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鼠肉……”
何青氣極而笑。
她指着頭頂那一塊塊明顯掛上去沒多久的紅褐色肉塊兒,對馮承一字一頓地說道:“馮叔叔,馮承。咱們這地裡一年纔出多少莊稼?你這上面又掛了多少肉?哪一家的糧倉能供的出這麼多,這麼肥碩的田鼠?”
況且,這如果是田鼠肉,又哪裡有這樣一塊塊均勻無比的田鼠呢?總不能它們全部都一個重量吧。
她看着村長,對察覺出些許不對勁的老頭兒恨聲說道:“你以爲這是田鼠肉?一個殘廢,他哪裡能弄來這麼多田鼠?這是人肉!葬子坑裡,這一二十年來總共五十八具嬰孩的屍體,幾乎全部都掛在這上頭了!”
她說完,看着馮承紋絲不動的神色,何青反而奇異地冷靜了下來,接着冷笑一聲說道:“哦,我說錯了,肯定不會都在這上邊。這麼多年了,哪怕你省吃儉用,那五十八具女嬰的屍體,肯定也都吃了大半吧!看這顏色,明顯沒有太久年份……”
話音未落,卻聽旁邊“咣噹”一聲,原來是村長將剛收拾到一旁的碗筷狠狠打翻在地!地面都是黃土夯成,粉塵飛揚。老舊的瓷碗砸在這上頭,並沒有破碎,只是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驚到了兩人。
再看着原本對何青挑三揀四的老頭兒,此刻卻忍不住渾身上下都哆嗦了起來,連帶着頭髮鬍鬚都在顫動着,彷彿一片風中搖搖欲墜的枯葉。
“承啊,你們在說什麼?我咋聽不懂呢!你不是說,這都是你閒的時候,自己推着輪椅到田邊薰的田鼠洞嗎?”
“我是問了咱村裡的土大夫,他說田鼠肉補氣養血還滋養內臟,這才半個月就給你做一頓的呀!”
老村長手掌顫巍巍的,彷彿一位帕金森患者,再次抱着一絲希望的問道:“你不是說,這是田鼠肉嗎……”
然而馮承卻不甚在意地垂下眉睫。村長見狀,心頭最後一抹希望也消失了。
他們這窮地方,儘管窮,但唯一有一點,就是這百十年都很是穩定。既沒碰到什麼大的天災,也沒遇着什麼饑荒。冷不丁說起田鼠的味道,這村裡還真不一定有人吃過。
儘管老村長的爲人何青平日並不十分贊同,但就在此刻,她卻莫名的心疼起這位可憐的老人家。
人越老越有慈悲心腸,但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卻知道了自己這麼些年給孩子精心烹製的,卻是鄉親們的親生骨肉。
道德,倫理,世俗……種種複雜的思緒交纏在一起,村長滿臉期待的看着何青,如同她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然而,何青還是殘忍的搖了搖頭。
只聽“咚”地一聲,村長兩眼一番,立時栽倒在地。
何青嚇了一跳,趕忙上前去查看他的情況。
經過一番靈氣梳理後才發現,村長的身體倒還算好,此時只是一時接受不了這個巨大的打擊,纔會一下子昏倒了。
至於剩下的那碗粥,何青回來的太早,那鍋粥也只不過吃了一碗罷了,此刻還有小半殘留。然而想起這些,何青的心就越是翻騰,就越覺得難以忍受,終於忍不住擡手,將那一鍋粥掀翻在地!
熱燙的肉粒和米花在半空中翻轉着,眼見見有一小部分就要砸到馮承的身上。這時,他們卻詭異的在半空中一改方向,撲簌簌直接在空氣中迅速轉向,掉落在地。
何青一錯不錯的看着他的動作,終於在此刻確認了:“你不是馮承,你是誰?
……”
面前的男人擡起頭來,他有一張三十歲的人應有的成熟臉龐,眼角邊還有幾道淺淺的紋路。臉色十分蒼白,脣色也常年都是暗淡的,然而看這一身造型和氣質。君子如玉,勉強也是當得上的。
然而,這位如玉君子,此刻卻裂了裂嘴角,十分放肆地笑道:“我常年在這小山村裡,哪裡都去不得,不是馮承又是誰呢!阿青,你真是太小心了!”
他話音剛落,卻見眼前一道凌厲的劍光倏忽而過,動作迅速又凌厲,眼球甚至都沒撲捉到一星半點的動作。
緊接着,就從馮承從手臂處傳來一陣刺痛,從臂膀處滲出團團濃黑的血液,惡臭撲鼻。
卻見何青漫不經心的翻轉手指,收回了之前的靈光劍刃。她冷笑一聲:“正常的馮承,哪怕心是黑的,但血液可不會是黑色。”
馮承濃淡適宜的眉毛突然狠狠豎起,他瞟了一眼被何青傷到的地方,那裡正迅速的凝固出一道血痂。
他搖搖頭嘆道:“阿青啊,阿青,你果然不是一般人。當年我就覺得你跟別的女孩子都不一樣,雖然說不出具體哪裡不一樣,但那種感覺,那種有危險、被威懾的感覺,每次碰到你,都會讓我不由自主地警惕起來。”
他說着,爲自己的遠見沾沾自喜。
“不過那時候我更清楚,你畢竟已經過了六歲,沒什麼價值,我也懶得大費周章了。所以……知道你這麼嚮往外頭的世界,我可是頗費了一番功夫才勸服這老頭兒,讓他成全你的願望。阿青,你真該好好謝謝我。”
他這番話說出來,何青非但沒有半分感激,反而越發覺得心頭作嘔。
她周身上下靈力流轉,連右眼眼瞳處都忍不住折射處道道金光。
“瞧瞧,瞧瞧!”
馮承忍不住開心笑了起來。
“我就說嘛,阿青你渾身上下,毫無滋味可言。但只有這一雙眼睛。我每次看到,都想把它挖出來吃掉……真後悔當年忍住了,哪怕沒有嘗過,嘗試一下也沒什麼妨礙的。看你如今的表現,這一雙,不,這一隻右眼珠看起來很了不得呀,說不得是上好的大補之物。”
“阿青,這麼多年了,你居然還是那麼了不得……”
馮承慢吞吞推着輪椅,實在忍不住微微轉動着,臉上滿是期待。這狹小的房間裡,紅彤彤的火光映襯下,塵土米粒和碎肉參雜在一起,一片狼藉。
又是睡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