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鶯兒的宮殿裡糕點香味撲鼻,秦鶯兒命人所請的各宮宮人,幾個妃嬪姐妹陸陸續續都到了。
“才人,咱們這麼做,會不會太……”金桂看着桌子上花花綠綠各式各樣的糕點,面上似乎有些擔心。
“怕什麼?既然她不沒有向大家說明她懷孕了,就算咱們這兒把她吃壞了,咱們也是不知者無罪!懷上龍這麼大的事情,她都可以當做無所謂一樣隱瞞着,那就應該受到懲罰,”秦鶯兒眯着眼,眼中閃過狠戾,“她以爲她瞞着,大家就沒有機會知道麼?還是她以爲,她瞞着就有可能保住她的孩子?”
“馥修儀到——”
一聲唱,馥修儀果然到了。今日一身水藍色的撒煙羅裙,將她的窈窕身材勾勒。她的身上有一種恬靜的詩意,而這身衣服,恰到好處地將她的這種氣質勾勒出來,渲染得更加完美。
“今天怎麼想起請我們吃糕點了?”馥修儀找了位子坐了,倒也有幾分端莊典雅的意思。
“其實沒什麼,就是尋思着到天黎這麼久了,都不曾聯絡姐妹們,實在是有些過意不去。遂趁着大家都在,這日子也清閒,便親自下廚,坐了這麼些糕點,還得謝謝姐姐賞臉呢。”秦鶯兒輕笑着,臉上的笑意卻未曾到達眼底。
今日之事,其實是爲了秦無衣設下的陷阱,只是這話,能跟馥音說麼?
“其實,馥修儀,我們才人臉皮子薄,不好意思說的,今日,其實是我們才人的生辰呢……”一邊的金桂這樣說道。
秦鶯兒適時地嗔了金桂一句:“又胡說……”
“才人,您就別不好意思了。您的生辰,在秦泱的時候每年大王都會給您過的。今年當然也不例外,咱們請各位妃嬪過來,一是熱鬧熱鬧,二呢,也讓這個生辰沒白過不是?”金桂一面說着話,一面觀察馥音的表情,見其沒有半點懷疑的意思,心裡也踏實了些。
將馥修儀拉過來,說了這樣一通話,不過就是爲了一會兒如果出了什麼事,馥修儀能想起今天是個什麼日子,說不定馥修儀能替她們求情。當然了,最好今天什麼事情都不要發生,只要秦才人的孩子出事就好了……
“秦才人的生辰?”承雲殿,小琴聽傳話邀請的人這麼說,進屋便同秦無衣回稟,“淑嬪,咱們還是不去的好。這秦才人的生辰,在秦泱的時候可從來都沒邀請過咱們。現在到了天黎,反倒熱情起來了,這是什麼道理?”
“無事獻殷勤……”秦無衣細細地看着小琴這段時間爲她準備的顏料,“這回的顏料出得不錯,顏色很正,而且顆粒均勻,值得鼓勵!”
“是嗎?”小琴頓時喜上眉梢,“小琴也覺得這回的東西出得好……淑嬪,那咱們是去還是不去?”
“去?”秦無衣擡眼,“爲什麼要去?”
秦無衣斂眸,無事獻殷勤,秦鶯兒的算計明裡暗裡都在進行着,如今她擺了這麼一個大陣仗,說不定就是個大陷阱。若是從前,她定然會選擇去,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但現在她不是一個人,她已經是個孩子的母親,她就得爲她肚子裡的孩子考慮。
*
“什麼,不來了?”秦鶯兒聽聞侍女回來稟報,眉頭一揪,“她爲什麼不來?”
“奴婢不知……”
“你說了這是我的生辰嗎?”
“說了,但淑嬪說她這回出門太過勞累,就不來了……”
秦鶯兒眉頭擰成一節,這兩房交戰,那也得人家肯迎戰啊。秦無衣不來,她擺下的這鴻門宴,還有什麼用?
得想個辦法讓秦無衣來……
“金桂,去,你去請青娥公主過來。”秦鶯兒想了一想,計上心來,這後宮裡頭,能夠左右秦無衣的決定的,除了黎湛,就是這個黎青蛾了。
“請青娥公主?上回的事情……”金桂似乎有些顧忌。上回就是秦才人跟青娥公主說了大王不喜歡青娥公主是因爲青娥公主總是穿着男裝,沒辦法將青娥公主的女孩兒情態表現出來,以至於青娥公主後來果然穿了女裝,而且從此以後都穿女裝了……
但據說青娥公主第一次穿女裝的時候,並沒有引起大王的任何關注。
“那有什麼?不正因爲咱們的說法,才讓青娥公主遇到秦羽了麼?”秦鶯兒嘴角帶過一抹冷笑,“若是沒有咱們的話,她穿着女裝去面對秦羽,估計她的情路,會更遠的吧?”
