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其實喜歡你
被堵在屋裡尿檢事件給寧檬帶來了一種很惶惶不安的影響。
事情發生後微博上立馬就有了新聞:經朝陽人民舉報, 對某某公司進行突擊檢查,其中四人尿檢陽性,詳細情況在進一步調查中。
看着這條新聞,寧檬的心跳得一上一下地沉浮不定。
文化圈真是那東西的重災區, 爲了追求短暫的靈感, 很多人不惜被那東西永久俘獲靈魂, 這在她這個資本人士眼中看來, 是多麼不划算的一件事。
而更不划算的, 是這樣的事所帶來的風險。一旦圈裡藝人被發現吸了那東西, 他自己被封殺事小, 連累影視項目不能播出那纔是損失慘重。
做影視,除了內容重要, 人也一定要乾淨。
寧檬合計了一下, 趕緊讓公司法務部訂立了一份和薈影視的補充協議。她帶着這份協議去找柳敏薈。
關於補充協議所涉及的事項,寧檬和柳敏薈是在薈影視的總裁辦公室裡私下聊的。這是寧檬的意思。
寧檬很直接也很鄭重地問柳敏薈,公司所有員工、藝人, 是否都是乾淨的, 保證不吸的。
柳敏薈豎起三根手指對燈發誓:所有人都是乾淨的,絕對不沾那玩意兒。
寧檬說:你知道一旦有人沾了那玩意兒, 有可能給公司給項目帶來什麼樣的影響吧?
柳敏薈說:你放心,我知道那玩意兒沾了就摘不掉,所以一旦發現誰無緣無故打哈欠流鼻涕上趟廁所就好,我會立刻辭退他。
寧檬點點頭。然後她出其不意地問了句:“安中呢?安中吸嗎?”
柳敏薈愣了下。這是表達着“你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的一愣。寧檬看到他這個反應, 心裡反而踏實下來了。
柳敏薈回答她:“我保證安中不會吸,誰吸他都不會吸。”
寧檬問他憑什麼做這樣的保證。
柳敏薈說:“安中他男朋友就吸這玩意, 結果自己把自己吸沒了。人沒之後安中就得了抑鬱症,好不容易纔緩過來能出來正常工作了。他恨那玩意恨得要死, 他絕對不會吸!”
寧檬於是覺得,這次在那個影視公司遇到安中,以及他的朋友被帶走,應該是個巧合。
寧檬和柳敏薈的會晤尾聲,她讓柳敏薈簽了那份補充協議,協議的主要內容是公司內如果有員工或者藝人吸那玩意,給投資者造成了損失,則由薈影視全權負責這個損失。
柳敏薈簽完這份補充協議後,搓搓下巴說道:“嗯,我也得和他們每人都籤一份這樣的協議,誰吸了誰造成的損失得雙倍賠償給我,我看誰還敢瞎嘚瑟玩嘴欠!”
寧檬從柳敏薈的辦公室裡出來,怎麼都不是十分地放心。她四處找安中。
她得確保安中千真萬確是個乾淨人才行。畢竟他平時和尤琪接觸很多,她不能讓人有任何機會帶歪了尤琪。
她在一個角落的電腦桌前找到了安中。安中正帶着耳機改劇本。
寧檬把他叫到窗邊,東拉西扯地聊天。她不知道怎麼開口問會好一點:安中,你不碰那些東西的,對吧?
