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寒秋,已到了入冬的季節,延禧宮裡的藥味一直沒斷過,因爲水吟的事,清如落胎後並沒有很好的休養,這樣極容易落下病根,所以秦觀最近一直在爲其調養,力爭將影響減到最低,而清如也出奇的配合,關於水吟和胎兒的事再不提起,而福臨和宮人們也很識趣的沒有去提。
那些做好或未做好的小孩衣服一律被拿去扔掉,只有那些用日夕所送雲錦做的幾件衣服在清如的意思下沒有丟,而是收進了箱匣中,問起爲什麼不扔,她只淡淡地說留下來做個紀念。
這日,她正皺眉喝下苦藥,小祿子跑進來打千道:“主子!”
“什麼事?”清如嚥下最後一口藥,她對手下的這些人都很清楚,小祿子幾個一直跟在自己身邊的更是清楚,知道沒有事他是不會隨便進來打擾的。
小祿子從袖中取出一封書信道:“回主子,奴才剛纔去神武門與守門侍衛說話的時候,恰好遇見一個來送信的人,他說他是從湖南來的,是莫克索大人命他來將這封信交給……給容嬪娘娘的。??”他一口氣將事說完。
聽到這信是給水吟的,清如很是吃驚:“真是莫克索伯伯嗎?他怎麼現在還差信來?”不過稍一想就明白了,這莫克索只怕還沒接到女兒已逝的消息。
清如接過書信,拿在手裡摩挲着。??但沒有打開的意思,這應該是水吟與家人地書信,小祿子瞧了一眼又說道:“主子,送信的人還說了,上次容嬪娘娘叫他們查的事已經有眉目的,所有的事都已經在這封信裡了,只要一看便知。??”
小祿子不說這些話。??清如險些忘了上次水吟與自己分別讓家人去查的事,難道莫克索伯伯已經找到了當年負責李全之事的汪達幸?想到這兒她迫不及待地打開了書信。??雖然李全背後的人她已經有所知曉,但她相信這安排到宮裡地人絕對不止李全一個,應該還有才對。
果然,信裡說汪幸達當年出宮回湖南老家後沒多久就沒人殺了,不過顯然他早料到會有這一招,所以在出事之前就將東西藏在了一位好友的家中,包括名單。??以及他與那個人的交易書信等等,鉅細無比,而李全就是名單中的一人,也是在宮裡混的最好的一個。
詳細看下來後,清如將信一合,冷笑盪漾在臉上,真是蒼天有眼,若非汪幸達留下這一手。??她還真不知道要如何給吟姐姐報仇呢,現在可好了,所有證據都到齊了,只要她在福臨面前將這些證據一呈,那個最魁禍首就休想再逃得了!
不過她做了這麼多壞事,就這樣讓她伏罪。??未免太輕鬆了,她入宮做這麼多事爲得無非就是成爲人上人,既然這樣,那她就如其所願,讓她在臨死前先當一回人上人的感覺,然後再將她拖下來,想必這樣,她會很難受很難受吧!
清如秀美地臉上逐漸浮起陰冷之色,與素日裡的她相比如變了個人一般。
在十月的寒風中,清如的身子漸漸好了些許。??同時在她的舉薦下秦觀升任從五品右院判。??這是太醫院裡僅次於院使的職位,秦觀以不過二十幾的年紀得任其職。??實是太醫院從未有過的事,這雖與清如地舉薦分不開,但他醫術高明是無庸置疑的,如今院判一職自張銘獲罪後一直空懸以待,而秦觀無疑是所有太醫中最有可能繼任此職的人。
一日趁着天色晴好,清如披了衣服又攜了湘遠出外散心,一路行來,四周草木蕭疏,霜寒露重,秋蟲唧唧,秋將落,冬將至,這四季又到了交替的時刻,記得她初入宮那會兒正是夏秋交替的時候,好快,一轉眼已在宮裡待了兩年有餘了,她從最末等不得聖顏的答應,晉到如今地貴嬪,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同樣她原本潔淨無瑕的雙手如今也沾滿了鮮血,而她失去的也很多了,水吟,孩子,還有自己……
怔怔的,清如想出了神,不覺已站了許久,湘遠搓了一下冰涼的手道:“主子,外面天寒,您身子剛好,不宜多街,奴婢還是扶您回去吧。??”
清如閉了一下眼睛,默然頷首,兩人一前一後慢慢走回了延禧宮,剛一入內就看到桌上放了一堆東西,子矜與綿意正在清點,見其進來子矜趕緊停下手裡的事,取出一直捂着的手爐遞給清如:“小姐,你拿着哄哄手吧,在外面這麼久,一定很涼了!”