金桂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在她的印象中,秦才人的消息似乎總是非常及時的。而且她的消息,總是很有利用價值——或者說,秦才人善於調動她所聽到的見到的任何事情,繼而加以利用。當初王后下馬的那件事情,她們才人似乎也是起到一定作用的。
但王后和秦淑嬪比起來,簡直就是小巫見大巫。想要絆倒秦淑嬪,可以說要付出的代價肯定比絆倒王后的時候要大。
如果這回才人的事情能夠成功……
“你跟青娥公主偷偷地說,這兒有一份投良人喜好的妙計,讓她務必前來。不過爲了掩人耳目,最好找個伴一起過來,免得大家察覺……”秦鶯兒對金桂悄悄地道。
“您這麼說,青娥公主她聽得懂麼?”金桂似乎有些疑慮。
秦鶯兒冷笑:“黎青蛾雖然不聰明,但這種事情,你得相信,她的領悟能力,一定比常人要高超。何況,咱們就是秦泱來的……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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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良人喜好的妙計?”
黎青蛾本想拒絕,但聽得傳話丫頭悄悄地在她耳邊這麼說,一琢磨,很快便答應了下來。
但黎青蛾的丫頭反而糊塗了。
“良人,你忘了秦鶯兒她是從秦泱來的?”黎青蛾立即奔向衣櫃,“採珍,你快給我選套好看的衣服。一會兒,同我去承雲殿找無衣姐姐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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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雲殿。
“淑嬪,青娥公主來了。”
采蘩話音未落,那頭黎青蛾早就一蹦三跳進了承雲殿:“無衣姐姐,你陪我去秦鶯兒那兒唄?”
秦無衣從畫上擡起頭來:“怎麼,你何時同她親近起來?”
“我向她取經啊!”黎青蛾不由分說將秦無衣拉將起來:“走嘛,和我一起去。咱們一起去,她纔會告訴我的……”
“告訴你什麼?”秦無衣拗不過黎青蛾的力氣,便順勢起身,“你可得跟我說清楚。”
“她說,她有投……”黎青蛾眼珠子一轉,面上有些郝然,“哎呀無衣姐姐,你跟我去了你就知道了嘛,她今日生辰,聽說做了很多糕點,而且有些都是咱們沒有吃過的,你就陪我去嘛……”
秦無衣扶額,這傢伙,從前黏着黎湛,現在怎麼開始黏着她了?黎青蛾這樣拉着,她如果說不去,今天恐怕沒法兒好好地做事了,遂同暗處的寅生遞了個眼色,看向黎青蛾:“好好好,我去還不成?不過你等等,我換件衣裳,方纔畫畫兒,怕沾了些在衣裳上。”
“好!”黎青蛾這才放開章魚爪一樣纏着秦無衣的手,“那你可快點啊,讓大家久等了不好……”
“什麼讓大家久等了不好?你這明明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秦無衣嗔了她一句,隨即去換衣裳,又想起什麼似的,“你可叫上左爰姐姐了?”
“左爰姐姐?”黎青蛾皺了皺眉,“左爰姐姐近日身子似乎又開始不大爽利起來,所以去不了了。”
“哦?”秦無衣心裡記下,想着一會兒回來的時候去看看左爰。昨天見左爰的時候她還是好好的,怎麼今天就不大爽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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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欣殿,大門緊閉。
牀榻上,左爰面色果然不大好。
“貴嬪娘娘,您可好些了?”採燕有些擔心,自從上回貴嬪娘娘小產以來,甚至就一直不斷爽利。這樣的事情,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本來就是十分嚴重的。
“沒事……”左爰只覺得腹部有些不大舒服,不知道是胃還是肚子,總是一陣陣酸水要往上泛。
“無衣還是去了?”左爰努力將泛起的酸水吞了回去,一邊問道。她的身體她自己知道,但這個月似乎又未曾見紅了,這到底是好還是壞?
