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的領口,不防微微敞開着,正將那精緻的鎖骨落入秦無衣的眼中,天光微描,細細地摹着那如鷹展翅的弧線,有力而蒼勁,恍若身前這個如鬆一般的男人。
“你流鼻血了。”黎湛調侃的聲音忽然響起。秦無衣擡手一抹,才發覺是被黎湛騙了。
一聲愉悅的輕笑低沉地從黎湛的喉間發出,而她調皮的手立即被他抓住。秦無衣的手瑩白仿若凝玉。
都說人手是人的第二張臉,秦無衣的這第二張臉,比之第一張臉一點兒也不差。五指纖細得水蔥一般精緻而美麗,就算這世間最好的工匠,細心地研磨多少年——也還是研磨不出這樣一雙渾然天成的手。
怪不得這後宮的女子總是心裡嫉妒秦無衣受黎湛獨一無二的寵愛的同時,也無可奈何着——秦無衣的美貌,從頭到腳,挑不出一個不好的地方來。
這樣的完美,讓人覺得分外不真實。
但黎湛輕輕擡手,將秦無衣牽起來。手中的這一份觸覺,是真實存在的,他追尋了這麼多年,等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這一份美好。
如今就在他身邊。多一分太多,少一分太少,他的無衣總是這麼剛好。
秦無衣覺察到黎湛的目光,深邃如海,卻猶如點點的星光於其間燦爛若華。
郎才女貌,金童玉女,秦無衣素色的衣裙同黎湛墨色的袍子相互映襯而纏綿,天光耀着這兩人,仿若世間再沒有別的什麼詞句能夠形容。
“過兩日太后壽辰,無衣打算表演什麼節目?”黎湛輕輕開口。印象中他的無衣,似乎除了做菜,他了解的她太少了。
他的無衣就像是一處秘密的寶藏,渾身都是寶,等待着他去挖掘。而他,似乎很是期待和享受這個過程。
秦無衣卻輕輕一笑,雙眸若含星一般:“秘密。”她的好,自然要一點點展示在黎湛面前,若全然都告訴了,未來的日子有什麼趣味?
“那要送什麼禮物?”黎湛的目光幾不可見地往牀上一瞄,眼底閃過一絲狡黠,“要不要爲夫替你準備?”
“我的禮物,爲什麼要你準備?”秦無衣不禁笑出聲來,她的眼中閃過一絲懷疑,黎湛今天有些怪怪的,難道這話裡有什麼陷阱不成?
果然,黎湛下一秒便道:“要不然,送個小孫子給她?”
秦無衣頓時一噎:“……那也來不及啊,幾天之後就是了。”
“誰說要今年送?”黎湛眼中的狡黠愈甚,“我說的是明年,明年,可來得及?”
“……”秦無衣決定無視這個話題。黎湛這是在變相地要她造娃呢。
*
仁壽宮中,黎梨忽然聽到馥太后問了這麼一句話,問她有沒有心上人?頓時愣在當場。
在女人堆裡打滾這麼多年,也從來沒有一個像馥太后這般直截了當地問話的。當着這麼多公主郡主的面,忽然問有沒有心上人,這要她怎麼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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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梨的面色忽然有些紅。說是有吧,這怎麼好說出口?若說是沒有吧,又怕馥太后往後給亂點鴛鴦。她這也才終於明白馥太后今天叫她們來的目的。
這哪裡是真的請她們吃飯來了?分明就是想探探她們的底麼。
“梨兒,這是……臉紅了?”馥太后似乎並不想放過這個黎梨,細細地看了眼黎梨,而後道,“難道是……真的有人了?是誰?哀家倒是好奇的。今兒個大家都是姐妹,你們叫我一聲母后,或是姑母的,大家都不必拘束,要是看上了誰,就算是大王,哀家也給你們想辦法!”
