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鼎湯正想喚下人進來關窗,卻見窗口彷彿是有一道人影佇立,他一怔,下意識地喚了一聲,“誰在外面?”
無人應答,只是那道影子卻越發的明顯,王鼎湯撐起身子,想努力看清楚,但是屋內漆黑,外面也一樣漆黑,只能模糊地看到一個影子。
他以爲是下人阿全,便喊了一聲:“阿全!”
但是,那黑影沒有應答,只那樣癡癡地站着。
他坐起來,卻見那黑影幽幽地從窗口飄了進來。
壁燈微弱的光線照在她的臉上,她的臉蒼白得像宣紙一般,整個人瘦得厲害,似乎跟記憶中的她判若兩人。
王鼎湯覺得自己的血液都一下子凝固了,他伸出顫抖的手,手在半空,又緩緩地落下,淚水一下子就溢了出來。
剜心肝的痛楚隨即襲來,疼得他幾乎呼吸不過來,然後,又彷彿所有的感知一下子從腦子裡褪去,麻木得說不出話來。
她一步步飄過來,眼底的哀傷幾乎要把王鼎湯淹沒,他清楚知道是怎麼一回事,如果她還活着,那麼,他不會在這個時候看見她。
“我來是想跟你道別的!”她輕輕地說,臉上有一抹青澀的笑,彷彿他第一天見到她,在梧桐樹下,他喊道:“這位姑娘,你怎麼會住在這裡?”
她回頭,瞧見一個眉目分明的男子,臉上便有一抹羞澀的笑。
同樣的笑容,但是,如今卻多了一分哀傷,眼底有淚水在慢慢地盈上來。
她就站在那裡,淚流盈盈地看着他。
王鼎湯想說什麼,但是覺得胸口被什麼壓住,痠痛一直漲到胸口,他連一個音節都發布出來。
心底卻瘋狂地喊着,爲什麼會這樣?爲什麼會這樣?不該是這樣的,至少,他沒有想過會是這樣的。
他倏然想起婉君白日裡撂下的話,她說他會後悔的,一語成讖,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
“不要……”淚水模糊了他的眼睛,他終於可以說出一句話來,卻彷彿用盡全身的力氣,他整個
人一下子就軟在了牀上,心頭,身體,都輕盈得像一團棉花。
“我想問你,你心裡真的從來沒有過我嗎?”她一步步飄近,停在牀前,一張臉盡然是慘白之色,眼底有幽幽癡迷的光芒。
“不是……”他全身又像是一下子灌滿了力氣,忽地衝了下來,想要抱住她,他眼睜睜地看着他的手,在她的身體穿過,倉皇回頭,她悲慼地看着他。
“人鬼殊途!”她悽然一笑,“我就是來問個答案,否則我死不瞑目。”
王鼎湯站定身子,他已經許久不能夠這樣堅定地站立,現在像是有一股力量支撐着他。
他看着阿八,定定地看着她,眸子裡注入了萬千柔情,夾着一絲悲傷,“我心裡一直都有你,我承認,是我懦弱,我覺得配不起你,我害了你。”
說完這句話,他伸手,也不管能不能抓住她,口中道:“我們去找阿五,阿五懂得這些,我不能讓你死。”
“不……”阿八也伸出手,空中兩隻手分明是相碰在一起,但是,她的手卻穿過了他的手指,她悽然道:“太遲了!”
“不會的……”他喃喃地道,腳下的力氣又彷彿被抽走了一般,連站立都變得困難。
阿八的影子漸漸透明起來,比影子更透明清晰的,是她臉上的淚珠。
“不要……”他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淒厲的聲音劃破風聲雨聲,傳得很遠很遠。
他眼睜睜的看着阿八消失在空氣中,他像瘋了一樣衝出去,在滂沱大雨中悽聲呼喚,“回來,阿八你回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爺,您怎麼了?”阿全跑過來,見王鼎湯在雨中奔走,又是詫異又是驚恐,詫異的是他竟然可跑,驚恐的是他現在這副模樣,太嚇人了。
王鼎湯跪在雨中,臉上的神色駭然得叫人絕望,眉眼有濃濃的悔恨。
阿全上前拉他,他像雕塑一般釘在了地上,一動不動,任憑大雨沖刷。
阿全只得急忙去喊婉君,婉君來到,看到他這副模樣,又急
又痛,“哥哥,你怎了?”
她伸手去拉他,他沒有動,再用力的手,他忽然伸出抓住她的手腕,眼底空洞無神,就這樣盯着婉君,婉君被他盯得心裡發毛,幾乎以爲他是鬼上身了。
然後,他笑了,笑得那麼無奈,那麼無力,“婉君,你說對了,我真的會後悔,阿八死了,她死了……”
說完這句話,他身子一軟,倒在了地上。
婉君心頭一震,連忙命人擡他進去,她跟着進去,渾身溼透,手足冰冷。
真的死了?天啊,怎麼會這樣?這麼多御醫都救不回她嗎?五哥哥也救不回她嗎?她死了,哥哥還怎麼活啊?
王鼎湯的身子剛着牀,人就清醒過來了,眉目分明的一張臉,全是絕望之色,臉色青白得要緊,眼底沒有一絲的神采,彷彿靈魂已經被抽離,只剩下空洞的軀殼。
婉君忍住心底的難過安慰道:“哥哥,不要這樣,你這樣傷心,她瞧見了也會心痛。”
王鼎湯渾身一震,眸子發出死亡一般的幽光,“心痛我?是的,她會心痛我,而我,卻不曾心痛過她。”
婉君心裡也十分難過,如果八公主就這樣香消玉殞,那她的命也真是太苦了。
婉君彷彿從她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如果不是後來的一番變故,她只怕已經嫁給了陳二公子,而如今自己過的又是什麼日子呢?只怕和八公主也是差不多的。
因經歷過,所以便更加的心疼,心疼八公主的同時,也心疼自己的哥哥。
她知道哥哥心裡也深愛着八公主,只是礙於身份,他一出生,便註定了要接掌家族的生意,所以,在他的生命裡,從來都不允許任性,即便是對着自己愛的人也不例外,他太容易受外在因素影響了,以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只是,這樣的人生,也是一種悲劇。
他不敢愛,因爲他要時刻要爲家族考慮,與皇家結親,好的話,家族自然榮耀,可若不好的話,便會連累滿門,從來伴君如伴虎就是這個道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