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端殿朝前行走.踏過一條寬敞的冰晶石路後.就能見到萬民居的白牆.四合院的建築羣漸次相連.其中建造着不乏有精美樓閣、古樸矮房.從這些建築的規模來看.大概就能知道住在裡邊的人身份高或低.
每座建築中央都隔着五六米的間距.主道寬闊.兩側有延伸通往各處的小道.
“這裡好像沒有鋪面.”月淺曦有些奇怪.既然是神殿中人居住的地方.爲何連一間做買賣的鋪子也沒看到.而且路上除了窸窸窣窣的武者.連一處攤販都沒有.寒風從小道盡頭吹來.風聲鶴唳.仿若一座寂寞孤城.
“神殿所需物資自有神廟每日送達.作爲供應.”炎洛嵐淡淡地解釋着.在神殿講的是規矩.在此做生意.會驚擾神殿的安寧.據神殿留下的孤本記載.這種情況在千年前就有了.至今沒有改變過.
“一直都這麼冷清嗎.”月淺曦打了個寒顫.“生活在這裡不會覺得無聊麼.”
換做是她肯定會受不了.
“無聊.”炎洛嵐眸光微閃.“這種可笑的情緒.只有心性不定之人才會有.”
“所以你很享受在這兒的日子.”月淺曦剛問出口.就否認了.“你不會的.”
她認識的洛嵐是執掌天下的帝王.若每日只專注於修行.再無別的新奇事物.他絕不會接受這麼枯燥乏味的生活.
炎洛嵐心頭某個隱秘的角落隱隱被觸動.
不會嗎.
她可真敢說啊.
“沒有否認那就是默認咯.”瞧.她果然是最瞭解他的人.
炎洛嵐極不喜歡她這副對自己知根知底的模樣：“哼.無稽之談.”
“坦然承認又沒什麼.我不會笑話你的.”月淺曦笑得眉眼彎彎.根本沒被他的嘴硬打倒.“你還記得我夜裡用符咒和你談心時說過的話嗎.”
她說了不少.問的又是哪一句.
黑眉猛地皺緊.直至這一秒.他才忽然發現那天夜裡她絮絮叨叨的一大堆話.他竟都清楚的記得.且一字不落.
該死.
這個女人到底給他下了何種**.
平靜的氣息突然變得異常冷冽.月淺曦疑惑地戳了戳他的手臂：“你在發什麼脾氣.”
“本尊有嗎.”炎洛嵐加快了腳下的步伐.順勢把她的手拋開.
或許連他自己也沒有發現.若是過去.誰讓他膈應.即便不將人重罰.他也斷然不會再與其單獨相處的.
“誒.等等我啊.”月淺曦見他走得越來越快.忙拔腳追趕.奈何.這人壓根不肯留步.
她氣惱地磨了磨牙.餘光一瞥.一個壞主意立馬在心頭浮現.
勁風從身後破空襲來.炎洛嵐警覺地側過身.五指凌空一抓.
“噗”.捏碎的雪團肆意飛開.有幾片雪甚至落在了他的面頰上.
“哈哈.”月淺曦樂得前俯後仰.“洛嵐.你這樣子真的好可愛.”
頭頂雪花什麼的.不要太滑稽啊.
炎洛嵐的臉色由青轉黑.在她肆意的笑聲刺激下.甚至隱隱可見額角蹦起的青筋.
這女人.果然在找死.
手指驀地鬆開.掌心向下.一股吸力立即將積雪吸入了手掌.
“咻”
“喂.好男不和女鬥.你怎麼可以反擊啊.”月淺曦抱頭蹲下.迅速又裹了一個雪團.“看招.”
清冷無人的街頭.兩人孩子氣地玩鬧起來.美麗的晚霞將兩人的影子拖曳在地上.伴隨着一個個落下的雪團的.是月淺曦許久沒有過的愜意笑聲.
神殿千萬年來獨有的清靜.在這一刻被徹底打破.不少信徒聽到動靜.紛紛推開窗子.或是走出家門上街張望.想瞧瞧是什麼人如此大膽.在神殿嬉鬧.
察覺到四周的靈力波動.炎洛嵐當即停手.看着五指上染滿的白雪.臉色霎時變得好生精彩.
他居然會陪着一個女人玩這麼幼稚的遊戲.
夾雜着一絲彆扭的惱怒從心尖泛起.然.下一秒.就化作了憤怒.
只因.月淺曦趁着他走神的破綻.迎面砸來了一個超大的雪團.而且正中紅心.
她明顯愣了愣.洛嵐怎的沒躲.
不過.他那張像是蓋上了白雪圓餅的臉.真的好好笑.
手掌用力捂住嘴脣.她忙背過身去.不敢當着他的面笑出來.
炎洛嵐一把將雪抹掉.森冷的眼刀不要錢般往她身上扔.
若是眼神有殺傷力.月淺曦覺得自個兒大概會被凍成冰雕.
“那什麼.”她好不容易止住笑.一臉純良的轉過頭說.“其實我不是故意的.”
這種時候就算是故意的.也不能認啊.
炎洛嵐身上散發的陰鬱氣息幾乎快要化爲實質.
她還敢說.
“大領者大人.”幾名身着白衣的少男少女從小道處走來.一眼就認出了炎洛嵐的身份.驚喜的向他膜拜.
嘖.來得真是時候啊.
炎洛嵐冷冷瞪了這幫人一眼.精神力在周遭一掃.輕易就發現了正朝這方快速逼近的更多陌生氣息.
