朕賞的?只要朕還能做主的,朕一定滿足。”
簡親王聽皇帝稱呼他不稱名而稱“老親王”,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哪裡還敢要甚麼賞賜,當即叩頭說道:“老奴這把年紀還能給皇上做些事,心裡已是高興萬分,皇太后不嫌奴才年老昏聵而用奴才,這種信任,奴才唯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方能回報。敢望皇上賞賜,那就是叫老奴天地不容啊!”
簡親王說得涕淚俱下,康熙帝走下去將他扶起,說道:“朕感念老親王,要賞你,這是好事,老親王怎麼說到天地不容上來了?要是臣下爲主上盡心做事得了主子的賞也要天地不容的話,那這天地還容得下誰呢?老親王不要推脫,朕知道你吃用不愁,朕也不賞你這些,朕要賞你的是一件黃馬褂,你穿着這黃馬褂,人家一看就知道咱們君臣情義,知道朕是賞罰分明之主,老親王你就算給朕掙個好名聲,可好?”康熙帝這番話,說得極好,本來是臣下得了好處,這麼一說反成了他賺了。再看簡親王,哽咽不能言,唯有淚眼相向,不住叩頭謝恩。康熙帝扶他起來,說道:“老親王請坐,朕還有些事要問。”簡親王這才坐回椅子上。
康熙帝道:“簡親王對鬆鳴鶴這人可有甚麼瞭解?朕看他是個難得人才,有意召他進欽天監。”簡親王答:“回皇上,老奴不敢妄言,老奴這也是頭次見到鬆鳴鶴,只是聽太醫院的御醫對他讚譽有加,醫術應該不錯。至於欽天監的事,老奴淺見,並不清楚。”康熙:“朕也是頭一回聽說這人,朕問過張廷玉,他說這人上知天文,下曉地理,是個難得一遇的怪才。朕尋思要是將他召進宮來,甚麼位置才合適,思來想去,欽天監官官職不高瑣事不多,專重天學,適合不慕名利潛心修學之人。老親王,你見多識廣,雖然對鬆鳴鶴不曾瞭解,但對這事想必也有些看法,朕願聽教。”簡親王不敢當,又要下跪,康熙帝止住他,簡親王不知在腦子裡過了幾遍話才謹慎開口。“既然張廷玉稱讚此人有非常之能,想必此人確懷非常之技。只是這樣的人,恐怕清高遠世,不會應召。”康熙帝點點頭,他起初也是這樣想的,但是又可惜鬆鳴鶴的才華。
君臣兩人正說着話,魏光安進來通報,“主子爺,鄂倫岱回來了,正在殿外候見。”康熙帝笑道:“正說着這事他就回來了,讓他進來。”鄂倫岱奉命去飛雲莊請鬆鳴鶴,他進來向康熙帝行禮道:“奴才鄂倫岱給主子爺請安。”康熙帝:“鬆鳴鶴怎麼說?”鄂倫岱:“回主子爺,奴才到白雲觀旁的草廬時,鬆鳴鶴已經走了。”皇帝有些吃驚,過了一會,恍然大悟,緩緩說道:“此人不可拘囿,京城雖大,皇宮雖貴,終不能留。”他這樣無視名利,放浪形骸隨心所至,活得任性自在,纔是愜意。末了,康熙帝不禁感慨一句:“真名士風流。”
同日,虞子蘺向欽天監遞交辭呈,未得批准。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爲有人挽留,其二則最重要,因爲她是犯天文案進的欽天監,不能說走就走。
翌日中午,虞銓安排的轎子到學士府來接人,轎子接了人到一處茶樓同虞銓會了面,虞銓又安排了個人隨他一同往刑部大牢去。
刑部監牢典獄事先得了虞銓的意思,對來人通暢放行,牢頭領着他至關押楚客的監房。牢頭邊領他進去邊囑咐道:“爺抓緊點時間,小的不能伺候太久。”那公子欠身謝道:“有勞。”牢頭開了鎖,放他進去,裡頭關着的犯人正靠在牆上睡覺。疑犯蓬頭垢面,身上的囚衣帶着血跡,似受了不少罪過。