安中真是個玲瓏人兒。東拉西扯中,他突然指着樓下,對寧檬說道:“寧檬你看,這是18層樓,摔下去必死無疑。我要是碰玩意兒就讓我從18層樓摔下去。”
寧檬一顆上上下下的心,輕輕地落了地。
※※※※※※
寧檬回了公司。下班前,她接到電話,蘇維然說順路來接她了。
寧檬直髮笑。晚高峰的東單,誰願意往這裡順路。
她告訴蘇維然,自己可能還要加會兒班,如果他能挨一下餓等一等她,她就把他接上來坐一坐。
蘇維然笑着問如果挨不了餓呢。
寧檬說道:“哦,其實關心你是否捱餓這只是個問問而已的客套流程,就算挨不住也得麻煩蘇總忍一下,上來等一等我。”
蘇維然笑得很開心,一種男人爲女人甘心捱餓的開心。
蘇維然上來陪寧檬加了一會兒班,然後兩個人一起關燈鎖門離開公司。
電梯從上面下來,電梯門一打開,門裡門外的人不約而同一起發了愣。
電梯里居然站着陸既明。
蘇維然自然地把手搭在寧檬腰上,把她帶進電梯。
隨後他微笑着和陸既明打招呼,叫了聲陸總。
陸既明迴應了一聲,眼神從蘇維然身上連跑帶顛地溜到寧檬臉上,又從她臉上溜到蘇維然好像長在了她腰間的那隻手上,最後再把眼神調回到蘇維然臉上:“你們……這是?”他被那隻手吸引了過多的注意力,都不察覺自己問的這句話其實很八卦,並不得體。
蘇維然心情好,開開心心告訴他:“我這個小學妹終於肯從學妹變成我的女朋友了。所以,我來接我的女朋友一起下班。”
陸既明一下愣在那裡。
寧檬別開眼神並不去看他那副發愣的樣子。
蘇維然叫了陸既明兩聲“陸總”,陸既明回了神。
他笑起來,笑得臉色鐵青,擠出一點祝福的客套話:“恭喜你們倆,都得償所願了!”
他說着這話時眼睛一直盯着寧檬。寧檬目視前方,不給他一點回應。蘇維然看了看陸既明,又看了看寧檬,收在寧檬腰間的手臂緊了緊,笑着說了聲謝謝。
※※※※※※
寧檬和蘇維然一起吃了頓飯看了場電影。散場時蘇維然想親親寧檬,寧檬下意識地一縮肩膀躲了過去。
事後她對蘇維然使勁道歉,說自己絕對是膝跳反射般的非條件反射,絕對不帶有任何主觀牴觸情緒。
她甚至壯士斷腕一樣,豁出去地仰起臉對蘇維然說:“來吧學長,這回我準備好了,再躲我不是中國人!”
蘇維然笑着搖頭:“你這樣跟要壯烈犧牲一樣,我怎麼還親的下去。”頓了頓,他檢討自己,“是我把進程拉得太快了,你都沒有戀愛經驗,更別提接吻了,我要給你適應我的親密接觸的時間,不能操之過急。”
聽到蘇維然這樣說,寧檬咬着下嘴脣心虛地低下了頭。
她的初吻已經不在了,他別把她看得聖女一樣純潔啊。
蘇維然開車把寧檬送到她家樓下。他想送寧檬上樓,被寧檬拒絕了——她覺得連上個樓都要送一送,這就有點太膩歪了。
蘇維然卻有些失落,說了句:“看來你還沒有和我進入真正的戀愛狀態。”
蘇維然說,女孩子真的進入戀愛狀態了,都是恨不得時時刻刻和男朋友膩歪在一起的。
寧檬想也許自己是過了那個熱情似火的青春年紀了。
電梯到了七樓,寧檬從電梯裡走出來,還沒等翻鑰匙開門,對門就是咔噠一聲開鎖聲。隨後陸既明霍地把家門拉開,出現在寧檬面前。
他像換了個人,滿臉的凝重認真,問道:“你真的還喜歡蘇維然嗎?你確定他是好人嗎?”
他問的沒有任何承上啓下,沒有任何寒暄過度,就那麼突兀地直奔他要的主題。
寧檬笑了,她用笑容告訴對方:這關你什麼事呢?
她笑着對陸既明說:“你以什麼立場問我這樣的問題呢?你不覺得自己多管閒事嗎,陸總?”