“走.”他可不想在信徒面前丟人現眼.
傳音入密的話.只有月淺曦一個人能聽到.她笑了笑.一路小跑着跟了上去.
月淺曦被安排在萬民居東道的一所民居里.當她跟着炎洛嵐抵達民居的大門時.整個人完全愣住了.
不信邪地擦了擦眼睛：“是我看錯了嗎.”
不然.她怎麼會看到一塊搖搖欲墜的木門.還有.四周浮現裂痕的白牆是什麼鬼.別以爲她眼力不好.看不到牆上、臺階上那些厚厚的灰塵.
這地方是有多久沒住過了人.
炎洛嵐不悅地蹙了下眉.他鮮少理會萬民居的事務.對這裡的情形概不熟悉.卻是沒想到初入神殿者.會居住在如此落敗的地方.
再看看柱子上張貼的門號.上邊清楚寫着下界奴僕四字.的確是從天鏡之地提拔上的人要住的屋子.
“去附近走走.”也許會有比這所住宅更好的地兒.
炎洛嵐轉身走人.
還說不關心她.月淺曦眉開眼笑地跟上.
但他們在附近走了一圈.唯一一間還未住人的.就只剩下方纔那所破敗的民居了.
“算了.打掃一下也不是完全不能住.”月淺曦自我安慰般的說着.她曾經住過的落魄地兒.有些甚至連遮雨的屋檐都沒有.相比之下.這地方勉強算得上不錯.
“你乃本尊的弟子.怎可住在萬民居.”炎洛嵐黑着臉說.“隨本尊走.”
她樂意住這地.但他不樂意.
且不說心中那些不該有的感覺.便是她現在的身份.就不能和一般人一概而論.
“去哪兒.”月淺曦很是迷茫.
“走便是了.何來這麼多廢話.”炎洛嵐利落地出手拎住她的衣領凌空躍起.“小麻雀.”
朱雀仰頭嘶鳴一聲.龐大的魔獸身體出現在了萬民居上方.好似連天空都被它遮蓋住.灑下一層濃濃的陰影.
“回去.”炎洛嵐悠然落在它背上.五指一鬆.
月淺曦也落了地.就站在他的身邊.
兩人的墨發被風吹得有些凌亂.樸散在身後紛紛揚揚的.好似海底深處肆意交纏的海藻.
她不再過問要去往何方.總歸有洛嵐陪着.去哪兒都成.
朱雀的身軀雖大.但速度卻十分迅猛.只短短一刻鐘.就飛到了處於雪山最末的精美華宮.四座宏偉壯觀的雪白宮殿分別坐落在東南西北四角.而中央最爲寬敞的地帶.種滿了盛開的百合花.所有的花朵都沐浴在銀白色的陣法光暈裡.上空則漂浮着一座宮殿.
這陣法……
月淺曦神色一肅.細細看着百合花下的陣圖.
如果她沒有記錯的話.這個陣法她是第三次見到.
“那座宮殿是靠它懸浮起來的.”她只看了一眼.就分辨出了陣法的作用.
“嗯.”炎洛嵐漠然頷首.承認了她的猜測.
“怎麼會.”月淺曦的臉色突然變得十分難看.眼前如走馬華燈般閃過的.是曾在神廟暗房見過的血腥畫面.是在羣山山嶺裡.看到的無數屍骸巨山.
那麼多條人命.那麼多被強行抽走的靈力.就只是因爲這麼可笑的理由失去的.
‘咯咯’
拳頭憤然握緊.神殿的人到底把生命視作什麼.一個微不足道的東西嗎.太可笑了.
她氣得容顏猙獰.胸口似有一團無名火正在熊熊燃燒.
這種地方.根本不值得受人膜拜.不值得得盡黎民的擁簇.更不該存在.
“你的氣息亂了.”炎洛嵐冷不防出聲提醒.眉宇間掠過一絲困惑.她爲何如此盛怒.
“洛嵐.你知道這個陣法在很多地方都有嗎.”月淺曦猛地轉過頭來.咬牙問道.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發火.
痛恨與憤怒交雜的目光.如銀針.刺入了炎洛嵐的心口.
明明知道她針對的並不是他.可僅僅是面對她生氣的樣子.他都會感到胸悶.
“不知.”
還好.還好他不知情.
月淺曦的臉色略微緩和了一些.她不敢想象洛嵐知道這些陣法的用途.仍默許它存在.她會有何反映.
萬幸.他沒有叫她失望.沒有讓她去面對那無法預期的局面.
“我知道.”月淺曦指着下方的陣法.一字一頓地說.“在我初到榮寧大陸時.曾去過一處小鎮.名爲匯仙鎮.在鎮上的一所神廟中設有暗房.裡邊就佈下了這個陣法.那些道貌岸然的神廟守護者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找來了天賦出衆.修爲不低的武者.他們被放了血……”
她一五一十地將當時所看見的畫面講給他聽.親手將神殿光明、聖潔的假面撕裂.露出了裡邊最爲骯髒.最爲黑暗的部分.
隨着她的講述.炎洛嵐身上散發的氣息隨之冷了下去.
“我說的都是真的.”月淺曦沉聲說道.目光真摯.不見半分虛假.
炎洛嵐久久不語.神色高深莫測.讓人很難猜出他此時究竟在想什麼.
“我……”月淺曦還想說話.但下方.已有數道陌生的氣息靠近.逼不得已.她只能選擇噤聲.
四名大聖師騎着魔獸止步在百合花旁.
“大人.冕下要你馬上去明月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