馥太后此話一出,頓時許多公主郡主的都猛地擡起頭來。
仁壽宮中忽然變得分外安靜,彷彿能聽見金貔貅香爐中冉冉而起的香菸聲,細細得彷彿誰在喃喃細語。
沒有人敢出聲了。
唯有黎青蛾,剛一張嘴要說話,被左爰一把扯住,遂將話頭縮了回來。
馥太后的眼神卻準,這便笑着轉向黎青蛾,也轉向了今日晚宴的最終目的:“哀家看着青娥似乎有話說?難道青娥也有心上人了不成?快來說說,是誰?是哪家的公子?”
黎梨坐回位子上,鬆了一口氣,面上若有所思。她的確心裡是嚮往着嫁往後宮做娘娘的,家裡人也需要她這一份權力和榮耀。但如今看這後宮的形勢,聽聞一個秦無衣便寵冠後宮,而且頗有當年先王在位時候先王獨寵羽妃的架勢。
這馥太后當年十分厭惡羽妃,時常同羽妃不對付,現如今出現了這麼一個秦無衣,聽聞前陣子還因爲夜明珠的事情兩人鬧得不可開交,最後到底是誰勝了也無從知曉,而這顆夜明珠究竟找沒找到外界也不知道。
只知道從此以後馥太后似乎拿秦無衣沒有什麼辦法,大王春獵的時候連王后和從前聽聞盛寵的左貴嬪都沒帶上,卻帶了秦無衣在身邊,而且聽人說連涉獵的時候都將秦無衣帶在身邊,幾乎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
這秦無衣在這後宮之中儼然成了一個不可撼動的人物,這陣子她的王兄竟然從秦泱來到了天黎,還被黎湛准許了隨時入宮,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個寵幸?
而現在,太后擺了這麼一道宴席,公然問起各位郡主的心上人,還將黎湛擡了出來,這到底是想要藉着她們的力量打壓秦無衣,還是……
黎梨這頭心思千迴百轉,幸在太后並沒有追問她下去,卻又有些太后沒有追問下去。一是現在她就表明了心思,難免成了各宮娘娘的嫉恨之人,到時候就算她本能夠進宮,也一定是想方設法地阻撓。
尤其是那個秦無衣。一般來說一山不容二虎,聽聞王后都被她鬥下去了。所以秦無衣的手段,也是不容忽視的,畢竟她當初的身份,不過就是王后的一個陪嫁媵侍而已,並不是正室,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竟然享了帝后大婚的禮數,連本屬於王后的洞房花燭夜都給搶了。
這份榮耀,她定然不想要旁的女人來跟她搶,一定會先下手爲強。所以她還是觀望地好。
——只是那頭秦無衣若知道原來不管是後宮裡頭還是後宮外頭的女人都這麼忌憚她,心裡還不知道怎麼想呢。
這頭黎青蛾見馥太后問自己,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當馥太后問起“心上人”的時候,她第一個想到的竟然不是她的黎湛哥哥!而是那個長着一雙桃花眼十分迷人風流但腦子心腸都壞透了的姓秦的花花公子!
早上同他過過招,他身上一身酒氣——雖然……雖然那酒氣並不難聞,一點點清香似乎是桃花的味道,正是這個季節剛過的花兒香。她現在似乎都還記得他抓住她的手的位置和溫度。
他的手心很熱,卻不燙人,剛剛好的厚實,又不至於粗糲。他是個翩翩公子,但眼裡盛滿了風流,誰都不放在眼裡,卻又好像眼裡充滿了女人。
這個發現讓黎青蛾忽然有些坐立不安。
她從小到大,心裡,身邊,全都只有黎湛一個人。儘管身邊也有不少王公大臣的兒子,長相也不錯,性子也好,但她畢竟在北郊行宮待的時間比較長,每年也只有偶爾過年的時候回來,正月十五的時候黎湛哥哥帶她去看花燈。
她一直以爲那便是愛情了,所以她一直將秦無衣都視爲眼中釘肉中刺,當她的哥哥被秦無衣搶走的時候,那種本來屬於自己的東西被別人搶走的痛恨,便爆發出來,讓她做了不少傻事,甚至於有一天晚上她輾轉難眠,抓着把刀便衝向承雲殿想要結果了秦無衣的性命!