寧檬笑着說完話,笑着轉身,笑着開門進屋。她的笑容維持到門在她身後落鎖的那一刻,而後她像摘掉一副隱藏着真實自己的面具一樣,摘除了臉上的笑容。
陸既明絕望地看着那扇門打開又關合,看着它在視線裡決然地隔斷那道身影。他轉身回了自己的家。關上門後,他兩手撐在大腿上,彎腰俯身,大口大口地喘氣。
心口又悶又痛,難過得想死掉。
寧檬剛剛問他有什麼立場問問題。
是啊,他有什麼立場呢。
※※※※※※
陸既明把曾宇航找來喝酒,喝了整晚他只說了一句話。
來不及了。
曾宇航實在受不了他的酒後復讀功能,把他按在牆角扇了幾巴掌,終於扇出了三句別的話。
她有男朋友了。
她男朋友不靠譜。
我來不及了。
曾宇航揪着陸既明的脖領子,衝他吼得吐沫星子都發射出來了:“你瞧瞧你現在這副窩囊樣!這還他媽是你嗎?喜歡你就去搶啊!不放心你就去搶啊!覺得他沒你好你倒是去搶啊!搶不來你再這副哭嘰尿嚎的德行好嗎?”
陸既明這回沒斷片。第二天一覺醒來他還清醒記得曾宇航昨晚差點把他震聾的那幾句話。
他覺得那話有道理,他怎麼都應該試一下,爭取一下。
於是午休時分,他早早下到一樓等在電梯口。他知道寧檬等下就要下來吃午飯的。他在等她,他要跟她說點什麼。他忽然變得很慫很怯很緊張,過往那些趾高氣昂他一分一毫都拿不出來了。他被這些新鮮的男女心思纏攪得都不像他了。
終於叫他給等到她了。
寧檬一從電梯裡出來,他就迎了上去,截住她的去路。
他攔住她,爲防止中途發慫泄氣,他直奔主題開了口:“寧檬,你知道我爲什麼和石英戰略合作嗎?”
這是一個聽起來很像公事的開頭,於是寧檬也很公事化地接了下去:“可能因爲你和我們石總合作起來很合拍吧。”
陸既明馬上把這個公事化的旋律掰到了私人情感的頻道上:“不,不是的!我願意和她合作,原因很單純地就是因爲你!其實有些話,那天叫你一起出去看項目的時候我就想對你說了,可是臨時發生了那樣的事就錯過了。”
他說得很直接,表達得毫無遮掩。他看着寧檬的眼神裡充滿一種今天說什麼都要告白的破釜沉舟的熱烈。
寧檬冷靜地迎視着他的熱烈:“陸總客氣了,我何德何能,值得您這樣較勁兒,這真是我的榮幸。”
陸既明的眼神着了火,火苗落在她身上熊熊燃燒:“我原來也不知道你憑什麼能讓我這麼較勁。但現在我懂了。你知道我後來爲什不願意幫石英張羅錢了嗎?因爲我看出她擺明就是利用你,因爲她看穿了我就是喜歡你!”
陸既明說到這頓了頓。他清楚看到寧檬在他說“喜歡”那兩個字時,她的眼神跳了跳,她的眉心跳了跳,她的嘴角跳了跳。
他欣喜於那些跳動給出的情緒,於是他一鼓作氣地,終於問出了那句話:“你有沒有想過,其實我這麼愛和你較勁是因爲我喜歡你?”
他終於說出來了。
他差點以爲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自己會死過去,死於心跳加速,死於忘記呼吸。
寧檬的五官卻再沒有出現像剛纔那樣跳動的痕跡。
她只是淡漠地看着他,聲音平靜到幾乎有些壓抑地問:“你這是什麼意思?逗我很好玩嗎?”隨着她自己問出的每個問題,她的臉色在平靜壓抑中都沉下去一分,“你不覺得自己這樣很輕浮草率嗎?你這樣對得起你執着了那麼多年的阿夢嗎?”
