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如低垂着頭,輕輕恩了一聲,福臨看到她承認頓時冷笑了起來,伸手托起她的下巴讓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宛卿,不要挑戰朕的耐心!你是一個很聰明的人,朕也喜歡聰明的妃子,所以你更應該清楚什麼事都有一個底限!”他緩緩地放下手背在身後繼續道:“若不是你是朕最喜歡的妃子,就憑今日你的所做所爲,朕即使不殺也會被打入冷宮,何況你本來還打算與姓宋的成親,雖然那是因爲你失憶,最後也沒拜成堂,但依然是犯下了大錯,你知道嗎?”
清如跪下仰首道:“臣妾知道,若非皇上寬宏,臣妾即使是被打入冷宮也是輕的,但是宋陵現在就快死了,他於臣妾有兩次的救命之恩,若非他,臣妾就早命歸黃泉,根本不會站在這裡,滴水之恩還當涌泉相報,何況是救命大恩,皇上,難道你想臣妾做一個忘恩負義的人嗎?”
“不要拿忘恩負義的帽子來壓朕!”福臨衝清如大聲說着,眼中跳躍起熊熊怒火:“別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是朕的妃子,怎可以跟其他男子接觸,你再想想,爲他一個將死之人犯錯值得嗎?要知道到時候受責的可不止你一個,還有你的家人!”
“臣妾知道皇上是一個英明的君主,必不會因臣妾一人的事而牽連無辜,否則豈不是讓衆大臣們寒心!”清如輕聲說着。
好不容易壓下的怒火在她這句話的點扇下又騰了起來,他彎下身一把鉗住清如光潔的下巴冷聲道:“照你這麼說,是不是朕遷怒索相他們就是昏君了,宛卿,你真的很有膽色。看來朕把你寵地過頭了,讓你敢這麼和朕說話!”
清如的下巴被福臨捏住不得動彈,然她還是說道:“臣妾不敢。臣妾從來都相信皇上是個明君,所以纔敢來乞求皇上成全!”
福臨將臉湊到清如眼前。一字一句地道:“你就這麼想去見宋陵,還敢說你跟他沒有什麼,如果單純的只是一個救命恩人地話,值得你這樣不顧安危地去見他嗎?”
都說皇帝最是多疑,真是一點都不錯。清如細細地看着這張久違的臉,他是這麼深地刻在心底,卻又是一次一次地傷過自己,可是自己還是深愛着,至少活着一刻,就愛着一分,也許真的只有死纔可以解脫。
“臣妾和宋先生真的沒有什麼,只是看他快死了,所以想去見他最後一面。臣妾保證只要見完他後馬上就回來!”“是嗎?”福臨眼中閃着危險的光芒,語氣卻是溫柔異常,但一瞬間就冷結成冰:“你休想。朕不會讓你去的,絕對不會。你越是想。朕就越是不同意,你是朕地。朕不許你多看別的男人一眼!”如此強烈的佔有慾,連福臨自己都沒發現,他說着這話,同時也是在宣誓着自己的所有!
說完這些他立刻甩袖往門外走去,竟是不準備再聽清如說下去,在他剛剛把門打開的時候,清如在他身後輕輕地說着:“皇上,您真的想讓臣妾這一生都活在愧疚與不安中嗎?若真是如此,那臣妾無話好說!”能說的能求的她都已經做了,可福臨還是不同意,她確實是已經無話可說了。
福臨在跨過門檻的時候身子停了一下,但很快就走了出去,看他地樣子,似乎已經打定主意不讓清如去見宋陵了。
清如軟軟的跪倒在地上,福臨,福臨始終是不同意,這一面竟是再也見不着,宋陵,你會怨我嗎?會嗎?怔怔地瞧着地,卻是沒有淚落下,是啊,哭有什麼用,若是哭能解決問題,她還需要跪在這裡嗎?
她害了宋陵,如果不是遇見她,宋陵依然會是那個意氣紛發的揚州首富,這個遺憾與愧疚一生都無法補全了……
正在這時,突然門外射進來一塊金牌,“鐺啷”一聲落在地上,牌子正中清楚地刻着兩個字:朕諭!
清如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着地上的金牌,竟忘了撿起來,與此同時一個清冷無比地聲音從門外傳了進來:“記着,朕只給你一天地時間!”
福臨!是福臨!他答應了!原先無神的眼眸頓時亮起了神彩,清如如獲至寶地從地上撿起令牌,有了這個,她就可以去見宋陵了,也不管福臨是否還在門外,是否還能聽到,她跪在原地叩首謝恩。
清如謝完恩後就拿着令牌跑了出去,沒有多耽擱一刻,因爲每一刻地時間就代表着宋陵生命的流逝。
當她再一次站在宋府外面,再一次看到高懸在門上的“宋府”二字時,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而事實上從她恢復記憶到現在連一天都不到。
宋府的下人對她再是熟悉不過,見得她來雖是驚訝卻未阻攔,還主動告訴她少爺在哪裡,叫人奇怪的是竟看不見齊伯的身影。
清如來到了被佈置成喜堂的正廳,紅綢綵帶,紅燭高臺統統還在那裡,她看到了宋陵,他默默地跪坐在地上,手裡握着她扯下的紅巾,他的嘴角上還掛着血絲。
清如慢慢地走了進去,來到宋陵的面前,此刻的她還穿着那身鮮紅的嫁衣沒有換下,宋陵發現自己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雙金紅的鞋子,視線慢慢上移,剎那間,他以爲自己在死之前出現了幻覺,如詩……他竟又看到了如詩……
“如詩……”喃喃地叫着,伸手想去觸摸,可他卻已無了站起來了力氣,就在這時,他以爲是幻覺的如詩蹲了下來,握住他伸在空中的手,那個感覺好真實,真的好真實,這不是幻覺,如詩她真的來了!