女人的小產,本來就十分危險,處理不好,就有生命危險。可她不想叫御醫,也不敢叫御醫。她怕了御醫。
上回御醫來的時候,就宣佈的是她孩子沒了的消息——從此以後她就痛恨御醫。
她也知道那不是御醫的錯,但她就是過不了這個坎兒。
“淑嬪,您身子不好,就別操心這後宮的事情了……”採燕知道這樣勸是沒有用的,但還是忍不住道,半晌見左爰執着的樣子,還是道,“是,青娥公主拉她去的。”
“你看過那些糕點了沒有?有沒有什麼問題?”左爰的眼線,自然也是遍佈整個天黎後宮的,從前她不大插手管各宮之間的小打小鬧,那些都無關緊要,但秦無衣,是黎湛的心上人,如果要幫助黎湛的計劃成功,最核心的,便是要保證秦無衣的安全。
“問題倒是都沒有,全都一一測過,沒有毒性,都是些常用的食材……”採燕想了想,“但……”
採燕有些猶豫,怕又刺激到左爰。畢竟這事情同左爰還有些關係。
“但什麼?說。”左爰卻不肯放過任何一個細節。
採燕看了左爰兩眼,最後還是道:“但那些糕點卻都有個共同之處,孕婦禁食……”
“什麼?!”左爰猛地坐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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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花?
秦無衣同黎青蛾有說有笑地來到秦鶯兒的宮殿。然未曾進殿門,她便聞到了一陣細微到常人難以察覺的紅花味道。
當初爲了給左爰辨別哪些食材是不能用的,她特意留意了這些東西。
從敞開的宮殿門口飄出來一陣陣淡淡的香味,那些香味黎青蛾等人尚未聞到,但秦無衣卻從中聞出了不下十種墮胎之香!
“怎麼了?”黎青蛾看向秦無衣,“無衣姐姐,怎麼不去了麼?”
“你才說,秦鶯兒對你說,有投什麼?”秦無衣看向黎青蛾,面色有些凝重。一個大膽的猜測在她的心底形成,但她又覺得不大可能。
秦鶯兒,會將這麼重要的證據大大方方地擺在自己的宮殿當中?這樣就算害死了她腹中的孩兒,秦鶯兒自己也活不成的。
秦鶯兒難道不知道?
“投良人喜好的妙計!”黎青蛾輕快地道,說着便拉秦無衣往裡頭去。秦羽,就算她跟着秦羽去了那麼遠的地方,也一同經歷了那麼多,但一直以來秦羽就一直都不大喜歡她。
還有時候表現出那種厭惡的表情。
所以她想,一定是她用錯了方法,而且恰好是秦羽不大喜歡的方法。畢竟她後來問過人了,秦羽平生最喜歡的女人,便是那種不纏不黏的大氣女人,而不是她這種秦羽走一步,到哪兒她都跟着的。
知道了這事情之後,黎青蛾只覺得醍醐灌頂。既然現在有人可以傳授她更多的技巧,她也就離擒拿秦羽不遠了。
投良人喜好的妙計?
若是對黎青蛾說的,那麼這個良人,必然是她的王兄秦羽無疑。可黎青蛾若是想知道她王兄的喜好,何須秦鶯兒來說?只是秦鶯兒一提到秦羽,黎青蛾估計都沒想這麼多了。還是,秦鶯兒還說了什麼話?
“無衣姐姐?”黎青蛾奔了幾步,才發現秦無衣沒有跟來,遂回頭問道。
“青娥,你先進去。我一會兒就來。”秦無衣安撫道。既然是這樣,秦鶯兒定然給她掘了一個深深的陷阱。只是這個陷阱,她是去不得的。
她肚子裡的孩子,容不得半點玩笑。
“你幹嘛去?”黎青蛾似乎還是擔心秦無衣不去了,遂問道。
秦無衣卻更加肯定秦鶯兒一定還說了什麼了。
“你不是說今兒個是秦鶯兒的生辰麼?我沒帶生辰禮物,如何進去?你先進去,我去準備禮物。”
“好,那你快些!”黎青蛾將信將疑地進了秦鶯兒的殿中。
秦鶯兒面上頓時露出喜色,起身迎接。殿中有位分低於青娥公主的,都起身行了禮。秦鶯兒十分親熱地拉住黎青蛾:“青娥妹妹,我還以爲你不賞臉了呢!”
說着話,秦鶯兒卻看向黎青蛾身後:“怎麼……淑嬪娘娘沒有來麼?”
“她……”
“她哪裡能來呢?她那麼忙,”司徒婕妤“哼”了一聲恰好截住黎青蛾的話頭,“她現在可是大王的專寵,這大王就快要夏下朝了,她自然是要想辦法讓大王到她那兒去了……既然她選擇了伺候大王,這定是不會來的了……”
司徒婕妤有些陰陽怪氣,黎青蛾頓時放下臉來:“無衣姐姐不過是去給鶯兒姐姐準備生辰禮物去了,別說得這麼難聽!再說了,黎湛哥哥喜歡誰,難道是你們這些妃嬪可以左右和議論的嗎?”