陸既明急起來,辯解着:“我其實……”
寧檬打斷他:“陸總,我,有男朋友了。也請你,自重。”她就這麼抑揚頓挫擲地有聲地截斷他要說的話。
陸既明聽到自己身體裡好像哪裡有了碎裂掉的聲音。
他看到蘇維然走了過來。
他似乎剛出現,又似乎已經埋伏很久沒有錯過任何重要劇情。
他就這麼非常踩點地出現了,擡手往寧檬腰間一勾,勾得他們立馬很近地貼在一起。他用親暱的肢體動作彰顯着他男朋友的身份。
蘇維然攬着寧檬,客氣友好地問陸既明:“陸總,要不要和我們一起吃午飯?”
陸既明搖搖頭。
他寧可餓死也不會想要和這個男人一起吃午飯。
瞧瞧,這纔好上幾天,就中午晚上地往這跑,真他媽討厭。
他憤恨地在心裡罵着人,邊罵邊聽寧檬對他說再見。然後她和她那遭人厭的學長貼得那麼近地走掉了。近得簡直辣眼睛。
他纔不想跟她說再見。他只想對她說完剛剛沒來得及講出口的那句話。
——我其實,喜歡的是你。
※※※※※※
午休時間短,蘇維然本來說就和寧檬在負一層吃個泰國菜就好。但他遇到陸既明後好像被打開了胃口,臨時起意決定開車帶寧檬出去吃長安商場附近的菌菇火鍋。
寧檬綁好安全帶,蘇維然發動車子,在東方廣場B3停車場堪比DNA雙螺旋結構還螺旋的出口路上盤旋上升。
蘇維然打好方向盤的角度,讓車頭順着螺旋道完美盤繞。寧檬有點暈暈的。有點暈中,她忽然聽到蘇維然問自己:“你說的讓你掉進怪圈的人,是他嗎?”
這問題聽起來問得漫不經心的,卻把寧檬問得精神一凜。
她以爲她藏得那麼深,那麼好。
可原來早已經被人看透看清了嗎?
她轉頭,鄭重而堅定地,對蘇維然、也是對她自己,許諾般地說:“學長,那人是誰都不重要了,真的。我既然答應和你在一起,就一心一意和你在一起。”
蘇維然轉頭衝她一笑:“我知道的!”
他握着方向盤的手,骨節有點泛白起來。
倏然施加在方向盤上的力道有些偏,車頭一扭差點擦在旁邊牆壁上。
寧檬驚得後背向後一挺。
還好蘇維然及時調整了方向盤的角度,車子有驚無險地貼着壁角擦過去,結束盤旋,衝出地面。
視野一亮,車子帶着兩個人衝進天光裡。
天光衝進人眼中的同時,在人心裡也投下了影子。
※※※※※※
晚上曾宇航問陸既明,情況怎麼樣,想講的話講明白了嗎。
陸既明還是重複他昨夜喝多後的那句話:來不及了。
曾宇航從清醒的陸既明嘴裡聽到這四個字時,終於確認了一件事:他這個蠢驢哥們的真正初戀,恐怕大勢已去。
他問陸既明:“以後怎麼打算?”
陸既明哈哈哈地狂笑起來:“這話讓你問的,好像我從此以後要活不起了似的。至於嗎?至於嗎?”