“如詩。真的是你?!”垂死地眼眸中化出一份驚喜與生機,清如含淚點頭:“是,是我來了。宋陵,你不要死!”
又一口血涌了上來。宋陵努力地將它嚥了下去,手在清如臉上慢慢地撫摸着,眼亦停在她的臉上,眷戀無比:“我以爲再也見不到你了,皇上肯讓你出來嗎?如詩。你不要走好不好,不要離開我!”
清如努力地壓下哭意,不停地點頭道:“不離開,我再也不會離開!”
宋陵臉上終於有了笑意:“告訴我,你的真名是什麼?”清如,赫舍裡清如!”
“蓮子清如水地清如對嗎?”這是宋陵聽到她的名字後,想到地第一句話。
“是!”清如咬着脣不讓自己哭出來,宋陵,也許你纔是我真正的良人。可是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我們錯過了。這一生便只有遺憾!
“清如!清如!”宋陵一聲聲地喚着,彷彿要將以前錯過的都喚回來。是啊。以後他再也沒機會喚了,叫了好多聲後。他的臉上突然又掛上了一絲悲切,輕輕地說着:“你知道嗎,齊伯死了,他覺得自己對不起宋家,所以一回來就自殺了,而我也快了,但是幸好,幸好你在我身邊!”
“不!你不會死的!”這樣地話連清如自己都不信,然她卻依然說着。
宋陵苦笑着搖頭,握着清如的手說着:“在死之前,我還想去一個地方,你陪我一起去好嗎?”
不需要他說,清如就知道他說的是哪裡:“好,我陪你去,不論是哪裡,我都會陪着你!”
如誓言一般的話,卻只能延續到明日天亮時,人生自是有情癡,紅塵中多少癡男怨女不停地重複着宿命一般的輪迴!
竹屋靜靜地佇立在靜湖邊,在遙遠的天之端,一輪紅日正在慢慢升起,溫暖的光芒逐漸照亮濛濛的天色,也照亮了並肩坐在竹屋前的兩人,隨着它地升起,代表着新的一天又開始了。
清如,雖然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很短,但卻是我一生中最快樂地日子,雖然我們不能結爲夫妻,但能遇見已經足矣,如果上天給我重新選擇的機會,我依然會選擇與你在一起,不論生,不論死!
望着慢慢升高地太陽,宋陵地身子已經越來越冷,可是他的臉上一直都帶着笑:“今天地日出真的很美!”
清如亦仰頭望着太陽,輕輕地說着:“是很美,可是以後再也看不到了,宋陵,以後我再也見不到你了!”
“不會的,不論我去了哪裡,當你擡頭望日的時候,都會看到我,看到我對你笑,所以啊,你也要笑知道嗎?”宋陵瞥過頭來看着如詩,眼中是何許的不捨。
“恩!”清如迎着他的目光應下,眼中淚水閃現,在淚即將落下的時候,宋陵將手指按在了她的眼皮上:“不要哭,永遠都不要哭,記得,將來即使你想我了,也要笑着想我!”
清如閉着眼點頭,宋陵這纔將手鬆開,然後道:“讓我再抱抱你好不好?”
“好!”清如不敢多說話,她怕自己會說着說着就哭了。
聽到她的回答,宋陵笑着用僅餘的力量抱住了清如,頭無力地擱在她的肩上:“雖然我不信下輩子,但是我還是很……很希望有下輩子,下輩子……我們一定要在一起,一定要……”聲音漸漸的輕了下去,抱着清如的手也慢慢滑了下去,他走了,帶着對下輩子的希望走了……
清如仿若未覺一樣地說着:“下輩子,一下輩子我們一定會在一起的,宋陵,我們一定會的……”
一直到把話說完,她彷彿才知道宋陵已經聽不到了一樣,她緊緊抱住宋陵冰冷的軀體大聲的哭了起來,沒有任何保留的哭泣着,如欲渲盡心中的悲痛!
也許只有在她身爲如詩的那段時間裡,纔是真正快樂的,沒有任何的煩惱,也沒有宮裡的步步驚心,她只是一個普通而快樂的女子!
也許她的至愛是福臨,可是福臨卻讓她愛得很累很累,但是宋陵卻不一樣,她忘記了福臨,去接受另一個男子,這個男子給了她無微的呵護與溫柔,將她視爲珍寶,一心一意的對待着!
然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宋陵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也再不會陪清如看日出日落了,他將只存在於清如塵封的記憶中!
騎馬的記憶……風箏的記憶……竹屋的記憶……
熊熊的火花在竹屋中騰起,沖天而上,一個人影於火光中緩緩走了出來,紫蓮簪,牡丹簪靜靜地插在她的頭上,而她的手上抱着的是那張靈韻琴,於指間還夾着一片碧綠的樹葉!
天地笑,風雲了,夢纏綿,情獨鍾;
問世間,何處是歸鄉,在你之間,在我之間;
情緣起,逍遙行,盛世夢牽,此愛連;
你我一生,長相廝守,知音相伴,永不離;
夢纏綿,情獨鍾,牽手江湖,攜手一生……
第三部上:宮外篇,完結,十月八號後將開始宮內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