雖然最後她還是忍住了。
甚至於早上去砸貴祥酒樓的店,也是聽說黎湛帶着秦無衣上街而不帶她了,她偷偷跟了去,結果發現人家貴祥酒樓當天不賣的三春百合糕,就因爲秦無衣在,就能做了——她嫉妒,所以她動了手。
可現在……
黎青蛾心裡所想,從來都掛在臉上。她的坐立不安,是非常明顯的,屁股好像都粘不住那個椅子了,扭來扭去,最後索性站了起來:“母后,左爰姐姐,我,我肚子不舒服,我先告辭了,你們繼續聊……”
然而一場午宴之後的茶話會沒有了主角,又如何談下去?自然不一會兒馥太后便興致缺缺地解散了,又讓左爰趕緊去看看黎青蛾又怎麼了。
這孩子正是要長大的時候,從小又沒孃親在身邊照顧着,近來情緒波動的確是大了些。
黎青蛾一氣便跑到御花園去,那速度之快,讓她身後的丫頭採珍一陣好跟。等採珍扶着腰不停喘氣的時候,才發現黎青蛾已然到了御花園中的四方亭。
當日黎青蛾同秦羽第一次見面的地方。
梨樹下。
採珍從來沒有見過這般安靜的黎青蛾。
但見雪色的裙襬在風中輕揚,黎青蛾的髮絲亦輕揚。黎青蛾的頭髮並不多,但很長很細軟,在風中揚起的時候,就好像水墨一點點在水中盪漾。
她頭上的髮飾並不很多,幾個珠子幾個小簪子,細細點點地綴着,卻很是襯她靈動的氣質。從前黎青蛾總是穿着男裝,所以她女子氣質的一面從來都是被掩蓋的。
誰料在這一刻,在這一棵她同秦羽第一次見面的梨樹下,黎青蛾竟然也顯現出了她不常見的小女兒情態。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嘴角一扯,便是一個燦爛的弧度。
然後她側過臉來,那明麗的容顏笑得燦爛如同這樹上雪色的梨花兒。只聽黎青蛾十分激動地對着採珍喊:“採珍——我知道我的心上人是誰了——”
採珍忙急急忙忙提了裙襬跑過去要掩黎青蛾的嘴:“公主啊,這可是王宮,不是咱們北郊行宮,您這麼喊,大家都會聽到的!”
“聽到就聽到!誰怕誰!”黎青蛾忽然因爲自己這般想明白了而高興萬分。
從前覺得自己是喜歡黎湛的的時候,因爲總是疑惑總是壓抑,心裡也覺得自己和黎湛是親兄妹的關係——這層關係她其實一直都明白,但總是因爲心裡那種朦朧的感覺而壓抑而刻意模糊,現在想明白了以後,黎湛是她的哥哥,秦羽是她的心上人,她心裡的千斤重石落下,只覺得渾身都清爽,只想要大聲地喊出來!
讓全世界都知道!
儘管她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和秦羽見面纔不過兩三面而已,但她心裡的那種感覺卻是真實的,她比任何時候都明瞭自己要的是什麼!
如果可以,她想找個機會,跟馥太后請婚,把她嫁給秦羽,她甚至願意跟隨秦羽回到秦泱,不要天黎的封地都行!
她的父王因爲愛她的母妃,一直都將她視爲同王子一樣的地位,所以她成年,也就是及笄那年,便可以分封到封地去,帶着她的駙馬,自給自足地平平安安過一輩子。
她心裡感念父王,但她也尊重自己的感覺!
然下一刻她忽然笑不出來了,因爲她聽到一個聲音從四方亭裡傳了出來——
之間那人將四方亭的窗子一推,雙肘慵懶地撐在四方亭的窗櫺上,居高臨下地眯着他那雙魅惑人的桃花眼,用那溫軟的語氣十分調侃地問道:“你的心上人是誰啊?”