他咆哮般的問句,與其說在吼曾宇航,不如說在吼他自己。
他把這一陣子的傷情苦惱、迷惘糾結,都在這兩聲吼叫裡從臉上抹走了,他的表情又變成了從前的囂張乖戾。
“就這樣吧。我先陪着夢姐把她的病治好,其他的我先不想了。”
聽了陸既明剛說的這句話,曾宇航一下怔在那裡。陸既明刻意的吼都沒能把他震住,可那兩個順口而出的字卻把他震住了。
陸既明說,夢姐。
他從二十歲起就從夢姐改了口,堅持叫阿夢。快三十歲這一年,他居然又改回去了,改得這麼不着痕跡。
所以他已經醒悟自己對兩個女人的愛的不同了吧。長輩之愛與男女之愛。可是有什麼辦法?他的醒悟來晚了,來不及了。
※※※※※※
一夜之間,陸既明彷彿又回到了從前的陸既明。自從寧檬離職後這一年多來,他不知不覺變得沒那麼暴躁、沒那麼愛發脾氣、沒那麼擰巴了——可是這些變化,這些發生在近兩年時間裡平攤在幾百個日夜的變化,就那麼在一夜之間全部蒸發了。
他又變成從前那個囂張跋扈脾氣乖戾的陸老闆。他又變得趾高氣昂的,又開始用鼻孔丈量別人的人生海拔。
他表現得很強勢。曾宇航卻有點心疼他。
曾宇航知道,這樣的陸既明只是在以一種奇怪的方式折磨自己——他在逼自己找回從前的感覺,做回從前的陸既明,從前他還沒喜歡寧檬、只一心惦念夢姐的那個陸既明。
最會自欺欺人的人,就是可憐人。曾宇航覺得陸既明真可憐。
曾宇航和陸既明一起在電梯裡遇到過寧檬。面對面時,陸既明一副若無其事的狂霸樣子。等寧檬轉過身去朝前站着之後,他的狂霸樣子就開始在臉上裂化,他的眼神會變成一張網,綿綿密密地罩向人家,分寸不移地盯着人家看。
偶爾撞見蘇維然來接寧檬就更不得了了,這位陸先生在兩個人前腳一走他後腳立刻就開始展現萎靡。
曾宇航無比感慨。
果然,人都是被偏愛時有恃無恐,得不到時又永遠在騷動。
愛而不得,這也許就是他曾經不懂愛的代價。
※※※※※※
初夏時分,陸既明和石英又合作了一單定增。
寧檬沒有參與這單項目,她對石英的說法是:這樣的項目我已經做了好幾個了,還是把鍛鍊的機會留給新來的人吧。
石英於是安排了其他人員負責這個項目,陸既明也沒有提出異議。
只是在項目運作過程中,石英很感慨地告訴寧檬:“你負責項目對接的時候,第一次也出現了紕漏,那時候我其實是想過的,怎麼眼下年輕人的業務能力這麼不禁推敲了。可是現在這麼一對比,我纔算明白,寧檬啊,你當年把項目各方的關係處理得很好很好了,真是給我省下了不少麻煩。”
寧檬後來才知道,公司負責這單項目的新同事,懟天懟地,懟老闆懟客戶,自恃有專業技能傍身,狂得不得了,對誰的質疑和催促都七個不服八個不忿,把石英的LP都快懟爆.炸了。
石英說,聽那個同事講起LP的難纏,確實有點叫人無法忍受,於是他把LP懟得快要爆.炸聽起來似乎挺解氣。可實際上,這種解氣是建立在得罪了石英的人脈資源基礎上的,最後還是要她石英去哄LP,去道歉,去修復關係。
項目快做完的時候,石英忍無可忍地把那個同事辭退了。
她找來寧檬,商量着說:“其實項目進展到這個程度也差不多了,沒什麼工作量的。但假如後續還有什麼事項需要跟進,寧檬啊,你來幫我弄吧,現在看起來,論忍辱負重和維繫客戶關係方面,誰也不如你。”
石英難得這麼苦口婆心地求人,寧檬知道她一定也是被那個前同事折磨得快崩潰了。反正這單項目也要做完了,她答應下來幫忙善個後也不會丟錢或者掉塊肉。
寧檬應下了石英的差事。
她應下之後,一直也沒什麼事。只是週日的時候,她突然接到了陸既明的一通電話。
陸既明在電話裡告訴她,他人眼下不在北京,但有份文件信託急要,得她幫忙現在就送過去。
公事上寧檬一點不摻個人情緒,她立刻應下差事,問陸既明:“那份文件現在在哪?以及我拿了文件之後送去哪?”
陸既明說:“文件現在在我家裡,你需要過去取一下,然後送到安外大街。”
寧檬就在家裡。她直接夾着電話走到對門,問陸既明:“你門密碼是多少?”