“得意什麼,大庭廣衆之下想要追男人,還問男人敢不敢去,真是把天黎的臉都給丟盡了……”人羣中不知道是誰這樣接話。但她沒有想到她說話的時候大家都異常安靜。
於是乎,黎青蛾憤怒地看向這樣說她的妃嬪,看着似乎有些面生,位分連秦鶯兒都不如的,也不知道爲什麼秦鶯兒會請她來。
“你才說什麼呢?”黎青蛾走到那女子面前,“你敢不敢再說一遍?”
黎青蛾的面色已然漲得通紅了。當日她在御花園中偶遇秦羽的事情,難道早就被人傳遍整個後宮了?而秦羽拒絕她的事情,這些人,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就等着看她的笑話,就像今天這樣,現在這樣?
“沒……沒有……”那女子頓時有些慌了。她不過就是隨口一說,圖個嘴上痛快而已,怎麼就這麼不剛好被黎青蛾聽到了?不管她們私下怎麼議論青娥公主,人家畢竟還是大王的親生妹妹,捏死她們就像踩死螞蟻一般。
否認?!黎青蛾一個甩手,“啪”得聲打在那女子臉上:“究竟是誰丟誰的臉,你最好先分清楚!你們這些人,有多少敢真正承認自己所愛之人?你們不敢!”
“我們……”有人還想申辯,被黎青蛾一眼瞪得低下頭去。她們何須要大盛說出來她們愛的是誰?她們愛的,只能是這個天黎的王。不管這個王心裡有沒有她們,自進宮那一刻起,她們就是王的女人了。
誰若說愛上別人,那便是殺頭之過。王后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可王后的例子又是特殊例子。大多數女人嫁到天黎來,多半是因爲仰慕黎湛,便同族里人一陣明爭暗鬥,才獲得的進天黎王宮的機會,還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她們背後羨慕她們呢。
可是她們都不知道,她們的風光,不過都是表面上的,不管她們進宮多久,都是一樣的待遇。儘管她們的吃穿用度不愁,但沒有黎湛的宮殿,同冷宮有什麼區別?
有時候遠遠地看見黎湛了,想要上前打個招呼,等到的時候,黎湛已經不見了。
有時候想着從黎湛的身邊人入手,可是各種疏通,那些關節似乎都嚴絲合縫的,不管收了多少銀兩,都有去無回的,黎湛從來都沒有跟哪個女人在任何地方偶遇過。
他想要離開,他就離開了。他想要到秦泱去娶秦無衣,他就去娶了。這些後宮的人都想不明白,黎湛從來沒有見過秦無衣,爲何卻要費這麼大的勁親自到秦泱去提親。
“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麼,”黎青蛾冷笑,讓侍女採珍將禮物遞給秦鶯兒的侍女,“但你們的詭計,是不會得逞的!採珍,我們走!”
“青娥公主……”秦鶯兒面上有些着急,瞪了眼那個胡說八道的女子,追上黎青蛾。黎青蛾可是她用來吊秦無衣的誘餌,這都氣走了,秦無衣還會來麼?
黎青蛾甩開秦鶯兒的手:“你,請這樣的人來,就不該請我,祝你生辰愉快!你的妙計,還是留着你自己用吧!”
秦鶯兒面上一陣紅一陣白,黎青蛾這話,不是明擺着諷刺她得不到黎湛的愛麼?
“我腦子一定是被驢踢了!”秦鶯兒氣呼呼地出門,回頭瞪了眼秦鶯兒的殿門,“她若懂得投良人喜好,王兄如何不愛她?她自己都不會的,如何來教我?說不定,又有什麼陰謀!”
“公主,奴婢倒是有個發現……”
“什麼發現?”黎青蛾看向採珍。
“但奴婢也只是猜測而已……”
“沒事,你說!有了猜測,咱們可以去證實。這個女人實在是太討厭!”黎青蛾從來都是口無遮攔的。
“秦才人那些糕點裡頭,幾乎每一種都含着墮胎之物……”採珍說完,立即低下頭去。
果然,黎青蛾猛地咬起了牙根。不過這一回她倒沒有一驚一乍,猛地轉身朝秦鶯兒殿中走去!
採珍心頭一跳,這事若是真的,恐怕秦才人要保不住了!