清如淡淡一笑:“就你事多,現在又不是寒冬,哪用得着手爐,這還沒到送炭的時候,你又是從哪弄來的炭!”雖是這般說着,但她還是接過了手爐,放在兩手之間。
子矜笑道:“哪用得着奴婢去弄,是內務府地人自己巴巴送來地,說是怕主子您受凍,所以早些送來了。??”
清如低頭瞧着手爐沒有說話,這宮裡的奴才多是跟高踩低地貨色,瞧那邊得寵就跑過去巴結,哪邊遭冷遇便理也不理,這世道,現實的很!
“對了,這些東西是誰送來的?”清如指着桌上成堆的東西,剛纔她忘了問。
綿意走過來道:“回主子,是您剛纔出去時淳嬪娘娘送來的,她在這裡等了你好一會兒,一直不見你回來,所以才留下東西回去了。??”
聽聞東西是日夕送來的,清如握着手爐的雙手不由一緊,左手兩枚代表貴嬪身份的玳瑁護甲碰在上面發出兩身輕響,然正是這兩聲輕響讓她回過神來,深吸了一口氣淡然道:“將這些東西都扔到庫房裡去,沒本宮的命令誰都不許拿出來!”
清如這個命令來的奇怪無比,底下的三人面面相覷,不知她這是怎麼了,以前淳嬪送東西來,主子都高興的很,爲何這次這麼冷淡,連看都不看就要她們扔進庫房,還不許拿出來?!
但是主子的命令她們這些做奴才的是不敢不聽,在發愣過後立即欠身應了,然後叫了幾個人來拿起東西放到庫房裡去。
還未等他們走出殿門,清如又把他們叫住了,眉頭皺得緊緊的,好像有什麼事很爲難一般,停了半晌她終於道:“算了,還是把東西放在這裡吧!”聽她剛纔的口氣明明是不願見這些東西,怎麼才一會兒功夫就改變了主意?
其實清如自己心時矛盾的很,想了一會兒她對湘遠道:“你去一趟太醫院,把秦太醫給本宮找來,就說本宮有事相請。??”
“是!”湘遠答應了一聲,欠身退出了殿外,在她之後子矜和綿意也被清如差了出去,殿裡只剩下她一人面對着那一堆的東西,瞧着瞧着面上泛起一絲冷笑,手在一匹極好的毛緞子上滑過,好好的送這麼多東西,無爲是爲了試探她,剛纔險些就中計了,真是好高明的心計,若非自己事事先謀而後動,想到不對勁之處,可不就壞了大事嗎?
這齣戲她一定會好好唱下去的,吟姐姐,還有那未出世的孩子也一定會保佑她唱好這齣戲,一切,很快就會有結果!
秦觀來的很快,清如將其他人都遣出去後,指着那堆東西開門見山地道:“秦太醫,你好好給我驗驗這些東西,看裡面有沒有什麼古怪。??”
“敢問貴嬪,這些東西是何人送來的?”秦觀對清如所指之古怪心中明白,令其不解的是,這送東西來的人,究竟是何人使得其如此防範。
“這你不用問,只要好好的檢驗就行。??”清如可不打算讓太多的人知道她對日夕的戒備,萬一泄了密就不好了。
見清如不願說,秦觀也不在多問,他知道宮裡的人不管是主子還是奴才,都會有一些不願讓人知道的事,特別是主子,這種事太多太多。
經過秦觀一番仔細的檢查,桌上所堆之物,不管是毛緞子,還是珠飾均無異常之處。??清如聽得他回奏後,點了點頭,揮手讓其出去,並命其不得將適才之事告之別人,若有人問起便說是給她請脈,秦觀一一應下後,恭身退下。
清如從中挑起一串圓潤的珍珠項鍊在手裡捻着,紅脣微啓處是無聲的冷笑,雙手一分,珠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每一顆都散發出溫潤的光芒。
第二日,清如哪裡也沒去,就在宮裡待着,她在等一個人,果不其然,一大早日夕便蹦蹦跳跳的跑了進來,一邊走一邊叫着:“宛姐姐!宛姐姐!”
清如迅速的將臉上眼裡不應出現的東西盡數隱去,轉而換上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樣:“你這丫頭,怎麼老是這麼毛燥,大呼小叫的,叫人聽見又要說閒話了。??”說着她伸手拉過日夕。
日夕一進來就瞅見清如帶在脖子上的項鍊,於笑容中閃過一絲鬆懈,她拉着清如的手嬌笑道:“這有什麼關係,反正是在宛姐姐的宮裡,對了,宛姐姐我昨天送來的東西你喜不喜歡?”
清如笑道:“你送的我當然喜歡,瞧我脖子上的這串項鍊可不就是你送的嗎,不過你也是,又不是逢年過節,送這麼多東西幹什麼,白白破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