四方亭裡立即豎起了三雙耳朵。秦無衣和黎湛相對而坐,秦無衣身後站着小琴,幾人才約了秦羽到這裡來,誰知道不一會兒便聽到一陣咋咋呼呼的腳步聲跑過來,幾人剛要談論的話題頓時打住。
這時候聽黎青蛾這麼喊,三個人各懷鬼胎起來。黎湛心裡一緊,秦無衣更是心裡繃着弦,而秦羽呢,更是按耐不住心裡的好奇起身推窗而問。
黎青蛾的心上人,怎麼個小屁孩,竟然這麼大庭廣衆之下喊出自己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是誰,半點也沒有女孩兒家的害臊,倒是有些秦無衣當年的樣子。
只見黎青蛾轉身,一指秦羽:“你啊,你敢不敢娶我?”
“噗……”四方亭中的秦無衣頓時一個口茶沒嚥下,一個沒忍住噴了出來,秦無衣身後的小琴剛要上前給秦無衣拍拍後背,黎湛已然現行一步。
大手輕撫秦無衣後背,目光溫柔:“小心點,慢點喝。”而他眼中的緊張因爲黎青蛾的這一句指着秦羽的“你啊”,輕輕緩了下來。秦無衣心裡也替黎青蛾高興,同時自己也鬆了一口氣。
若是黎青蛾繼續因爲黎湛和她無理取鬧下去,她當真會覺得越發施展不開手腳。黎青蛾對於黎湛來說,是個特殊的存在,但歸根結底也只能是最親的妹妹,一直都是黎青蛾自己不能擺正位置,所以搞得黎湛夾在秦無衣和黎青蛾之間左右爲難。
——其實黎湛並不覺得有多爲難,秦無衣一直都將黎青蛾的反常看在眼裡,也不同黎青蛾計較。而黎湛自己,從一開始就很明確地將黎青蛾同秦無衣的分量稱量過。若是當真到了一定要選擇的地步,他會選擇秦無衣。
他不怕傷害黎青蛾,黎青蛾若是一直在錯誤的感情道路上走下去,只能是滅亡。好在秦羽的出現打破了這個僵局。這一切,是不是還要感謝秦無衣呢?誰讓秦無衣有個這麼好的哥哥呢?
——不管該不該感謝秦無衣,黎湛已然又給自己加了一條咱讚美秦無衣的理由。當然這些他是不會告訴秦無衣的。
而秦無衣彼時和黎湛都輕鬆了許多,亭子裡的另外兩個人卻都有些緊張起來。
那頭秦羽眼中一愣,眼神中氾濫的光華有一瞬間一頓,看着黎青蛾不知道該用什麼話來搪塞。
是的,若是往日,別的女孩兒,他一定毫不猶豫地接道:“當然敢啊,明日我便向父王求婚,娶了你!你要做我的第幾房妾啊?”
然而黎青蛾太小了,但是她眼中的情緒卻太過清澈太過純真,也太過認真,認真道他都不忍心這般戲弄這麼一個情竇初開的少女。
十三歲,少女時代最好的年華。
在這麼一棵燦爛若華的梨樹下,一個妙齡女郎用她的纖纖素手指着你,對着你道:“我喜歡的就是你啊,你敢不敢娶我?”
這樣的勇敢和真實,秦羽從來沒有遇到過。
而亭中的另一個觀衆,小琴,本來一直關注着秦無衣的,這時候看着秦羽瀟灑的背影,如玉樹臨風立於窗前。黎青蛾的那一句“你敢不敢娶我”,是得給她多大的勇氣她都不敢說出口的吧?
小琴的眼中光芒黯了黯。她突然多麼羨慕黎青蛾,她至少是個公主哪怕庶出的也好,同秦羽之間門當戶對的,還有無限可能。只要黎青蛾向馥太后請婚,或者秦羽向秦王請婚,這二人兩道國書兩次使團便能搞定了,一隊送親隊伍,就如同當時送秦無衣到天黎來一樣,就能將黎青蛾送到秦泱去。
從此秦羽便有了他的王妃。
而她呢?