陸既明流暢地念了一串數字後,說道:“取後六位,就是門密碼。”
寧檬一下怔在那裡。
她第一次聽到有人把她的手機號背得如此流利。
她忽然就要翻騰起什麼情緒來,但這隱約的什麼情緒被她警戒而及時地死死壓了回去。
她平靜地問陸既明:“你怎麼用我的手機號設密碼?”她的聲音語調是有點牴觸的那一種,就像自己的領地被人不告而侵了一樣。
陸既明哦了一聲,回她:“這個啊,你也別多心,我以前總打電話給你安排你幹這幹那的,也就記住了。早先的密碼在我喝多之後被曾宇航那兔崽子知道了,我得改一個他不知道的,省得他不打招呼就衝上來開趴。”
寧檬平靜地“嗯”了一聲,說道:“沒多心,但你還是改一個密碼吧,你這麼用我的手機號,總歸不是太好。”頓了頓,她把話說得稍微明瞭了一些,“如果被我學長知道了,解釋起來不是太方便。”
陸既明在電話裡的聲音聽上去輕了許多,像實心的音質現在突然變成了空心的。
他說:嗯,好,等我回去的吧。
寧檬收了線,胸腔裡有點心不着地的唏噓。她定定神打算按密碼,忽然後背一毛。有人在她身後!
她連忙回頭看,居然是曾宇航。
剛剛她在專注講電話,第六感閉合了,竟然沒感知到曾宇航過來了。
她對曾宇航說,她是來幫陸既明取資料的,陸既明今天不在家,他過來算白跑一趟了。
曾宇航搓着手興奮地獰笑:“他在不在家現在已經不重要了,老子現在知道他的門密碼了哈哈哈哈哈!真是磨破鐵嘴問不出,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寧檬:“…………”
寧檬徹底失語在這串狂笑聲裡。
※※※※※※
陸既明辦完事情回北京的時候,很驚沒喜地發現了曾宇航正帶着一羣他一個都不認識的人在家裡客廳開酒會。他問曾宇航怎麼進來的,曾宇航騷兮兮地說:“靠我老鐵啊!”
他氣炸了,轉身去敲對門,喊着寧檬的名字。
寧檬從房間裡出來,對他的火氣有點不明所以。
陸既明怒氣衝衝問:“你把我門密碼告訴曾宇航了?”
寧檬無辜地否認:“我沒告訴他。”陸既明臉上的怒變成疑惑。
她繼續說:“但你給我打電話的時候他聽到了。”陸既明臉上的疑惑又變回了怒。
最後寧檬說:“所以你趕快改個密碼吧。”
陸既明臉上的怒出現了一個斷檔,斷檔的空隙裡所溢出的神情似乎是遊移不定。但他馬上又把怒續上了,遷怒地吼着說道:“下回接電話注意點,涉及商業機密怎麼辦?”
寧檬:“……”
這記被遷怒的責怪,挺冠冕堂皇的,行,她認了。
※※※※※※
幾天後蘇維然來接寧檬去看電影。
他在樓道里遇到了曾宇航。曾宇航正鬼鬼祟祟地貓腰在對門門口翻着手機通訊錄。
蘇維然眼尖,清楚看到曾宇航把通訊錄翻到寧檬那一頁。然後他對着寧檬的手機號,在門鎖上按下了數字。門咔噠一聲開了,曾宇航進了屋。
蘇維然站在電梯口,看着那扇門,看着那道鎖,垂在兩側的手握成了兩個實心的拳。
晚上的電影他一直看得有點心不在焉。散場之後,寧檬拿起手機看時間,他一下被手機這個物件刺激到了,於是他用很漫不經心的語氣很有心地提了句:“我今天去接你的時候看到那次投資會上見過的那位曾先生,他居然對着你的手機號在解對面門的密碼鎖。”
寧檬心裡咯噔一下。
陸既明居然還沒有改門鎖。
她正了正神色,對蘇維然解釋:“學長,我也是最近知道的這件事,我問過陸既明爲什麼這麼做,他說因爲之前我給他做秘書的時候他經常打電話給我佈置任務,所以就記熟了我的號碼,設置門鎖密碼的時候就順手拿去用了。我已經跟他說過這樣不合適,也已經明確叫他改了,我不知道他怎麼腦抽還沒改,明天我會跟他說讓他儘快換掉的。”