“兄長!”司馬沉璧俯下身去叫了一聲,看着那人瘦削無神,沉璧心頭一陣難受。楚客迷迷糊糊裡已經聽見有人在監房外講話,卻不想是來看自己的。這會聽到有人叫了一聲兄長,他慢慢睜開眼來。“兄長,是我,沉璧。”沉璧就地坐下來,楚客看了他好久,原來是自家弟弟來了,他已經這麼大了啊。“沉璧?”楚客伸手抓在他肩膀上,弟弟長大了,更俊美了。“兄長受苦,沉璧來遲了。”
楚客慢慢清醒過來,這纔想到他是怎麼知道自己關在這裡的問題,因問道:“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沉璧遂把陳鏢師來京打聽他下落的事情說了一遍,楚客沉吟一會,低聲說:“已經三年沒有回武昌見過外公了。”沉璧雖很想跟哥哥敘話,但是時間有限,不容他們兄弟說閒話,沉璧抓着重點,說道:“聽聞兄長入獄,家裡很是着急,不知其中是甚麼事?萬望兄長能告訴沉璧。”沉璧本是想說“父親很是着急”,但忽然想到父親跟哥哥的關係不大好,擔心提出父親來容易讓楚客心生叛逆,目前最重要的事是問出楚客犯了什麼事,因此沉璧轉說“家裡很是着急”。
誰知楚客聽了“家裡”兩字,也不高興,他都離家八年了,恐怕家裡的管家都不記得他了,還談什麼家裡。但楚客心裡雖不大高興,但對着兄弟卻還是表情如常,畢竟這是他的親弟弟,他在家的時候最疼這個弟弟,這也是明鏡爲什麼讓沉璧來探監的原因。楚客看着沉璧慢慢說道:“大哥殺了人,犯了法,就關到這來了。”楚客說得輕鬆,沉璧卻大吃一驚,他想知道他哥哥殺了什麼人,因爲他相信楚客不是濫殺無辜的人。“大哥殺了誰?”沉璧問。
楚客見沉璧聽說他殺了人並不是馬上就加以指責,而是先驚後靜,冷靜下來問自己殺了誰,就衝這一點也可以看出他不是個急躁莽撞的人。楚客心想,要是父親聽到他殺人的話,必定二話不說先教訓一頓。楚客忽然大笑起來,說道:“兄弟,你要是知道大哥殺了誰,你也會高興的。你猜猜看。”沉璧這會心裡急着,要是哥哥說的不假,那麼殺人之罪,想要開脫就難了。沉璧不答。楚客見他臉上有擔憂之色,又笑起來,說道:“沉璧你聽好,我殺了兩個人,第一個是咱們不共戴天的仇人,竇九,第二個是東宮侍衛。”
“竇九?”楚客說竇九是他們兄弟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沉璧卻不曾聽說過這個人,至於東宮侍衛,沉璧也實在想不明白爲什麼哥哥要殺他。看到弟弟面帶疑惑,楚客又問道:“你記得娘是怎麼死的嗎?”提到這個事情,沉璧心裡仍是心疼不已。他們的母親,素有武昌第一女豪傑稱號,詩書武藝樣樣精通。在楚客十八歲沉璧十三歲那年,司馬伕人押了一趟鏢到北京,在京城外遭人掠奪,命喪城外,在刑部立了案,九年來卻無一點消息。沉璧心想,莫非哥哥說的這個竇九,是當年害死母親的兇手?
沉璧道:“哥哥爲何不報官?要爲這種人犯了王法?刑部已經立案,只要將他緝捕到案,就是他想逃,父親也不會讓他跑的。”楚客聽到“父親”兩字,哼了一聲,冷冷說道:“我爲母親報仇,不想借他人之手。”沉璧聽他把父親說是“別人”,心中很是無奈,父子之間,怎麼會隔了這麼多年還是這樣。“那東宮侍衛又是怎麼回事?”提到這裡,楚客有些得意,說道:“竇九是咱們殺母仇人,殺他我決不手軟,但我卻沒動過害他妻子的念頭。當今皇太子要與我做交易,僱我殺了竇九,反正是順路,何樂不爲。但是他的侍衛太過無恥,連竇家妻兒也不肯放過,我沒救下他們,還是叫他給殺了竇九的妻兒。這條好狗,哼,事後還要來尋我,我他們是尋不着,不過他主子的身份卻是叫我摸得一清二楚。”楚客說到這裡,愈發欣喜,彷彿忘了他此刻正深陷牢獄。
作者有話要說:
靠譜正劇+傳奇,上午八點、晚上八點更新,絕不棄坑,一定完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