已然是秦無衣的婢女,貼身婢女,跟到一定年紀,秦無衣或許會爲她隨便找個下人,便嫁了——她也就只好嫁個下人,若是秦無衣對她好些,指個幾品官的兒子,也算是她小琴的造化了,至於秦羽……
那可不只是銀漢迢迢的距離。
都說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秦羽是天鵝,那麼她,便是那隻癩蛤蟆了。
秦羽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答,黎青蛾倒也爽快,見秦羽在猶豫,卻無半點傷心,反而豁達道:“我知道,我突然這麼說一定嚇到你了,但你放心,如果你不願意,我是不會強迫你的。反正我黎青蛾現在把話放這兒了,哪怕我幾天前才見到你,我就是喜歡你!我可以等,等你什麼時候想娶我了,你就告訴我一聲,我一定毫不猶豫地嫁!”
黎青蛾在御花園同秦羽表白的事情一下子像風一樣吹遍了整個後宮,那頭馥太后和左爰高興得不得了,就連平時端莊穩重的馥太后都忍不住在仁壽宮中來來回回地走動,時不時地道:“這簡直太好了,太好了!”
她看向左爰:“爰兒,真是太好了!”
左爰見馥太后失態,心裡卻也是同樣替黎青蛾高興,雖然她曉得黎青蛾和秦羽之間八字還沒有一撇,但至少黎青蛾不喜歡黎湛,這事情就值得她和馥太后今晚睡個好覺了!以後,也都可以將心放在肚子裡去!
馥太后在窗邊站住,看着窗外一株整個王宮就此一處開花兒的桃樹,頗有些感慨:“爰兒啊,你可曉得,所有人都以爲哀家同昕羽勢不兩立,可誰知道,我,昕冉,還有昕羽,小時候是再好不過的姐妹,又怎麼會相互記恨?只是家族之間的爭鬥,讓我們逐漸遠了……”
“你可知當日秦無衣來我宮中請安的時候,我竟覺得,昕冉又活生生地立在我面前了……”馥太后眼中的冷然,在這一刻被昨日的回憶做打碎,心中的暖流一股股涌上來,“當日昕冉被選爲陪嫁媵侍嫁到秦泱,我們幾個是都不願意的,相互挨着哭了一個晚上,誰知道,第二日昕冉出嫁,先王便一道詔書,要昕羽做我的陪嫁……”
馥太后的聲音已然有些哽咽,眼中的晶瑩被風輕輕吹動,那是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東西。冷情的她僞裝了這許多年,不過是希望她的孩子和她們的孩子都好好的。
“母后……”左爰來到馥太后的身後,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從何安慰起。當年的事情她也有所耳聞,但身爲執掌後宮鳳印的嬪妃,她早就學會了將所聽來的那些話都爛在肚子裡,不該問的,就不問,不該說的,就不說。
“我沒事……”馥太后穩了穩情緒,“你可知道我同黎湛感情不深,究竟是爲何?”
左爰輕輕搖搖頭,都說是黎湛從小就性子同別人不同,七歲就從軍,不在馥太后身邊養着,所以母子之間感情自然不同黎豫和馥太后。
“人都以爲,是湛兒同羽妃的關係好,我便疏遠他,其實不然,”馥太后侃侃而談,“羽妃走的時候,黎湛纔多大?有什麼仇恨,何必跟自己的孩子過不去?其實同那傳言恰恰相反,羽妃的死,恰恰是因爲湛兒做錯了事……”
“那是他心底永遠的一個痛,他從來都不跟任何人說的,”仁壽宮,馥太后對左爰也正說起這個事情,“那一年他才四歲,他一向同羽妃親近,是因爲他從小就說,羽妃像一個人。那天他到重衍宮去,無意中發現重衍宮有一個地下暗室,當時羽妃不在殿中,他便悄悄地進了暗室,誰料暗室中竟放着一口棺材……”
左爰一驚,豎起了耳朵。汗毛似乎也跟着豎了起來。心裡有些害怕,卻還是忍不住往下聽。
*
“你帶我來這兒做什麼?”秦無衣看着頭上燙金匾額上“重衍宮”三個大字,這個地方,從前她和黎湛來過,正是當年羽妃的寢宮,後來因爲羽妃的慘死,這地方便成了個恐怖的禁地。
而她和黎湛也到這重衍宮下的地下密室裡去過,那個地方,鎖着的正是蒼梧的魂魄——這年頭連她靈魂胎穿這種事情都可能發生,還有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呢?