解釋完來龍去脈,寧檬對蘇維然保證:“學長,我跟他之間,沒有曖昧,真的。”
蘇維然那隻一晚上握成實心的拳,終於鬆了勁。
※※※※※※
寧檬靜靜地梳理了一下她最近和陸既明之間有點凌亂的狀態。
梳理好了,她去按了對面的門鈴。
陸既明打開門時臉上的表情是有點意外之喜的。他這樣的反應看得寧檬內心沉重。
他這樣子的狀態哪怕早出現一個月,她或許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死掉了一顆心,又復活了另一顆心。
她對來開門的陸既明說,有些話想和他聊一下。
陸既明把她讓進了屋。
喝了杯水,潤了喉,定定神,寧檬起了話頭。
她對陸既明說:“那天曾宇航對着我的手機號開你的密碼鎖的時候,我學長看到了。”
她看到陸既明眼裡有抹光暗了下去。
她定了心,不爲所動,接着說下去:“陸既明,你這樣,其實會讓我們變得……有點難堪。”
她不再看他的表情,半低着頭,皺皺眉,又鬆開,然後擡起頭,做出微笑,深呼吸後把接下來的話一鼓作氣地說完。
“我一直覺得我和你的關係有點難定位。我們不再是上司下屬,也不是各種類型的朋友,也不適宜發展任何男女關係。
“我以爲難定位的話,我躲着你就行了。可是事實證明,我也躲不開你,就算我私下躲着你,工作上還是不得不接觸。既然躲不掉,那不如我們就來認定一種光明正大不叫對方難堪的身份關係吧。
“從前我做你秘書出身,我總覺得我是低你很多的,我不夠資格和你做朋友。但我現在好歹也是個寧總了,我也做了好多項目了,我覺得我應該夠資格做你的朋友了吧?
“所以我們,就做朋友吧,純潔的男女關係那種,誰也別再說些奇怪的話做些奇怪的事,就都客客氣氣的,誰也別越了界。我們彼此都有各自該負責的人和該負的責任,你說對嗎?你覺得這樣可以嗎?”
寧檬的一番話說完,陸既明靜默了很久。
然後他也微笑起來,說道:“好啊,朋友。”
寧檬對他回以點頭微笑。
對於他們最近有些凌亂起來的關係,或許這樣是最好的解決方式。
畢竟跟動心和縱情比起來,克己和責任更重要。
寧檬臨走時再次提醒陸既明:“你記得換門鎖密碼。”
陸既明什麼也沒說,只嗯了一聲。
嗯得很失落的樣子。
晚上他在朋友圈裡發了條狀態。沒有文字也沒有配圖,只有一個標點符號。
他發了一個句號。
寧檬是在睡前刷朋友圈的時候看到這條狀態的。
曾宇航在下面留了個言,配着可憐捧臉的黃豆表情說:明明呀,對不起啊,我今天專注征服小恬恬忘記是你生日了……週末給你補上!那什麼,句號是啥意思啊?啥東西完結了嗎?
陸既明回覆他:嗯,我把三十歲之前傻逼的自己完結了。
寧檬手一抖,差點不小心點個贊。
原來今天是他生日,他進入而立之年的分界線。
※※※※※※
一個月後,之之科技完成了被上市公司收購事宜,之之科技的股東擁有的上市公司股票開始進入鎖定期。
而薈影視方面,寧檬和柳敏薈見了一面,討論了一下柳敏薈他們的超級網劇《快對我爲所欲爲》的拍攝進度情況。
柳敏薈說劇馬上就要殺青了,一切順利。
他順便給寧檬帶來一個消息:“我一個哥們做遊戲的,看完咱們這個劇的分集內容之後覺得咱們這個懸疑奇幻劇非常適合改成遊戲,最近他正跟我談這事呢,寧檬你覺得改遊戲這事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