不過是鎖個魂而已。
“跟我來。”黎湛眼眸中閃過一絲深沉和傷痛,推開重衍宮的大門。身後的隱衛自動留在重衍宮外,對着重衍宮附近的隱衛也打了個手勢,讓他們注意附近的人,注意戰北冽的人。
這地方鎖着的蒼梧的魂魄,正是戰北冽的師父,也正是黑勢力的首領,黎湛又要進入這個地方,難免驚動戰北冽等人,到時候又將是一場惡戰。
當下黎湛領着秦無衣下了地下暗道,昏暗的地道能看見地道盡頭一陣陣忽藍忽綠的光亮,不多時來到地下暗室,但見一口偌大的黑檀木棺材橫在中間,那高度,足夠站着都裝進一個人去。
那種森然和接近死亡的詭譎壓迫感,常人來了都要退避三舍的。然黎湛和秦無衣不是常人,兩人接近那黑檀木棺材,便在它面前停了下來。
暗室中牆壁上燃燒着許多白燭,常年都在燃燒的,從不間斷。而那些燈盞,左右前後一一對應着,全都是青蓮託月的形象。雕刻得活靈活現的一隻只燈盞,仿若在舉行一個什麼儀式。
黎湛背剪雙手,墨色的立領長袍將他頎長而蒼勁的身材全都包裹,那曳地的凜然如同天神屹立不倒。儘管面對的是一副碩大的棺材,但黎湛的氣質,卻生生將這棺材發出的凜然蓋過。
“從前我不告訴你你母妃的死,是因爲你的母妃同羽妃是一個死法。”黎湛低沉的嗓音響起在暗室,像是在喃喃低語。然他對着秦無衣說的,卻是掏心窩子的話,他從來不會對別的人說,更不會對着別的女人說。
“這個我後來猜到了。”秦無衣看着那口棺材,就是這裡,鎖着蒼梧的魂魄。如果毀了這個魂魄,會如何?
師父說,不能毀了。蒼梧手中掌握了太多姬氏一族人的命運,那些無辜被蒼梧役使的人中間,有好多都是不得已,或是沒有防備而中計。家人,愛人,當身邊所有的人都在蒼梧掌握的時候,蒼梧死了,就等於葬送了無數無辜的生命。
而她,現在還沒有能力保護這些人。過幾日馥太后的生辰宴之後,她同黎湛便到南軒去,將最後一顆不在天黎的夜明珠找到,一切便可以有辦法了。
“而羽妃,其實是我害死的。”黎湛吞了吞口水,許久才艱難地道。
*
“那口棺材很大,大得能裝下十幾個人……”馥太后回想着那口棺材的樣子,和當日她見到的場景,“我到那兒的時候,羽妃已然被吸乾了血液渾身沒有半點兒人形,連話都不會講了。而湛兒在一旁,嚇得哇哇地哭……你要知道,他還只是個四歲的孩子啊……他到底見到了什麼?”
“那他到底見到了什麼?”羽妃心知她不該打聽這些東西,但這件事情是秦宮的玄案子,而且今日是馥太后親口主動說的,想來不打緊。當年羽妃的死,嚇壞了黎宮的人,先王后來封了口,凡是知道的,要麼死了,要麼瘋了。
聽說也是從那以後,黎湛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沉默寡言。
“湛兒見到了什麼?”馥太后搖搖頭,眼裡似乎有些揭不開的傷痛,“不可說,那東西不可說……”
*
“當時我才四歲,誤打誤撞走進這間連父王都不知道的暗室,看到了這口棺材。我當時一點兒都不害怕,我知道這是棺材,卻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我走近了它。我當時看到這棺材附近圍繞着的一股黑氣,就像現在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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